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走廊上的老石雙眼渾濁，面上似皮包骨般瘦弱，但精神卻極為抖擻。【,無錯章節閱讀】

  頗有一種迴光返照的意思。

  此刻就連常人都能看出對方命不久矣，何況是對此深有體會的蕭嶺。

  而且這個時間絕對不超過三日之數，若是他來得稍慢一點，或許見到的只是一座荒草萋萋的墳塋。

  兩人見面並未有什麼雙眼淚光閃爍的場景，只是相視一笑老石便將他迎上二樓。

  待蕭嶺尋了一把竹椅坐定，老石才朝著他深深行了一禮，臉上浮現些許笑意。

  「多年未見，前輩仍然風采依舊。」

  「只是老石我壽元已盡，有負前輩所託，深感不安。」

  「奈何天地之間自有命數，非我等凡力所能及，些許時日後自當魂歸渺渺。」

  「前半生晚輩窮困潦倒艱難度日，沒有想到臨老卻得前輩相助苟活數十載，實乃晚輩鴻運。」

  「如今能夠再見前輩一眼，晚輩心愿已了。」

  「惜無法得見前輩登臨寰宇，乃晚輩此生唯一遺憾。」

  聽見老石所說的話，蕭嶺默然無言。

  老石前半生都處於漂泊之中，遇到他之後才算徹底安身下來，因此對方所說也不算誇張。

  且這些年老石的所有修煉資源都是從店內支取，他也未曾過問片刻，所以老石才會對他如此感激，

  搖了搖頭，看著老石蒼老的平靜面容，心中難免升起當切身體會的初垂死之感。

  死亡臨身，老石是否真的能夠如此淡然？

  腦海中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坐吧，你我無需如此。」

  「且眼下你壽元已盡，其他事都不用你操心，享受這最後慢慢消逝的時光吧。」

  哪怕蕭嶺如此說，但老石還是固執的將這些年店內的所有帳目盡數告知。

  甚至就連萬山林海內狼澤和山君所支取的資源都盡數告知，包括他每月修煉耗費的資源同樣如此。

  期間蕭嶺曾經轉移過幾次話題，可老石只是笑笑便是繼續講述。

  他知曉蕭嶺的脾氣，斷然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怪罪於他。

  好似他在這世間僅存的一些光陰，都要用在這座承載記憶的店鋪以及眼前這位前輩身上。

  絕口不提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也對蕭嶺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對此蕭嶺也很是無奈，最後只能將自己轉化成一個傾聽者，聽著老石略顯沙啞的聲音緩緩講述。

  之後的時間蕭嶺便沒有再次打攪，而是靜靜聽著老石的話語。

  老石要死了！

  他也不差這幾天時間，既然老石願意說他便聽著便是，好歹相識一場。

  迥異的思想讓他顯得與常人不同，若是換了其他人面對這等將死之人，估計很難願意在此浪費時間。

  畢竟老石只是一名與他關係不大的修士而已，這樣的修士隨處可見，甚至情況比老石更慘的不是沒有。

  但蕭嶺覺得既然相識一場便是緣分，且他在老石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於是將老石當做一個在玄戈界的朋友，一個還算可以信任的朋友。

  無關修為，無關階級。

  而且蕭嶺心中並無悲意，只是心情平穩的在見證一場死亡。

  這些年他見過很多種死亡，但像是老石這般還是第一次。

  好似在見證當初的自己。

  隨著時間逐漸流逝，老石的面容開始慢慢變化。

  原本就異常蒼白的臉色開始發青，身上散發的氣息正朝著微弱的趨勢而去。

  一股無影無形的死氣從其身上緩緩滋生，待死氣徹底將其包圍，便是老石身死道消之時。

  就連講述的話語也開始斷斷續續起來，要知道離他來劍台山坊市也才只有一天時間不到。

  老石最後的時間也提前消耗殆盡。

  或許是察覺到自身情況，老石快速將剩下的話講完，隨後將視線放在蕭嶺身上。

  臉上的褶皺堆在一起，努力顯露一抹笑意。

  「感謝前輩願意側耳聆聽，晚輩榮幸之至。」

  「晚輩......」

  說到這裡，老石竟是瞬間頓住。

  只是片刻時間，蕭嶺便是發覺對方身上的異樣。

  只見此刻老石原本渾濁的眼睛已然恢復清明，看向蕭嶺的眼神也別有意味。

  那些無形的死氣不再繼續蔓延，如同被什麼東西定住一般。

  蕭嶺不蠢，知道老石身上定然發生了什麼他難以理解的變故。

  但腦海中第六感並未傳來示警，說明眼下他沒有生命之憂，這也是他還能安然坐在原地的原因。

  誰能想到像是老石這樣的存在，還能有變故生出，且這個變故也不知是好是壞。

  所以他不敢有任何動作，只能是先靜觀其變再說。

  就在蕭嶺沉思之時，老石再次有了變化。

  只見老石朝著他點了點頭，恢復清明的眼神再次渾濁下去，甚至就連被定住的死氣也得以繼續蔓延。

  而且死氣蔓延的速度非常迅速，只是數息時間便將老石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無數死氣包裹之下，蕭嶺原本以為老石會就此死亡，留下一具瘦弱的軀殼讓他埋葬。

  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老石的肉身竟是快速化作光點消失於虛空之中，那些光點最終去往何方他一概不知。

  從頭到腳都化作漫天光點消失，全程無聲無息讓人驚詫。

  數息時間後，走廊上老石瘦弱的身軀徹底不見，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一陣清風吹來，喚醒處於失神之中的蕭嶺。

  後面出現的人絕對不是老石，或許說不是他認識的老石。

  他修煉數百年的時間，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死亡方式。

  若真的是老石，死亡之後只會留下一具瘦弱的軀殼，而不是盡數化作光點消失。

  也或許不能稱作死亡，老石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甚至是不是死亡都還有待商榷。

  按照蕭嶺自己的見識來說，老石原本應該的確是壽元枯竭，這完全不是作假。

  且也沒有特意騙他的必要，以他認識的老石來說並不是這樣的人。

  但在死亡的同時，老石好似喚醒了體內什麼存在。

  尤其是最後恢復清明時看向他的平淡眼神，現在蕭嶺都還覺得異常清晰。

  而且對方最後朝著他點了點頭，看樣子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

  只可惜對方一句話也沒有留下，就算想要知曉對方身份，也是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老石究竟是何等存在？

  若對方很是強大，那為何老石會是那等窮困潦倒修為低下的狀態？

  後面出現之人，和老石互為一體還是如同他和藍雀的關係一樣？

  老石又知不知道這個事情？

  不過隨後蕭嶺便是回味過來，想來老石定然不知，不然也不會混到身死道消的地步。

  心中閃過不少猜想，最後都被蕭嶺一一否決。

  看樣子只能回到離火谷之後詢問藍雀，說不定藍雀能夠對這樣的問題做出解釋。

  以藍雀的見識來說，應該不是太大問題。

  隨後一口濁氣從口中緩緩呼出，蕭嶺眉頭微皺。

  原本以為只是前來送老石一程，順便前往萬山林海尋山君，結果沒有想到卻是出了這樣的變故。

  其實蕭嶺不是很喜歡這樣的事情，因為超出掌控的事總是讓人不喜。

  還不知老石一事以後會出現什麼變故，甚至是好是壞他也無法得知。

  端坐在竹椅上思緒良久，蕭嶺只能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以之前對方對他的態度來看，即便再次相見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此事只能待以後有機會相見之時再說。

  只是不知到時候見到的是老石本人，還以一個擁有老石所有記憶的陌生人？

  修仙界各種神通法術多如牛毛，很多都超出他的認知之外。

  實在是一件麻煩事。

  緩緩從竹椅上起身，收起老石消失之後掉落在竹椅上的數個儲物戒。

  店鋪數十年的積累，儲物戒內的資源十分可觀。

  來劍台山坊市除了送老石一程以外，這也是他特意跑上一趟的原因。

  雖然趕不上離火谷內資源，但也可以讓他修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誰會嫌自己靈石太多。

  畢竟離火谷的資源還需要維持宗門運轉，且消耗也是非同一般。

  這些年店鋪內的所有收益都在儲物戒裡面，包括還沒有來得及結算給狼澤以及山君的資源。

  裡面甚至還有不少狼澤和山君，派人送來的萬山林海資源。

  雖然品階都算不上太高，但對於坊市內的散修來說完全足夠。

  也有一些品階比較好的東西，不過在儲物戒內放著，有人需要之時才會拿出來。

  這些東西只有附近幾個宗門才會需要，普通散修拿不出購買所需的靈石。

  神識稍微一掃，店鋪內還有不少資源正在售賣。

  原本蕭嶺想就此將店鋪放棄，但想著狼澤和山君需求不小，就此放棄好像也頗為可惜。

  稍加思緒，蕭嶺便是決定讓兩妖屆時自己前來尋找幾個宗門商議。

  人族和妖族並不是什麼生死仇敵，人族修士和妖族妖修合作的事情也常有發生。

  只要利益足夠，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事。

  再加上他無形之中的影響力，想必周圍幾個宗門不會白白放過此等賺取靈石的機會。

  至於到時候利益如何分配，那便是山君和狼澤兩人，與坊市周圍幾個宗門的事。

  想清楚問題，蕭嶺看了一眼繁忙的店鋪，身形閃過已然消失在原地，隨後一道虹光朝著坊市外面過去。

  眼下老石已經不在，此行之事已然完成，他也不必留在這裡。

  而且相比於這裡，他更喜歡返回離火谷安心修煉。

  此行劍台山坊市最重要的問題已經解決，只需再往山君處走上一趟便是。

  多年未見，也不知狼澤與山君有沒有什麼變化。

  這些年兩頭妖族都沒有傳來反抗的意識，竟是意外的老實，讓蕭嶺頗為奇怪。

  山君暫且不提，要知道當初狼澤可是費心費力的想要逃離他的控制。

  要不是種下《子母分魂術》，說不定狼澤早已順利脫身。

  不過不管如何還是要走上一趟萬山林海再說，畢竟缺了山君的天生雷霆，符陣威力會削弱不少。

  眼下他修為境界已經處於元嬰中期，想必能夠封印的天罡落雷符更多，符陣的威力也會變得更加巨大。

  屆時即便面對強大的魔族，符陣輔助之下靠著渡虛筏也能有更大的機會逃離。

  有了目標，蕭嶺前進的速度很快。

  當年走出萬山林海之時小心翼翼，但在幽影宗修煉過後，隱匿氣息的本領增強不少。

  且以他如今元嬰中期的實力來說，萬山林海內能夠擋下他的存在不多。

  當初山君就說過，萬山林海內最大的族群只有荊棘森蟒。

  而森蟒族群內修為境界最高者也只有妖嬰後期境界，對於他來說還真的不是太過懼怕。

  有著渡虛筏在身，即便不是對手但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問題。

  可惜八柄劍器還在鍛造之中，不然能夠使出的手段又能多出一個。

  帶著這樣的想法，蕭嶺一路往萬山林海而去。

  數日之後蕭嶺已經深入萬山林海，距離山君的嘯風林海已然不遠。

  他打算先去見見山君，至於狼澤讓其自己過來便是。

  不過蕭嶺發現好似萬山林海的氣氛很是凝重，神識中所見到的族群皆是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樣。

  若只有一兩個族群是這樣，或許是他多想。

  但進入萬山林海之後，所見到的所有族群都是這般，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現象。

  難道是荊棘森蟒一族，做了什麼事出來？

  腦海中曾想著退去，可山君近在眼前就此退去純屬浪費時間。

  且他只是尋山君借用雷霆，只要目的順利達到隨之就會離開返回離火谷。

  完全不會參與到其他事裡面去，不管萬山林海內打生打死都與他無關，想必不會連累到他。

  帶著這樣的想法，蕭嶺停在嘯風林海之外，隨後將消息傳遞給山君。

  只是半刻鐘時間，一道虹光帶著濃烈妖氣自嘯風林海之內極速而來。

  待占據林間的濃烈妖氣緩緩散去，山君健碩的身形出現在蕭嶺眼中。

  和第一次見到山君的模樣沒有什麼區別，山君這些年並未有什麼變化，只是身上氣息強大不少。

  經過數十年時間的修煉，山君已然修煉到妖嬰中期境界，且看樣子氣息比較穩定突破的時間定然不短。

  整個人看起來不怒自威，眼神頗有擇人而噬的意思，氣勢升騰而起給人極為強大的壓迫感。

  不過這對於蕭嶺來說沒有任何效果，臉色平淡看著山君。

  那麼多年時間沒有出現，眼下還是給對方一點緩和的機會。

  雙方就懸在遮天蔽日的林海之中靜靜對視，直至山君的氣勢徹底消失。

  只見山君最後還是朝著蕭嶺行了一禮，眼中神色頗為怪異，好似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

  「山君，見過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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