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節 心軟

  「連中水侯都毛遂自薦了啊……」

  未央宮裡,劉徹看著擺在自己案几上的一封熱情洋溢的自薦書,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得意。【Google搜索】~,

  眾所周知,中水侯呂家跟汁方候雍家還有赤泉候楊家,並稱為長安三慫,或者長安三宅男。

  這三家列侯,向來都是縮在長安的自家宅邸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原因呢,也是人盡皆知的。

  汁方候雍家在先祖雍齒,跟漢室的開國君王劉邦很不對路。

  當年封雍齒,是捏著鼻子封的。

  甚至連詔書都故意將什邡寫成汁方,以此來噁心雍齒。

  所以雍家為求自保,代代比賽誰更宅。

  這一代的汁方候,劉徹見過一次,那簡直是個肉山啊!

  至於中水候……

  劉徹摸了摸下巴,感覺到有些蛋疼。

  不為什麼,因為這個列侯家族,是目前漢室現在唯一一個在公開祭祀項羽,並且在每年項羽的忌日給項羽披麻戴孝的列侯家族。

  而這個事情,是得到了包括呂后在內的歷代漢室掌權人物的認可和默許的。

  誰叫初代中水侯呂馬童死的實在是太詭異了呢?

  初代中水侯呂馬童,曾經做過項羽的馬童,專門為項羽照顧他的那匹寶馬烏騅馬。

  而且,他在項羽面前,很得信任。

  巨鹿之戰後,項羽曾經公開拍著呂馬童的肩膀,對諸將道:此吾之臂膀也!

  在那個時候,項羽與呂馬童的關係,就好比現在劉徹跟王道的關係。

  然而,事情很快發生了變化。

  韓信暗度陳倉。漢軍兵出關中,並且迅速擊敗了項羽布置的秦地的軍隊。

  在這個過程中,呂馬童投降了,而本是秦將的章邯卻為項羽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

  所以,史記中就有那個經典的一幕。

  項羽在烏江江畔,抱著愛妃虞姬的屍體。對著前來追殺他的呂馬童洒然一笑:「此非吾故人也?」又說「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坦然伏劍自刎。

  這個畫面,成為了後世戲劇中描繪項羽英雄末路時的標準設定。

  可是,項羽做夢也想不到。

  就是呂馬童這個他認為的『故人』,他曾經稱讚過的『臂膀』,他的愛馬烏騅馬的馬夫。

  在他伏劍自刎後,為了搶到一個他的零件,跟其他人大打出手。

  殺死了數十個競爭者後。搶的了一條大腿,然後,飛奔著跑去領賞。

  項羽本人的屍首,更是被人你爭我奪,最後只剩下了五個還算完整的零件,被送到了劉邦面前。

  劉邦命人將這些殘肢縫補起來,然後下葬。

  最後,封這五個搶到零件的傢伙為列侯。

  若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那麼,史書上恐怕也不會特意重點去描寫。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了。

  先是呂馬童在他生日當天,忽然當著滿堂賓客,跪在地上,叩首求饒:「吾誠有罪,背主忘義,不如狗彘!」隨即暴斃。

  然後。另一個搶到了項羽零件的涅陽候呂勝,在自己的封國候府中,極為悽慘的死去,據說,死前。他曾經受到了極為殘酷的折磨和刑罰,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完整的部分。

  更重要的是,呂勝死後,他的兒子被人舉報,是他妻子與他人私通所生,封國被依法廢除。

  緊接著,其他三人或者後代,相繼出事。

  他們這五家,仿佛被人詛咒了一般。

  侯爵的家主,往往不得好死。

  不是暴斃,就是犯法被誅。

  到今天,當初的五個項羽零件競賽的優勝者,只有三家還在苟延殘喘。

  這中水侯呂氏跟赤泉候楊氏,更是一直縮在長安的候府內部,天天請巫師術士跟方士神棍給項羽做法,祭祀,請求項王放過自己。

  而劉氏對此,一直是默認的。

  這個事情甚至是得到過劉邦跟呂后許可的。

  道理很簡單。

  就跟軒轅黃帝把蚩尤大卸八塊,然後還封他為兵主一般。

  若項羽被證明是鬼神,那麼擊敗了這樣的人物,問鼎天下的高皇帝,該是怎樣的英雄豪傑啊?

  出於這麼一個想法,歷代劉氏天子,非但不阻止呂家跟楊家在家裡跳大神,大搞祭祀,給項羽披麻戴孝。

  甚至在這裡面推波助瀾,煽風點火,搞出種種傳說和故事。

  倒是苦了呂家跟楊家,被老劉家真是坑的淚流滿面。

  以劉徹所知,當代的中水侯呂青肩跟赤泉候楊無害,每年都把封國的絕大部分收入跟賞賜,全部花在了請各路方士術士神棍們祭祀項羽,做法溝通,請求已成鬼神的項羽放自己一馬。

  這些方士術士神棍們也不是什麼善茬。

  他們拿了錢,回頭就偷偷摸摸的搞出各種把戲,譬如半夜裡裝楚人在人家家裡唱楚歌,或者搞出金戈鐵馬的聲響。

  嚇得這兩家代代精神衰弱,才二三十歲就看上去跟四五十歲一樣。

  更因為代代把錢都花在了神棍們身上,所以堂堂列侯,日子過的還不如尋常人家,常常是粟米飯抄粟米飯,只有逢年過節,或者皇帝賞賜酒肉的時候,才能吃點葷腥……

  不過,對這些傢伙,劉徹半分同情心也沒有。

  項羽怎麼說也算個英雄人物了,況且人家都伏劍自刎了,你們這些渣渣,人家活著的時候,圍在一旁,沒有一個人敢動手,等人家死了,就耍起威風來了,把人家大卸八塊,腸子內臟扯的到處都是。

  這事情,做的太過。

  有報應,也是他們應該的!

  只是……

  看著呂青肩的奏摺。劉徹抿了抿嘴唇,笑道:「倒也不是太傻……」

  實際上,無論怎樣的彌天大謊或者精緻的騙局,被人騙了幾十年,就算是智商欠費的傢伙,也該察覺到些蛛絲馬跡了。

  然而。在這個問題上,呂家跟楊家,就算察覺到了。

  也要捏著鼻子,配合著把戲演下去。

  不然,老劉家發起飆來,可是不認人的!

  所以,這呂青肩與其說是膽子大了,倒不如說是,人家打算藉此機會來試探劉徹的想法陛下。俺們家這個戲還要不要繼續演下去啊?

  大概應該是這麼個意思。

  撓了撓頭,劉徹覺得,折磨人家,到現在,就算項羽,也應該出了那口惡氣了吧?

  於是,劉徹對王道吩咐一聲:「去告訴少府,讓少府寫信給魯承恩公。請魯承恩公來一趟長安,去中水侯和赤泉候府走一趟。祭拜中水莊候跟赤泉莊候……」

  呂馬童跟楊喜,死後的諡號都是莊。

  諡法曰:屢征殺伐曰莊,死於原野曰莊。

  對這兩人的一生,倒是蠻貼切的一個蓋棺定論。

  嗯,讓魯承恩公,這個劉徹給項羽選的隔三代之子去中水與赤泉兩家走一趟。

  就算項羽真有憤怒的怨靈還在詛咒這兩家。想來也該看在自己的隔三代兒子的份上,消消氣了。

  這事情,就這樣算了。

  同時呢,劉徹在這個事情裡面,當然也能撈到好處了。

  在世人眼中。大抵都會認為,劉徹這個天子,果然生而神聖。

  連項羽這樣的鬼神,都要受他驅策和冊封。

  消費死人,自古以來,皇帝們玩這個手段,向來就不需要學。

  不過,想起自己冊封的那個魯承恩公項忠,劉徹就想起了繡衣衛報告的一個不那麼令他高興的事情了。

  最近,曲阜的奉祀君孔滕之子,當代的孔子嫡脈傳人孔忠,隔三差五就往谷城跑。

  「老孔家要不要這麼作死啊?」劉徹在心裡腹誹道。

  雖然,齊魯地區,素來有祭祀和同情項羽的風潮。

  尤其魯地的儒生家族,更是以『項王忠臣』自居。

  劉徹雖然知道和清楚,這些不過是儒生們藉以揚名和自我標榜的手段罷了。

  同時也是在跟他這個皇帝喊話:你看,你看!你快看!我是如此的忠義,滿腹的忠心啊,快請去朝里當大官吧!

  這就好比後世****網絡上,那些天天喊著:先總統空一格我們懷念你的傢伙一樣。

  他們是真喜歡空一格嗎?

  或許吧!

  但更大可能,卻只不過是因為,這樣子喊的話,顯得自己比較有逼格,能跟其他人區分開來,更重要的是有小錢錢啊!

  除此之外,更有可能獲得****或者其他什麼奇奇怪怪的組織收編。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但老孔家玩的這麼高調,卻讓劉徹心裡很不爽。

  劉徹甚至在心裡腹誹:「你們孔家可是劉邦封的奉祀君啊!項羽在世的時候,可沒給你們什麼優待和政策吧?你這樣搞,讓朕真的很傷心……」

  吃裡扒外的傢伙,當然不會有統治者喜歡。

  「讓尚書台擬詔,遷曲阜孔氏全族去平壤,教化士民!」劉徹對著身旁的一個尚書郎吩咐著。

  本來,劉徹還顧忌後世有棒子會說孔子是韓國人這件事情,只打算派一個孔家的旁支過去。

  現在,既然孔忠跳的這麼歡。

  那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先遷過去再說!

  「而且這樣做,似乎還可以避免以後孔安國偽造今文尚書……」劉徹在心裡想著。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恐怕以後,孔融讓梨之類的成語,估計要換一個時間地點了。

  更重要的是,孔家去了朝鮮,以後中國歷史上就不會有什麼所謂的衍聖公家族了。

  離開齊魯大本營,孔氏撐死了也就是一個比較有名的先賢家族而已。

  想要無論什麼朝代,不管什麼人入主中國,都吃香喝辣?

  做夢去吧!

  君子之澤,尚且五世而斬。

  孔夫子傳到今天,都第十代了。

  孔家是時候從祖宗的功勞薄上退下來。好好做點實事,而不是混吃等死當米蟲,甚至禍害天下了!

  在劉徹看來,中國這片土地上,就不該存在什麼永恆不朽的家族,世代神聖的血脈。

  也不能存在。什麼什麼人就天生比其他人高貴。

  中國又不是歐陸,從來講的是能力和拳頭而不是血統與傳承。

  就連皇帝,要是沒有能力,掌控力不夠,都要被下面的權臣給架空,當成傀儡,甚至隨意廢立。

  憑什麼你孔家就特殊?就無論怎樣,都是超然地位,不管怎麼作惡。都是純潔善良?

  這樣想著,劉徹心裏面頓時舒坦了不少。

  這時候,一個宦官進來稟報導:「陛下,奉車都尉入宮了,求見陛下……」

  「劇孟?」劉徹撓撓頭,然後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奏疏:「他也想爭這個西南主帥的位置?這倒是稀奇了!」

  對於劇孟,劉徹是了解的。

  軍事素養什麼的,其實也就是勉勉強強算合格而已。

  但。安保方面和心思的細膩方面,卻是劉徹身邊所有臣子中最強的。

  每次劉徹出行。劇孟總會將安保工作做的滴水不漏,將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全部考慮到。

  正因為這樣,劉徹對劇孟非常放心,認為有他保護,自己就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但這個傢伙看上去好像,不是很甘心當個安保隊長跟保鏢。想要做更大的事業?

  「宣!」劉徹擺擺手說道。

  劇孟要去西南統兵,倒不是不行。

  畢竟,那邊考驗的更多是手段,是政治手腕,是拉攏。而不是打仗。

  況且,還有臨邛的程鄭嬰跟卓王孫在後面當奶媽,實在不行,關門放資本家,馬上就能讓西南諸王知道厲害。

  沒多久,劇孟就來到了劉徹面前,恭身拜道:「臣拜見陛下……」

  「劇卿這麼晚進宮,所為何事?」劉徹故意問道。

  「回稟陛下,臣星夜入宮,乃是想向陛下請命!」劇孟抬起頭來,用一種非常自信的口吻,對劉徹道:「臣覺得,臣雖然愚昧,但久與陛下相處,恩德感召之下,也稍微有所進步,故此斗膽向陛下請命,請為西南將軍,為君分憂!」

  劉徹看著劇孟一副認真的模樣,也摸了摸下巴,考慮了一會,然後,道:「卿的想法,朕知道了,卿應當是明白朕的為人的,光說不練,朕從來不信,卿可有具體的戰略策劃?可有全盤的考量?可派人調查過西南諸國?譬如:西南一共有多少國?此中諸國,又有多少,堪稱強國?彼輩對我漢家態度如何?國中兵力多少?戰力如何?」

  這個問題,頓時就把劇孟難住了。

  他只是被人慫恿來的,哪裡去調查過這些事情?

  更何況,在長安,誰又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摸了摸頭,劇孟羞愧的拜道:「臣……臣……」

  劉徹見了搖了搖頭。

  劇孟這個樣子,真讓劉徹沒法放心。

  不過看他可憐的模樣,想著怎麼多日子相處的感情。

  劉徹也不由得有些心軟,於是,站起來對他罵道:「什麼都不知道,就敢來朕這裡請命?朕真若讓你上了戰場,豈非要喪師敗陣?」

  劇孟聽了,趕緊叩首道:「臣有罪……」

  「還不趕緊回去找人幫忙,做部署,調查,寫作戰計劃?」劉徹踹了這個傢伙一腳,訓道。

  劇孟先是一愣,繼而大喜,拜道:「諾,臣這就回去調查……」

  「好好用程不識……」劉徹看著劇孟,提醒他道:「用得好了,程不識一人,足可當一部精兵!」

  程不識的軍事技能跟用兵之法,毋庸置疑是很強的。

  至少,不比李廣差。

  當然,沒辦法跟衛青霍去病這樣五百年也未必出一個天之驕子相比。

  「諾!」劇孟大喜,拜道:「臣謹奉命!」

  然後叩首拜辭。

  劉徹看著劇孟喜滋滋的跑回去找人謀劃作戰方案和戰略部署的背影,搖了搖頭。

  「朕還是太心軟了……」劉徹在心裡想著:「也不知這是對是錯……」

  但劉徹也沒辦法。

  想實行當初對劇孟的承諾,讓他封侯拜將,光耀門楣。

  這西南副本,還真的要扶他一馬,拉他一手。

  想來,有程不識幫忙,劇孟大抵是能搞定的吧?(未完待續。)

  ps:  等下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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