第125章 124:巴山

  第125章 124:巴山

  巴山夜雨惹人愁。

  山嶺、石徑、青苔,這裡出過很多前輩名俠,也埋葬了很多江湖舊事。

  多少年來,江湖上有名氣的高手都悲涼落幕,能威名不敗的寥寥無幾。

  巴山顧道人則是一個意外,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空靈清絕,門下弟子四散,都在江湖聲名鵲起,而本人卻飄然隱去,歸隱山林。

  巴山道觀因此很長一段時間被醉心於劍的年輕人奉為聖地。

  如今漸漸荒落,只剩下一些顧道人的傳說,與台上的一道劍痕。

  迷濛細雨間,石徑盡頭處,這座荒山道觀香火久絕,不見人跡。

  一雙鞋子踏上了石徑,戴著斗笠,牽著馬,身後還跟著另一人。

  在石階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進了寂寞無人的道觀,二人摘下斗笠,束在裡面的長髮隨之流落出來,拍打一下身上沾著的細雨,動作溫婉柔美。

  隨手拂一拂稻草上的灰塵,人就這麼坐了下來。

  然後拿出水囊,喝一口。

  一邊四下打量這座道觀。

  「昔年劍氣沖霄,如今連個老鼠都沒有。」顧長生望著牆面,那些年一個人就能帶起一座劍道聖地。

  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應該是幾十年前這個時代的開拓者之一。

  江玉燕吹了口氣,神案的灰塵便散起來。

  坐到門檻朝遠處眺望,翠綠的山林已是初春的模樣。

  她撐起下巴,望著門外台階上的一道劍痕道:「人不在,什麼都會落寞,繡玉谷不也只剩下斷壁殘垣?」準確說斷壁殘垣都勉強,已被草木蔥蘢給覆蓋,只留下一點點痕跡。

  這一路有昔年熟悉的地方,也有完全陌生的變化,她們兩個如出行多年的旅人,靜靜看過那些風景。

  顧長生含笑看著她的背影,抬手將水囊扔過去,江玉燕沒有回頭,便一把抓住。

  若想時間過得慢些,最好的辦法就是多走走,多看看。每日裡在同一個環境裡生活,重複的畫面會被大腦忽略,合併,然後剩不下什麼。

  這一路除了偶爾被揩油外,一切都很好。

  破落的道觀並不會讓人難受,相反,這裡面的安靜給人一種祥和之感。

  手指輕敲劍鞘,顧長生想著自己的劍。

  「萬梅山莊西門吹雪七歲學劍,你七歲的時候在哪?」

  「在撿別人不要的碎布頭。」江玉燕想了想道。

  「白雲城主葉孤城高手寂寞,寂寞如雪。」

  「我一點也不寂寞。」

  「宮九是太平王世子,天賦過人,無論什麼武功一學就會。」

  「我只會吃苦。」

  「強的強,富的富,還都武功這麼高。」顧長生嘆了口氣。

  那群人都閒出屁來了,不是刺殺皇帝就是想奪皇位,要麼追求劍道,也許正因為別無所求,才能在劍道上追求至高境界?

  花滿樓也是個花家七少爺,家世極富。

  也就陸小鳳的過去貌似不咋樣,後來強了才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顧長生仔細回想,也記不起陸小鳳的過去,他的過去隱藏極深,甚至後面西門吹雪與他認識二十年都知道的不多。

  「我們出家當個尼姑吧?」江玉燕忽然道。

  「嗯?」

  顧長生吃了一驚。

  「帶髮修行的尼姑,占這麼一個破廟,反正你能掐會算,也能忽悠人。」

  江玉燕回手指了一下破道觀,安安靜靜,非常不錯。

  顧長生道:「道觀不收尼姑。」

  「哎呀,就那個意思嘛。」

  「你的心思不純,人家不要伱。」

  「……」

  江玉燕沒說話了,盯著台階上的劍痕發呆。

  那是一道很深很長的劍痕,若不是以真氣催動,難以斬出這麼深的痕跡。

  「在幾年後,會有一個和尚到這裡,用一根大鐵鏈子拴住自己的腳,扔掉鑰匙防止自己亂跑,同時叫山下樵夫每天送一碗菜飯。」

  「噢?」江玉燕被她的話吸引,「這個和尚為什麼這麼做?」

  顧長生道:「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歌妓。」

  江玉燕問:「那又怎麼了?」

  顧長生道:「他是一個和尚,而且是一個很老實的和尚。」

  江玉燕怔了怔,看向身後道觀神像。

  一個和尚喜歡上一個妓子,然後把自己鎖在這裡?

  「你總是知道這些奇怪的事情。」江玉燕說。她已經在想那是一個怎樣的和尚,與一個怎樣的妓子。

  若是真的喜歡的話,為什麼要把他自己鎖起來?

  喔,他是個和尚。

  江玉燕忽然笑了,顧長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也猜不出,江玉燕笑了一會兒,從馬背上拿出了吃的,一些肉乾,和幾張油紙包的餅,與顧長生分了分,然後在周圍撿幾根木頭劈了點起來,就成了一堆篝火。

  「既然你知道會有個和尚把自己鎖在這裡,你要不要刻一行小字嘲笑他?」

  「笑別人不好。」

  顧長生道。

  佛門第一遊俠,又豈會在乎一句嘲笑?

  江玉燕努了努嘴,也沒說話了,和尚不去寺廟,反而來這個破落的道觀。

  望著顧長生衣衫下遮掩的溫婉曲線,她忽然又道:「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鎖起來?」

  顧長生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鎖起來?」

  江玉燕道:「因為你比那個和尚還過分。」

  顧長生道:「我不覺得自己過分,反而是你。」

  江玉燕眨眼道:「我怎麼了?」

  顧長生沒說話,也不必說,高手總是異於常人的,不異於常人也成不了太高的高手。

  巴山夜雨,亮著一堆篝火。

  火光映在她們臉上,兩人像荒山裡的女鬼,在破落的道觀里吃人心肝。

  夜幕臨了,江玉燕少見的沒有幫忙鋪稻草,而是站在道觀的神像前,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閉目。

  她的頭髮如墨一般漆黑,白皙的手放在身前,她的臉也是白的,如一個虔誠的信女,而不是血羅剎。

  沾滿鮮血的雙手如今合十,不知道所求什麼?

  顧長生坐在稻草上看著,她也同樣滿手鮮血,她覺得像自己這樣的人根本不必拜神,即使神像真的有靈,也不會應這種人的請求。

  合十的雙手拿不了劍。

  拿劍的雙手也無法去拜什麼。

  話說回來,若有靈,很多人也根本不會拿起劍來自己掙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