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徹帶著程鄭嬰出現在關中的擅權們面前時,這些平日裡習慣了和官府打交道的老油條們聞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味道。【Google搜索】
「那是誰?」有人悄悄的議論起來。
作為官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傢伙比像當官的更像商人,而官僚自然會對一切新人新事萬分敏感。
尤其時像劉徹的身份,身為太子,不出意外,假以時日必然登基成為這個國家真正的主宰!
這些人怎麼能不關注呢?
但是,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能給出答案。
畢竟他們是擅權,工作需要將他們限制在一個個狹小的地域,平時基本不大可能會離開自己的轄區。
說老實話,也就是這次劉徹下令讓他們來上林苑,他們中的許多人才第一次認識了這麼多的同行,相互『交流』了許多心得。
劉徹卻是微微笑著看著這些擅權。
通過與程鄭嬰的交談,讓劉徹知道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在蜀郡,最起碼,程鄭嬰控制的擅權,其實大部分不是程鄭嬰的族人。
根據程鄭嬰所說,要培養出一個擅權,相當困難。
不止要有能力,還得有人望!
因為所有的擅權都是通過當地市集的商鋪選舉產生的。
雖然可以勾結地方官強行任命一個擅權。
但是,假如派去的是個紈絝子弟,成天鬥雞走狗,不務正業,也不能維護當地商人的權益,甚至會有損當地商人的權益,那麼,不管這個擅權背後站的是誰,也肯定hold不住場面,一旦惹起眾怒,地方上的商人去求地方的三老出面,跟朝廷小報告,那一切就都完了!
是以,一般的擅權,其實都是各個家族的家奴中的優秀人才或者乾脆就是通過聯姻方式,從外部吸取血液,補充進家族內部的。
至於家族內部?
安逸和富庶的生活,早就把大部分的家族後輩變成了紈絝子弟。
即使僥倖出了一個可造之材,那肯定是放在身邊精心栽培,作為繼承人培養,那裡可能隨便丟出去,放到一個縣去做土皇帝?
雖然關中與蜀郡,生存方式不同,環境也不同。
但劉徹相信,在場的大部分擅權,應該也跟蜀郡的擅權差不多。
因此,與其說他們是某某家族的人。
倒不如說,他們與所屬的家族不過是各取所需。
大家族靠著他們,獲取地方的利益,壟斷某些產業,而他們則在該家族的羽翼慢慢長大,等待著破繭化蝶的那一刻。
在漢室的歷史上,有著太多的這樣的榜樣了。
譬如,最初大名鼎鼎的季布為了活命,賣身給朱家做家奴,連名字都改了。
後來,有了名望之後,季布就破家而出,恢復本名。
嗯,季布的例子可能沒什麼代表性。
那麼,馬上就要登上歷史舞台的灌夫,就很能說明,此時家奴與豪族之間的關係了。
灌夫最初是穎陰候灌嬰的家臣之子,本姓張。
吳楚之亂中,灌夫以軍功被拜為中郎將,從此就擺脫了穎陰候家族的控制。
又如後來的衛青,就是一個奴隸逆襲的經典,後來更娶了原先的女主人,簡直勵志無比!
這些例子都說明,即使是奴僕,也並不會真的甘心一輩子當奴僕。
他們也有自己的**,也有自己的追求。
尤其是,這些擅權們,根據程鄭嬰所說,每一個擅權都是商業的精英,精通算術,就是文學上的造詣,也不比一般官員差。
為了培養一個擅權,程鄭嬰自己就專門在家裡請了許多有名望的大學者和地方上的賢達,給挑選出來的家奴上課。
也就是說,在劉徹面前的這八十五人,都是讀過書的知識分子。
而人一旦讀了書,自然心思就活了。
連後世明朝的宦官們讀了書之後,都能操控皇帝,甚至背著皇帝幹了一堆見不得人的事情,發展到巔峰更是出現了閹黨……
宦官都知道給自己撈好處……
宦官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這些擅權就沒有嗎?
肯定有的!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私心!
更何況,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八十五個來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商人。
唯利是圖的商人!
這麼想著,劉徹滿面春風的對著擅權們道:「孤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臨邛大商賈——程鄭嬰,程鄭先生!」
程鄭嬰聞言,朝著在場的人拱手致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擅權們卻立刻就嗡嗡嗡的議論了起來。
「程鄭嬰?那個蜀郡的大鐵商?」
「聽說他不止賣鐵呢……」有人悄悄的道:「我聽人說,這人還有路子能弄到僰奴!」
「僰奴?」有人驚訝的道:「我曾在主家見過,據說一個僰奴就要數十金呢!」
劉徹看著這些人,嘴角微微一笑。
似程鄭嬰這種級別的巨商,果不其然,立刻就引起了關中擅權們的注意。
要知道,關中的商人是一個十分自閉同時強烈排外的群體。
任何外來的入侵,都會引發他們強烈的反彈!
這些年來,關中的商人及其背後的勢力,可是沒有一天不在慫恿朝廷要收縮函谷關的關防,對來自關東的商人,執行更加嚴格的盤查和安檢措施,甚至,還有人呼籲要關閉函谷關,身為商人卻自己呼籲要閉關,可見這些關中的商人,對自己的競爭能力是有多沒信心!
而類似程鄭嬰這樣擁有巨額財富的大商賈,一旦真的在漢室朝廷支持下,進入關中……
許多人立刻就不免心驚膽戰了起來。
劉徹卻笑著道:「諸位,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書云: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絕!可見商雖末業,卻也不無裨益!」
劉徹也是沒辦法了,劉嫖把程鄭嬰丟過來,然後就不管了。
而他為了安撫劉嫖把劉徹原本准拿出來吊住這些擅權和他們背後勢力胃口的白紙送給了劉嫖。
這樣一來,他手裡就沒籌碼可以交易了。
沒辦法,只能利用程鄭嬰了。
但程鄭嬰的商賈身份是個難題。
是以,劉徹不得不打著聖賢的招牌,來做這個開場白。
當今天下,《洪範》和《周書》的正確性雖然不如《尚書》《詩經》,但那也是第二檔次的政治正確的典籍了,是漢室天子背書過的。
但無論如何,劉徹都開了一個頭。
一個漢室歷代太子和天子都沒有表態過的頭。
劉徹是漢室皇室第一個公開說出商人對國家『不無裨益』的皇室高層!
『不無裨益』,可以解釋成有那麼一點點貢獻,但也可以解讀成工商業也是國家經濟結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這話聽進在場的所有人耳中,立刻就震得他們的耳膜都有些發愣。
這個表態的影響,基本上就跟後世天朝第一次公開承認,私有經濟也是國家經濟組成的部分一樣,馬上就讓人的神經都高度繃緊了。
在場的擅權們傻眼了。
劉徹也是沒辦法,他清楚他的這個表態會造成什麼影響。
毫不誇張的說,明天他就得乖乖進宮去給皇帝老爹和大臣們解釋解釋,這個『不無裨益』到底是怎麼個不無裨益法。
但是,當下,話都出口了,劉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上了。
不過,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考慮。
這件事情,劉徹自然知道自己欠缺足夠的考慮。
然而,這卻是遲早要跨出去的一步。
想對商人收稅,想進行鹽鐵國有化,就必須邁出這一步。
像小豬那樣傻傻的粗暴的殺雞取卵一樣的經濟策略,劉徹覺得,根本沒必要!
現在說此話,比以後再說,要好得多!
最起碼,即使真的招致疾風驟雨一般的批評,劉徹也能把頭埋進沙子裡當個鴕鳥,假裝沒說過這些話。
誰沒有年少輕狂,口無遮攔的時候呢?
頂多,給老爹認個錯,向大臣們道個歉,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加之,現在的局勢也比較適合說這樣的話。
現在輿論的注意力都在劉徹剛剛拋出去的王命論以及丞相、大行、內史等職位的爭奪上,一時半會還不會有人會有那麼多精力來管太子說了什麼。
正是基於這些考量,劉徹才大著膽子,邁出了這一步。
這一步邁出,劉徹就知道,前路肯定有荊棘,但再怎麼樣,他也要走兩步看看。
當然,也就只有兩步,再多,那劉徹肯定就瘋掉了!
劉徹於是道:「程鄭先生此次來見孤,是代表著臨邛的卓先生,以及蜀郡數十萬父老鄉親的殷切希望而來的,程鄭先生與卓先生已經決定,共同捐資十萬萬錢,用於開鑿褒斜道,打通褒水與斜水,連通蜀郡與關中,一旦褒斜道開通,至少可以灌溉附近五千頃土地,還能讓蜀郡及關東的漕糧通過褒斜道輸送到關中,可以預料,褒斜道一旦開通,整個關中基本都不虞再有糧荒!」
這個重磅炸彈一拋出,不止關中的擅權們傻眼了。
程鄭嬰也傻眼了。
十萬萬錢……
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即使是與卓王孫分攤,恐怕把他們兩個賣了估計也湊不出這麼多錢來!
誠然,他與卓王孫的作坊和礦山,年產生鐵數十萬斤,加上從西南夷哪裡貿易,進口特產什麼的,利潤也足夠驚人,但是,一下子要拿出這麼多錢出來,怎麼可能?
這就好比後世某個大公司市值上千億,但也不可能有上百億的現金儲備。
大凡商人,賺了錢,誰不是拿去再投資,買房置地什麼的?
因而,程鄭嬰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錯非劉徹是太子,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劉徹手裡,程鄭嬰真想破口大罵。
但下一刻,他就聽到了劉徹的低聲叮囑:「程鄭先生勿慌,孤不會讓先生吃虧,更不會讓先生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來的……」
這麼一聽,程鄭嬰心裡多少才有了些安慰。
然而,再一想,那麼多錢,終究還是要從他袋子裡出,他心裡多少是很肉疼的。
「罷了,罷了,就當是個買命錢吧……」程鄭嬰在心裡搖搖頭,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在賄賂官員和宦官等方面,也差不多花掉了價值相當的金錢。
這麼一想,心裡頓時就舒坦了。
更何況,還能順便把老對頭卓王孫也給拉下馬……
劉徹卻是不動聲色。
卓王孫跟程鄭嬰吃掉了鄧通那麼多的產業,等於是從漢室的身上挖走了一大塊肥肉!
要說劉徹心裡能好受,那才叫見鬼了!
只是,暫時,卓王孫跟程鄭嬰,都不能動。
因為暫時還沒有能替代這兩人掌管那個龐大的工業帝國的人選。
所以,先從他們身上拿回一些損失再說。
十萬萬錢,是劉徹經過衡量後得出的一個數字。
這筆錢絕對足夠整個褒斜道工程的勘探施工。
小豬挖褒斜道失敗,技術上的原因是一個,耗費巨大則是另外一個原因了。
想想看,秦人在百餘年前都能在渭河上架起長達數百米,可供六騎並行的渭河三橋,秦長城恢宏無比,秦代的工程技術達到了一個前鐵器時代的巔峰。
作為秦代的繼承者,漢室的工程技術也差不多那裡去。
迄今為止,秦人修建的直道和馳道,漢室朝廷都一直在進行維護和修繕。
歷代天子帝陵工程,更是複雜無比,規模宏大,譬如霸陵,把整個大山都掏空了。
真要下定決心,技術上的問題是可以排除的。
劉徹就記得,東漢時期,褒斜道工程竣工,從此打通了關中和蜀郡的水上交通。
東漢的工程技術,可未必比現在先進到哪裡去!
更何況,東漢政府還是一個跛腳政府,無論從動員能力還是掌控能力,東漢都拍馬趕不上西漢。
既然東漢能搞定,西漢自然也應該能搞定。
最多不過多花錢嘛!
最重要的是,劉徹想通過這一次主導褒斜道工程,展示給這個的時代的精英政治家和統治者們另一種工程建設方式。
反正花的不是漢室朝廷的錢,不管劉徹怎麼胡鬧,也不會有人意見。
而一旦成功,毫無疑問,這將給整個天下做了一個相當正確的示範。
這個示範,就好比後世天朝改開之初的深圳之於整個天朝。
自古以來的例子都證明了,我們的先人,對於優秀制度和有利的政策的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
譬如商君變法成功,即使商鞅身死,而其所立下的制度卻從此沒有改變過。
秦朝滅亡了,但它的政治結構和法律卻被稍稍改動後就成了漢室的制度。
在兩漢時期建立起來的政治和經濟制度也一直被後世沿用。
隋唐時期的三省六部制和科舉制度更是成為之後歷朝歷代的標杆。
由此可見,我們的先人,奉行的一直就是實用主義。
管他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肯定是好貓!
只要有利的事情,他們嘗試了以後,基本上就不會扔掉!
而在這些過程中,那些不利的東西,不斷的被淘汰出去,每一個制度,每一個政策,從開始到最後終結,都會變得連讓它的開創者都認不出來那是他弄出來的東西。
即使縱觀整個人類歷史,像中國人這麼愛折騰,愛嘗試的民族,也並不多!
劉徹一直覺得,要是沒有蒙元南下,滿清入關,後世的地球,恐怕早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了。
劉徹把程鄭嬰剛安撫下去。
關中的擅權們就急了。
誠然,蜀郡那邊的鐵、糧食和絲綢還有食鹽,都是關中需要的。
但那時關中人民需要的!
不是關中商人需要的!
老實說,一些關中商人們的思維很簡單,他們就想守著關中這一畝三分田過日子。
外面的別進來就行了!
但外面的人偏偏在不斷的進來。
這幾十年來,關中的商人其實也是在不斷的洗牌。
尤其是漢室天子喜歡把天下的富商豪強往關中遷徙,這些人帶著巨額的財富而來,即給關中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帶來了一批新的競爭者。
三十年間,整個關中不僅人口結構發生了變化,就連商人的勢力,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不知道多少老牌豪門衰落,而新的勢力崛起。
別的不說,兩年前新君登基,那批依附老臣的商人,反應不過來的,就統統被淘汰掉了。
在這樣的局面下,膽小的保守的自然是畏畏縮縮,拒絕一切改變,甚至想通過封閉函谷關的商道,禁止關東商人進出函谷來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
但是,那些雄心勃勃,願意嘗試,願意冒險的人,就不這麼想了。
在這個時候,有人連匈奴的買賣都敢做。
難道還會怕一個蜀郡?
對於這些人來說,只要能賺錢,沒有他們不敢做的買賣!
鑿開褒斜道,就意味著整個關中經濟圈與蜀郡經濟圈開始融合。
蜀郡的絲綢、食鹽、糧食和各種『特產』都將湧入關中。
只要抓住一個機會,獲得一個時機!
那麼……
陳當時在心裡緊緊的握著拳頭,看著在他身邊的兩個擅權。
陳當時是直市的擅權。
同時還是新移民,他的父輩是在十年前從臨淄被遷徙到霸陵的。
能用十年時間就成長成為一個關中舉足輕重的大商人,從長安錯綜複雜的環境以及犬齒交錯的貴族利益博弈的夾縫裡,能謀奪坐穩直市擅權這個位子,這說明,陳當時不管是膽識也好,還是魄力也罷,他都遠遠的超越了他的同齡人。
這些年來,陳當時一直在直市等待著機會。
等待著一個兩年前新君登基,關中商賈勢力洗牌的機會。
當年,他就是靠著新君登基的機會,擠走了前任,坐上直市擅權,從而獲取了參與關中博弈的機會。
半年前,還是皇子的劉德入主直市,就讓他看到了這樣的機會。
是以,在直市之中,他一直都跟那時候還只是皇子親信的張湯保持密切配合,同時也了解到了皇子劉德是個值得投資的好對象。
正是在他的配合和遊說下,整個直市所有商人都全力配合張湯的管制。
奈何,張湯身邊有了一個田甲,他無縫可插,只在張湯麵前混了個臉熟。
但這一次,已經是太子,還改名劉徹的那個曾經的皇子,召集他到上林苑,就讓他看到了機會。
一個擠垮以前的老勢力,上位成為關中大商人的機會!
因為,陳當時非常清楚,也很了解關中的商人生態。
與其說,關中的商人是靠做買賣盈利,倒不如說,關中的商人是靠著自己抱著的大腿發財的!
所有關中的商人,其實都是寄生在長安的寄生蟲。
長安的及其周圍蝟集的百萬人口,才是商人們的中心。
其他六十多個縣的一切商人都是為了長安而存在的。
但偏偏漢室有個少府,天子可以操控少府,用少府儲備的巨大的財力物力,瞬間完成對長安物價的調控。
這就導致了,大部分的關中商人,其實正常盈利手段少的可憐。
想跟關東一樣,通過囤積商品,製造物價的撥動,根本不行。
就以陳當時掌握的直市為例,柳條的編織品要是太貴的話,少府聞到血腥味,立刻就能投放數萬甚至十數萬的編織品。
分分鐘就能把商人們的圖謀搞破產。
所以,想賺錢,就得買通官府,讓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即使如此,還不能做的太過了。
於是,長安的商人,大多數都開始經營子錢買賣了。
通過放高利貸來獲取高額利潤。
而想放高利貸,沒有官府背景,沒有一個厚實的大腿,怎麼能保證一定能收回本息?
因而,所有的關中商人的上位與衰落,幾乎都是同樣的原因。
他們的大腿在政治上的起伏,關係著他們的風光和地位。
有那個大腿能比現在的太子,將來的天子還要粗的?
最起碼,陳當時找不到第二個這麼粗這麼大的大腿了!
於是,劉徹話音剛落,陳當時立刻就高興的拜道:「開鑿褒斜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關中與蜀郡百姓,期盼許久了!小民聽聞此事,真是激動萬分,一時失態,懇請殿下贖罪!」
劉徹微笑著看過去。滿臉親切的道:「孤也與先生同樣高興!」
「對了,敢問先生名諱?」劉徹笑著問道,對於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劉徹還是覺得有必要給些獎賞的。
「小民賤名不足入殿下之耳,倘若殿下不嫌污穢……」陳當時特別高興的叩首,能得到太子的關注,對他來說,就等於是一個成功的開始了:「小民直市擅權陳當時拜見殿下!」
「陳當時……嗯,不錯……」劉徹讚賞的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有了陳當時當出頭鳥,又得了太子誇獎。
其他八十三人立刻就開始分化,動搖了。
在關中,所有人都知道,抱緊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大腿的庇護,什麼生意都沒法做!
特別是劉徹手下除了直市之外,另外三市的擅權。
他們知道,他們要是不出來表態的話,掌握著市集大權的太子,絕對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滅頂之災。
劉氏的人,可都是記仇的啊!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們不動搖了。
於是,又有人出列拜道:「小民槐市擅權田甲也同樣歡喜!」
劉徹不由得多關注了一眼,實在是這個田甲可是田氏的分支族人,此番他的出首是代表田氏表態還是他個人的決定呢?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田氏的族人都站出來表態了。
那麼,其他家族想必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畢竟,人都是從眾的。
別人都站出來了,你不站出來,那你就是異類,活該被打死!
況且,大部分擅權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跟他們背後的家族的利益未必一致。
而且,他們都是聰明人。
很清楚,他們能得到背後家族的看重,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是擅權,假如沒有了擅權的名義,呵呵,恐怕就要重新變成奴才,人人驅使了。
反之,只要有擅權的名頭在,即使背後的家族再怎麼惱怒,也拿他們沒轍!
這就是根本的區別。
於是,田甲一動,不管願不願意接受褒斜道開鑿的事實,他們也必須接受,同時還得滿心歡喜!
所有的人全部跪下來,齊齊道:「小民等亦是如此!」
劉徹看著滿意的點點頭。
但這對劉徹來說,這是第一步,將這些擅權綁上他的戰車的第一步。
但劉徹很清楚,這一步踏出,這些擅權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跟他們背後的家族,產生了裂痕。
劉徹現在要做的就是趁熱打鐵,讓這裂痕大到無法修補,讓這些擅權與各自的家族什麼的再也無法密切合作。
於是劉徹揮揮手道:「這事情,當然值得高興了,關中與蜀郡百姓可是期盼了數十年呢!待孤稟報父皇之後,應該會在一兩年內動工!」
今年跟明年,肯定是只能進行先期測繪和勘探工作,同時進行一些前期準備。
加上平定吳楚之亂,民間也要修養,所以,最快也要後年才能開始第一期工程。
像開鑿褒斜道這樣龐大和困難的工程,沒有三五年,休想完工!
而且,劉徹原本也沒有預計到這個事情。
在他的計劃中,本來是想借著白紙來拉攏這些擅權或者他們的家族。
但,現在既然有機會能徹底的將這些擅權綁上劉徹的戰車,那麼,他們背後的家族想什麼,那劉徹就懶得去管了。
劉徹繼續道:「今日召諸位前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跟諸位商量的……」
「諸位執掌關中物價,身負平賈之責!」劉徹說著拱手對著未央宮的方向躬身道:「孤奉父皇旨意,否則督辦今年秋收糧食保護價之責,因此,希望諸位能鼎力支持,將糧價穩定在朝廷和天子希望的價格上!」
劉徹這話一出,許多擅權都是心裡一顫。
他們知道,戲肉來了!
事實上,他們這次來,當然也清楚是什麼事情。
太子主持糧價執行保護價政策的事情,幾個月前,整個關中就都知道了。
但是……
倘若要是按照太子的辦法來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整個關中的商業生態圈都會受到影響。
想想看,他們背後的家族靠的就是在豐收的時候壓低糧食價格,用低價收糧,在三四五六七八月等青黃不接之時,以高價賣出。
這差價什麼的,倒是其次。
關鍵是,假如不存在這個差價了。
那麼,農民們就不需要貸高利貸了。
農民們不要高利貸了,去哪裡買那些廉價的良田,又有什麼辦法能逼著農民將他們看得比命還重的土地變賣?
答案是無解!
所以,這個糧食保護價,假如叫太子搞成了,太子、朝廷和百姓自然是三贏。
而他們這些商人,底褲都要賠光。
最起碼,每年的大半利潤就要這麼沒了,從此以後就只能靠著一點微薄的利潤來維持生活。
這還不算什麼。
關鍵是,要是給不了靠山孝敬,那靠山就不會再保他們。
沒有靠山,那新興的勢力就會取代他們。
只要想想這個後果,許多大家族都是不寒而慄。
此次,許多擅權甚至就是被自己背後的家族家主,嚴詞告知,必須要不惜一切拒絕太子的提議,就算被逼著答應了,回去後也不能執行!
但是,此刻,這些擅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發生反對,甚至連異義都沒有。
原因很簡單,在方才的表態中,他們實際上已經動搖了。
誰又願意做炮灰呢?
誰不知道劉氏記仇的名聲,威震天下?
看看鄧通,看看張釋之,看看衛綰,看看那些得罪過太子的人,現在是什麼樣一個下場。
誰敢當這個出頭鳥?
甚至於,這些擅權心裡起了些別的心思了。
一個老牌家族的倒下,在這個家族勢力的屍體上,肯定會站起一個新的家族。
許多現在的豪門,過去其實也不過是那些大家族的附庸甚至是家奴。
在這個時代,一切皆有可能。
誰又敢拍胸脯保證,那些現在風光的大人物,還能風光多久?
「這天下是劉氏的,跟著太子,比跟著一個商人不知要強多少!」有人在心裡想著:「當初,周仁不過是小小的醫者,地位卑賤,如今卻是九卿……」
更有人想著:「難道我要一輩子被人呼來喚去,死後也只能在墓碑上寫上別人的姓氏?」
「憑什麼主家酒池肉林,我卻要寒食冷飲?」
當然,也有死忠派的。
但是,很顯然,這種傻瓜的數量,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年代,什麼朝代都是少數派!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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