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雷霆(1)

  第939章 雷霆(1)

  前線的變化,立刻就傳到了衛律耳中。

  他聞訊後,立刻就率領一支親衛,趕往戰場。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眼前的情況——至少一千多的匈奴騎兵,在前方的空曠地帶,橫衝直撞。

  雖然他們騎術精湛,雖然他們戰意昂然。

  但是……

  這一切,都沒法對當前戰局,產生什麼影響。

  敵人的統帥,在整個戰場的正截面,布置了三個圓形或者正方形、長方形的方陣。

  並在自己身後的縱深,數百步外,布置了另外兩個方陣。

  這使得匈奴騎兵,雖然獲得了更多的活動機會與空間,但實則卻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些如同刺蝟一樣的方陣,讓匈奴騎兵曾經引以為傲的所有,化為了一灘流水。

  就像一拳打在了沼澤泥濘里一樣,難受的緊。

  更要命的是,面對這樣如同刺蝟一般圍攏在一起的敵人。

  匈奴騎兵的穿插、騷擾和調動,現在都已經失去了作用。

  別看戰場上,烏恆軍隊,看似在各自作戰。

  但是……

  其布置的防禦縱深,卻是長達兩三里,而且,因為那奇葩的方陣,導致匈奴騎兵即使穿插到位,實際上面對的問題和沒有穿插前是相同的。

  衛律看著這個情況,咬緊嘴唇,仔細觀察著,尋找著漏洞。

  但……

  觀察和思考了許久,他依然一籌莫展。

  在這期間,衛律親眼看到了,好幾個匈奴騎兵攻擊波,向流水一樣,疾馳著從烏恆方陣左右前後呼嘯而走。

  哪怕,那些烏恆人,表現的非常緊張、業餘。

  在這些攻擊間隙里,時不時的就會有人因為緊張或者害怕,而跟不上其他人的動作,乃至於將某一個地方的防禦拖垮,導致了暫時的混亂。

  然而,匈奴騎兵卻很少能有人抓住機會,趁機上前擴大混亂。

  幾乎所有的進攻,最終都最多造成混亂,而無法直接威脅到這些方陣。

  現在,擺在衛律面前的,便只有兩個選擇了。

  一是,以力破巧,集中兵力,一個一個的啃過去。

  這些方陣,可以防禦兩三百的多批次匈奴騎兵,但肯定無法單獨對抗以千人為集群的攻擊。

  但……

  那樣做的話,代價就可能會大的驚人。

  吃掉這幾個方陣,恐怕起碼要付出上千人的代價!

  二嘛……

  衛律昂起頭來,下令道:「吹收兵號,暫停攻擊!」

  嗚嗚嗚!

  立刻便有十幾個匈奴號手,舉起了自己的牛角,將號聲傳的響徹天地。

  前方還在準備進攻或者已經在進攻的匈奴騎兵,立刻如潮水一樣,向衛律方向撤來。

  而衛律則在不停的下令,調兵遣將。

  「將各部臂力強勁的勇士,全部集合到此!」

  「再派人收集各部全部的青銅鋌、短矛!」

  隨著這些命令,逐一下達、貫徹。

  匈奴軍隊的氣勢,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特別是,當數百名奉命趕來的匈奴騎兵到來後,匈奴人的攻擊方式,立刻就發生了變化。

  因為,這些騎兵到來後,立刻就全體下馬。

  然後,在數百名的奴隸的簇擁下和協同下,以及上千的騎兵的掩護下,緩緩走近一個烏恆方陣。

  他們在距離方陣大約二十步左右,停了下來。

  然後,奴隸們就將一輛輛載滿了青銅鋌和短矛的手推車,推到了這些人身前。

  這些被特意調來的匈奴武士,皆是衛律各部麾下最為強壯有力之人。

  其中甚至還有許多貴族。

  幾乎人人都穿著甲衣,戴著一頂非常有匈奴特色的青銅胄。

  很多人甚至,還在皮甲下,戴著護目鏡,套著一層堅韌的牛皮內甲。

  這在匈奴國內,無疑是非常土豪的做法。

  只有部族內最勇敢的武士或者地位較高的貴族,才有資格穿戴和使用這些甲具。

  而當他們在烏恆人陣列之前,擺出一個密集的陣型後。

  哪怕是遠隔數里,張越也立刻嗅出了危險的信號!

  「立刻擊鼓,讓烏恆騎兵增援!」張越急切的下令:「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匈奴人!」

  咚咚咚!

  戰鼓隆隆響起。

  可惜,還是遲了!

  那數百名蝟集在一起的匈奴武士與貴族們,已經舉起了他們手裡的青銅鋌。

  青銅鋌這種兵器,屬於匈奴人的發明創造。

  它是短矛的一種,但卻又不像短矛。

  反而更像是從原始的箭簇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兵器。

  其特徵,便是鋌頭鋒利,狀如箭簇,但比所有箭矢都要長、重。

  匈奴人標準的青銅鋌,長度都在一尺左右。

  很適合握在手裡,作為短兵器使用。

  但,在數十年前,這種武器的用法卻非如此。

  事實上,它們最先被發明創造出來,是作為匈奴騎兵的遠程投射火力而存在的。

  在曾經的漢匈戰場上,匈奴騎兵除了衝鋒、撞擊和突襲外,最強的殺手鐧,就是近距離內的青銅鋌齊擲。

  他們通常會在十步左右的距離內,忽然展開一次完整的青銅鋌投射。

  騎手們會藉助戰馬奔馳的速度,用儘自己的臂膀力量,將手中的青銅鋌全力擲出。

  近距離內,這樣的忽然投擲,哪怕是對漢軍的重甲步兵,也有著很強的殺傷力!

  而輕甲步兵,只要被命中,就是必死無疑!

  因為匈奴人,通常都會將這些青銅鋌,埋在淤泥的土壤中,甚至插在腐爛的動物屍體裡。

  也就是漢軍騎兵橫空出世後,匈奴人不斷被教做人。

  尤其是青銅鋌這種過去的投擲兵器,在漢匈戰爭上,被直接退化為匈奴人的格鬥武器。

  這是因為,與漢軍騎兵的騎弩、連弩相比。

  匈奴騎兵的青銅鋌,毫無優勢。

  更關鍵的還是,騎兵對沖中,只要匈奴騎兵敢擲出自己的青銅鋌。

  迎接他們的,必然是潰敗!

  這是無數血的經驗,總結出來的教訓!

  但如今,這種武器,重新回到了數十年前的地位。

  數百名匈奴的精銳武士,在衛律的指揮下,右手猛然發力,然後就整齊的擲出了自己手裡的青銅鋌。

  擲矛,是遠古人類最先掌握和獲取的集體戰鬥技能。

  遠古的先民,依靠它圍殺了猛獁象、劍齒虎以及數不清的其他大型獵物。

  哪怕是在現在,這種戰鬥技能,在人類的戰場上,只要得到機會,依然可以發揮出強大的作戰效能。

  特別是,烏恆義從們的方陣,實在是太密集了!

  而,他們也確實太不專業了。

  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所以,這次齊擲的效果,非常明顯!

  瞬間,面對著這些匈奴武士當面的烏恆人,就栽倒了一片。

  強勁的青銅鋌,在近距離內,表現出了毀滅性的打擊效果!

  只是一次齊擲,便幾乎清空了數十步的烏恆士兵。

  遠方的張越,清晰無誤的看到了這次毀滅性的打擊。

  這讓他忍不住有些扶額。

  「為什麼不避開?」他搖了搖頭。

  好在,此時,一直埋伏在戰場外側的烏恆騎兵們,策馬入場了。

  這些騎兵,基本都是生力軍。

  是本來張越安排,將和長水校尉一起攻擊,而選拔的數百名烏恆精銳,加上原本的督戰隊的上千組成的。

  他們的任務和職責,便是救火。

  儘可能的拖延和消耗匈奴人。

  這一千多騎兵的入場,自然立刻引起了匈奴人注意。

  原本在側翼擔任保護與掩護任務的數百名匈奴騎兵,立刻策馬迎上。

  兩軍馬上就在戰場上混戰起來。

  趁著這個機會,原本在原地被動挨打的烏恆方陣,馬上向後,撤了二十多步,脫離了被匈奴人的青銅鋌打擊的範圍,並重新組織起防禦。

  但……

  這只是延緩了他們敗亡的時間。

  此刻,整個戰場上。

  延綿十餘里,縱深數百步之中。

  匈奴騎兵與烏恆義從們的方陣、騎兵,全面交戰。

  在經過青銅鋌的打擊後,匈奴人立刻就找到了破解烏恆方陣的辦法。

  騎兵們,開始攜帶著青銅鋌、短矛甚至是石棒,反覆的攻擊、蹂躪著烏恆人的方陣。

  錯非是,這種空心陣的防禦範圍很大。

  還可以有效的阻止匈奴人的沖陣。

  恐怕,此刻烏恆人已經全線崩潰。

  即使如此,他們也和故事裡的黔驢一樣,被匈奴人看出了底細。

  陷入了敗亡的邊緣。

  唯一的亮點,來自於新加入戰場的騎兵。

  這些烏恆騎兵,本就是這六千人里的精銳。

  而且,多數是塞下氏族出生。

  裝備也好,戰馬也好,都優於塞外的烏恆騎兵。

  而且,因為在漢塞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多多少少,有些漢軍的影子在裡面。

  再加上,他們是生力軍,又在局部戰場,有著一定的兵力優勢。

  一時間,倒也和匈奴騎兵,打的有來有回。

  不過……

  他們的努力,對於整個戰場的大局,並未有什麼改觀。

  不過是牽制和吸引了大約七百多的匈奴騎兵。

  整體上,匈奴人是在步步緊逼和前進。

  而烏恆人,則陷入了各自為戰,彼此無法呼應的局面。

  要不是匈奴人,也同樣陷入了不同的戰場。

  他們恐怕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張越遠眺著這一切,他轉過身去,吩咐道:「取我甲來!」

  「取我刀來!」

  他與長水校尉,已經是不得不冒險下場了。

  否則,此地的防禦,堅持不到今天落日,就要全面崩潰和徹底潰散。

  而一旦潰散,哪怕是張越,也只有打馬撤退,將這些烏恆人丟給匈奴人享有一條路可以走!

  敗兵,比敵人還要恐怖十倍!

  早有準備的扈從們,立刻就將那輛載著張越的戰甲與戰刀的馬車推上前來,將甲具和陌刀卸下。

  造型華麗的米蘭甲,從保存了一個多月的木櫃裡,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

  扈從們緊張的上前,為張越穿戴這套甲具。

  不過半刻鐘,整套甲具便穿戴整齊。

  張越放下面甲,提起那柄曾經染血的陌刀,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嘴裡輕輕的吟誦著一首當代最奇特,同時也是最流行的短詩:「望胡地,何嶮惻,斷胡頭,哺胡臆!」

  這是一首流傳在居延、武威、酒泉等地的詩歌。

  作者已然不可考。

  但在這數十年中,這首詩歌,傳頌天下,成為了天下年輕人,爭相吟誦的對象。

  不止是因為其唱腔豪邁,氣勢恢宏。

  更因為其顯露出的諸夏至上主義,很容易就激發起人民內心的心緒。

  而這一首短詩,更在日後,開創了一個全新的詩歌題材——胡無人系列!

  李白的胡無人,固然無人不知。

  但陸游的《胡無人》詞牌子,同樣讀之熱血沸騰,膾炙人口。

  但張越,卻總覺得,還是這一首原始的短詩,更有氣魄!

  因為,這首短詩,只用九個字,就闡述了一個真理——夷狄蠻子,面對中國王者之師,倘若不跪下來臣服,接受天朝爸爸的薰陶與愛憐。

  便只有毀滅一路可走!

  舉著手中陌刀,張越大步向前走去,同時高聲下令:「諸君……今日,本使與諸君,將要將一個真理!」

  「一個從遠古至今,便一直存在,且將永遠存在的真理,曉瑜這四海、六合、八荒,日月所照,星辰所臨的一切王國、貴種與部族!」

  「它就是——」

  「胡無人!漢道昌!」

  「夷狄之英雄,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即使有殫精竭慮之心,亦非中國丈夫之敵手!」

  「此乃天註定之事!」

  「而此戰,將會把這一真理,明確無誤的曉瑜每一個人!」

  握著手中陌刀,張越向前走去。

  在他身後,四百六十餘名長水校尉的重騎兵們緩緩的跟了上來,人人身披著魚鱗甲,手持著重戟。

  他們戰袍赤紅,衣甲鮮明,戰馬神俊高大。

  無論是誰,見到這樣一支騎兵,都要被其奪去三分顏色。

  而在兩翼,兩百多名的隨從扈從們,輕甲長劍,提著騎弩,背著角弓,列成陣列,充當著側翼的保護。

  他們跟著張越的腳步,緩緩朝著戰場進發。

  馬蹄上釘著的馬蹄鐵,輕輕的踐踏著地面,發出整齊的脆響。

  而,根本沒有人發現他們,正在靠近戰場。

  這既是因為,現在戰場內正在激戰,沒有多少人分心關注外圍的情況。

  更是因為,張越選擇的這個出發陣地,實在是太隱蔽了。

  它在側翼,而且是東端。

  完美的避開了匈奴騎兵的大部分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