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君心難測

  第457章 君心難測

  張越戰戰兢兢,跟著天子進了內殿。

  他知道,是該自己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那一句『除了家上,陛下還能指望誰?』已經不止是犯忌諱,甚至可能有些作死了。

  然而,沒有辦法!

  倘若天子拿到了那柄高帝斬白蛇劍,那就一切休矣!

  劉氏的皇帝莽起來,連他們自己都怕!

  屆時,風潮一起,就是海嘯。

  會死很多人的,連張越也不一定能保的住自己。

  先帝廢粟太子,粟太子陣營之中,除了竇嬰因為姓竇外,還有誰活下來了?

  連功勳昭著的丞相條候周亞夫,都被下獄餓死。

  在漢季這個宗廟重於君的時代,老劉家的皇帝,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天子走到一個軟塌前,一屁股坐下來,吩咐著:「去給朕將李禹的萬言書拿來……」

  然後,他就瞥了一眼張越,道:「給張侍中賜座……」

  張越哪裡敢坐?

  連忙拜道:「臣不敢……臣有罪……」

  天子眯著眼睛,看著張越,道:「朕叫卿坐,卿就坐!」

  他很喜歡這種操控臣子喜怒哀樂的感覺。

  特別是越到晚年,越喜歡如此。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找回年輕時,掌握一切的感覺。

  張越聽著,立刻就乖乖的找了個位子,跪坐下來。

  天子見著,卻是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卿心中在害怕?」

  「臣惶恐……」張越連忙俯首拜道:「臣自知逾越,望陛下降罪……」

  「卿可沒有逾越……」天子悠悠說道:「卿是大忠啊……」

  漢季的忠孝觀,與後世有著微妙的差別。

  在漢季,盡心竭力就是忠,就是孝。

  努力過了,用盡了方法與手段,人主卻還不改,那就不是大臣的責任,而是人主或者父母自己的鍋。

  反之,人主有錯,臣下不諫,就是錯,順從和鼓動其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那未來亡國。

  君是桀紂,臣是奸臣、佞幸。

  而具體到劉氏,這套價值觀就有了更大的借鑑和印證作用了。

  首先,秦亡的教訓,讓老劉家心有餘悸。

  賈長沙那一句『向使秦王子嬰,僅得中佐……』,讓人回味無窮。

  所以,從高帝開始,就有大臣開始插手劉氏內部的家務事了。

  但這個事情,卻又很模糊。

  皇帝覺得你出發點是好的,那就會聽取和認同你的建議,覺得你是忠臣。

  反之……

  你妹哦!居然敢插手勞資的家務事?你是不是想造反啊?!

  譬如,先帝時,大行(今大鴻臚)王恢就貿然上書,說什麼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請立太子之母為皇后。

  然後……

  先帝勃然大怒,將這個冒失鬼下獄處死。

  然後又把粟太子的外戚家族全部處死。

  張越要冒的風險就在這裡了。

  賭的就是天子沒有真的要廢太子!

  至少沒有下定決心!

  現在冷靜下來,張越仔細想了想,發現其實天子很可能沒有打算過真的廢太子。

  他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只是想嚇唬一下劉據。

  不然的話……

  長安城肯定會戒嚴,至少會封鎖宮廷,禁止一切出入。

  但張越終究不敢確定。

  君王的心思,誰能猜得到?

  恐怕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可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誰知道呢?

  不然也就不會有那麼多成語了。

  所以,張越依舊不敢懈怠,拜道:「臣惶恐,不敢當陛下之贊……」

  天子聽著,卻只是笑笑,將這個話題岔開,對張越道:「朕今日剛剛接到了番禹的急奏,魚翅已經過了廣陵,正在向長安日夜兼程運來……」

  「此外,珠崖與詹耳所采的燕窩,也到了睢陽,至遲五日後能到長安……」

  他微笑著道:「屆時,還要有勞卿來為朕,指導一下湯官,如何料理和烹煮這些養生之材……」

  其實……

  他今天沒有最終廢太子的緣故也在於此。

  最近,他一直在遵循張越教給他的養生之法,早睡早起,每日少吃多餐,堅持打太極,接受按摩與其他保養。

  再加上張越送到宮裡的那十幾石麥粉,由是他的身體情況,迅速好轉。

  他現在甚至感覺自己的皮膚都開始有了些光澤,身體上的一些病痛也開始消失。

  若其他養生的珍饈也運來……他相信,自己的身體一定可以更好!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深感自己至少還可以再活十幾年。

  於是,太子的問題,也就變得不那麼緊迫了。

  講道理,若自己可以長命百歲,那太子是誰,根本不重要!

  說不定,太子還會走在自己前面呢!

  張越聽著這些話,才終於在心裡鬆了口氣,抹了把汗。

  總覺得太過驚險、刺激了些。

  「臣謹奉詔命……」張越拜道,然後他抬起頭,問道:「陛下,臣能否說一個事情?」

  「說說看……」可能是因為想到馬上就能吃到益壽延年的養生之物,天子的心情變得稍稍好了一點。

  「臣曾讀舊牘,知秦之郵傳,可以為前線士卒投遞家書,至於親人之手……」張越奏道:「而漢則不然,郵傳之用,淪為公卿貴族士大夫之私用,甚有公卿,假公器而用之於私運商品……臣以為,長此以往,國家負擔,恐怕難以承受……」

  「嗯……」天子聽著也是若有所思:「那依卿之見呢?」

  「臣愚以為,或可以將郵傳系統,交付大司農,命大司農以鹽鐵官營之法接手,從此轉輸物資,投遞信件,非國家之事,皆當給付資費……」

  「如此或可避免國家負擔加重……」

  天子聽著,卻是敲了敲案幾,嘆道:「再議吧!」

  這個事情,可不簡單!

  郵傳系統的糜爛,那是從太宗就開始了。

  公卿貴族們打著採風的旗號,到處觀光,吃住都在鄉亭,先帝登基時就曾辣手整治和嚴打了一番。

  可惜,並沒有多少效果。

  他即位後,也曾有心整治,但屢次嚴打,收效不大。

  想要改革,卻阻力重重。

  張越聽著,連忙拜道:「臣知道了……」

  其實,他也只是提出問題而已,並沒有想過可以馬上就開始改變這個問題。

  因為……

  再過兩千年,公款吃喝、旅遊,也依然打不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