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臭罵,沈京墨罵的是理直氣壯,罵的是正義凜然。
簡直就是懟著楊連城的臉上一頓狂噴。
呵!
什麼狗屁耕讀傳家,進士及第,老子是一句話都不會信。
聖人有言,資本的原始積累一定包含著血腥,你老楊家發展至今,擁有著幾十萬畝良田,數萬名畝民,手底下能有一絲絲的乾淨?
像這種封建社會大地主,擱到上一輩子,十個裡面拉九個出去槍斃,都踏馬的有大批漏網之魚,還擱著給我裝清高呢!
"呸,貪官!"
沈京墨有些嗤之以鼻。
楊連城被這話氣得渾身發抖,顫抖著指著沈京墨的鼻子。
"放肆,你這閹黨竟敢口血噴人!我為官一生,清清白白,有甚可交代的!"
"空口斷案,還當真是閹狗。"
"你可大膽去查,本官家中數十萬畝土地若有一畝強取豪奪來的,你自可上報聖聽,犯不著在我這欲加之罪!"
楊連城面容堅毅,一甩袖子,白色整潔的囚服無風自起,配上他修剪得當的長須,看上去別有一番風骨。
可惜,只是裝腔作勢罷了。
聽完這些,沈京墨是一句都沒理。
呵呵,還大膽去查,畝農,知府,知縣,甚至連調查的御史裡面都有你的人,我拿什麼去查!
他心中冷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一鞠到底。
"大檔頭,我看這人冥頑不靈,怕是已經決定負隅頑抗了,不如重刑伺候,十大酷刑給他輪流來一套,我就不信他不招!"
牢記做下屬的準則。
有事先請示!
這樣爆了雷至少還有上司頂鍋。
沈京墨打定主意要拉馬和下水。
想法很好。
可惜,馬和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上司。
"嗯……不用問咱家,此事交由你做主就行。"
馬和眼神飄忽的看了一眼沈京墨,言辭模糊。
"大人怎可如此,我看此人屯資甚巨,怕是有造反之心,此事,除了大人,誰還能審啊?"
沈京墨急了,
"不了不了,咱家還有事情,就先行離開了。"
"大檔頭,至少留下旁觀一二吧?"
沈京墨有些不死心。
"不了不了……乾爹囑託的事情,不敢怠慢。"
馬和匆匆抱拳,帶著身後十數名東廠番子呼啦啦地逃也似的離開。
一邊走一邊還在心中暗自無語。
當我傻子是吧
這楊連城可是個燙手山芋,誰粘上,可是會真的死的。
自己逃猶不及,哪敢答應施加重刑啊。
這巨大的福報,還是你小沈子一個人獨享吧。
馬和眾人火速溜走。
端坐在牢中的楊連城頓時露出一抹輕蔑,冷笑道。
"東廠番子,真是一群欺軟怕硬之輩!"
說罷,又看了一眼沈京墨。
"怎麼?你大檔頭不敢下令,你還敢重刑於我嗎?"
"知不知道本官的靠山是誰!"
楊連城嘴角輕笑,額頭高高抬起。
我去,這麼狂的嗎?看來這個人的底牌有點牛啊!
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罵過頭了?
看到楊連城趾高氣揚的模樣,沈京墨有些惱怒自己剛才破防以後罵的有點上頭。
沒辦法,有靠山就是能夠為所欲為。
像楊家這種吸了一府百姓,近百年血肉的家族,那肯定盤根錯節,枝葉龐大!
說不定就是輕易能致自己死地的大人物。
心思一動,沈京墨臉上的怒意瞬間一收,馬上露出了自以為和善的笑容。
變臉之快,令人咋舌!
他笑著從自己深色的長衫里襯之中,拿出早間買的半隻燒雞和一壺清酒遞了過去。
"楊御史說笑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吏,當然是聽上司的吩咐做事。"
"剛才小弟我啊,純粹是逢場作戲!"
"不知御史奔波半日,是否有些餓了,這些許小食,可要吃些?"
沈京墨心中有點肉痛,京州物價高,這兩樣東西可花了自己近百錢銀子,如今自己卻是享受不到,反而要給這狗官享用。
這麼一想,他的身體躬得更厲害了。
看到沈京墨的模樣,楊連城嗤笑一聲。
"前倨後恭,思之令人發笑!"
也懶得理會沈京墨,直接閉眼打起坐來。
這種小太監,看他一眼都是對自己這種清流的侮辱!
沈京墨受到無視,也不惱怒,臉上繼續著自適應的笑容。
"那大人,清酒和燒雞我就給您先放地上了,您小憩過後,可自行享用。"
"我便不打擾您了,您有事吩咐。"
說罷,他等了良久也沒有得到回應,只能轉身離去。
只是轉身一瞬間,他的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怕。
看不起老子?
媽了個巴子,別讓老子逮到機會,不然可沒你好果汁吃!
三步並作兩步,沈京墨徑直走到詔獄門口,那邊還有個東廠番子正探頭探腦的朝裡頭這邊張望,似在招手,應是對著沈京墨打招呼。
沈京墨快步上前,也不等他開口,直接搶先開口。
"小桂子,你我兄弟,可不要瞞我,那楊連城究竟是什麼身份,都到了詔獄了,為何大檔頭還這般怕他?"
"這狗官太踏馬狂妄了,氣死老子了!"
小桂子是沈京墨在內書堂時認識的太監,兩人年紀相仿,又住一個房間,所以關係不錯。
縱使從內書堂畢業以後,兩人分屬兩個部門,依舊常有往來。
聽到問話,小桂子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也正想跟你說這事呢,這楊連城,你稍微給點教訓就好,可別往死了得罪他!"
"怎麼說,他朝堂之上還有人?"
沈京墨問道。
"如果是朝堂上的人倒還好了,咱們有督主罩著,可不怕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不是朝堂,那還能是誰?"
沈京墨有些疑惑。
聽到這話,小桂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沈京墨的眼神仿佛就像看一個屍體。
"唉,是觀山劍派掌劍使,葉驚瀾,武道三品的高手,他是楊連城的結拜兄弟。"
"天下劍修,皆出觀山,那可是大虞九宗之一啊,而以葉驚瀾的地位,哪怕在觀山劍宗,那也是在前十之列,你說,有這樣的背景,大檔頭哪裡敢動他啊?"
聽到這些話,沈京墨有些沉默了。
艹,這狗官背後靠山還確實是個大佬啊!
也不知道自己頂不頂得住。
在前身的記憶里,這個世界和前世尋常的封建王朝有些不一樣。
那就是,這個世界……
武林勢力強的可怕!
武道通神之人,幾乎一人便可屠一城。
其中,最為強大的九個勢力便被人稱之為天下九宗,幾乎每個宗門,都藏著巨大的力量。
就比如那戎州小禪寺,它自西方而來,金身羅漢,萬法不侵。肉體橫練之法,亘古斷今,其門下諸眾,皆是一拳可敵萬軍。
再比如說這蜀州觀山劍宗,出青冥而至九淵,搬山倒海,唯劍無我,劍鋒所指之處,便是他宗之天下。
這大虞九宗,雖為宗派,但也可稱之為一方諸侯,均是聽調不聽宣,裂土封疆的大佬。
以葉驚瀾的地位,莫說督主了,就算是皇室也多少會給他些顏面,也難怪馬和那廢物不敢得罪。
"那督主的意思是?"
沈京墨小聲詢問。
小桂子謹慎的看了一下四周,然後用手在喉嚨處比劃了一下。
"督主自然是想楊連城死的。"
"而且,不止是督主,聖上也是這個態度。"
"聖上?"
"是的。"
小桂子點點頭。
"縱使宗門勢大,但朝廷威嚴依舊不容侵犯。"
"楊連城侵占田地已成定局,就算自己說是公平買賣,聖上也是不信的,所以,為證效尤,楊連城必須死。"
"否則,若是由於畏懼靠山劍宗而放過楊連城,朝廷臉面盡失,這大虞江山,怕是更為動盪了。"
"但是……"
說到這,小桂子話鋒一轉。
"楊連城不能死在我們手裡!這裡面所有的博弈,都必須與我們無關,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如今是神仙打架,咱們這種小鬼沾上一點,那就是一個死字,小沈子,你可要當心了。"
說完這些話,小桂子就離去了,也沒怎麼敘舊,沈京墨也沒有跟他多說什麼,只是道了聲保重。
兩人既是朋友,那麼很多話也不必說的太透,只需要有好處想到對方,也就夠了。
不過……
聽完這些話,沈京墨倒是沒有按照小桂子的想法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現在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聖人垂青,督主重用,這麼好的通天路,自己還有必要因為畏懼生死而放棄嗎?
沈京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卵子都沒了,老子還怕個錘子!
更何況自己也不一定會死,皇帝和督主縱使為了朝廷顏面肯定也會死保自己。
收益大於風險。
楊連城他審定了,葉驚瀾都留不住,他說的!
非但如此,
他……
還想要殺了楊連城!
沈京墨直接一腳踹開大門,猛地大喝道。
"來人,開刑布堂,本座要提審那前都察院左都副御史……"
"楊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