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節 南越內附(1)

  元德六年冬十二月,南越首都番禹。【,無錯章節閱讀】

  南越王趙佗,躺在柔軟的床墊上,看著跪在他身前的王孫和大臣們。

  他乾癟的皮膚,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了光澤,曾經哪怕是睜眼都能讓人感覺心驚肉跳的眼睛,此刻也黯淡無光了。

  這位誕生在秦統一天下之前的梟雄,在經歷了將近百年的掙扎後,終於油盡燈枯。

  特別是兩年前,他上朝長安,漫長的旅途,耗盡了他太多太多的精力和生命力。

  能回到番禹,繼續稱王至今,本身都是一個奇蹟。

  「太孫……」趙佗掙扎著在丞相呂嘉的攙扶下做起來,對著自己選定的繼承人趙胡招手。

  趙胡是他選擇的繼承人,同時也是長安兩代天子欽點的南越世子。

  這使得趙胡在南越國內,基本不存在什麼可以挑戰他地位的人或者勢力。

  此時的趙胡,也成熟了許多了。

  他甚至已經成為了好幾個孩子的父親。

  他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子,跪到自己祖父面前,泣不成聲的道:「祖父大人,孫兒在這裡……」

  趙佗看著趙胡的模樣,講道理的話,他是不太喜歡趙胡的。

  這個孫子性子太忠厚,而且太淳樸,沒有多少心機,若在亂世,這樣的繼承人,不是要被臣子們架空,然後幹掉,就是會被外人撕碎。

  不過……

  「傻人有傻福啊……」趙佗在內心嘆了口氣。

  望著趙胡,他現在也不得不承認,讓這個孫子繼承南越江山和社稷是最合適的事情!

  他更是無比慶幸,當年對長安低頭,親自前往長安。

  不然,此刻恐怕……

  南越王國要化為齏粉啊……

  「吾死之後,你要立刻發喪……」趙佗拉著趙胡的手,說道:「給長安上奏疏,請求天子給我賜諡號、棺槨……」

  若在以前,有沒有長安的冊封和認可,南越是無所謂的。

  番禹距離中國,天高路遠。

  長安大兵想要兵臨番禹,不是那麼容易。

  況且,南越也有著足夠的縱深。

  即使是番禹不能守,趙佗也有信心帶領百姓和軍隊,撤退到蒼梧和交趾。

  但現在不行了。

  中國,已經恢復成完全體了。

  甚至已經超越秦全盛時期的威勢。

  不久前,更是有消息從長安傳來,王師出塞,獲高闕之塞,定陽山之險,復秦趙九原郡故土,甚至就連陰山也是要再次為中國所有。

  作為曾經的始皇帝侍從、騎郎,秦國征越大軍副帥,龍且令。

  趙佗深知高闕之堅,更清楚,陽山防線的可怕。

  秦趙兩國在當地經營超過百年。

  特別是大秦帝國,為了修建萬里長城,徵發百姓數十萬,動用軍隊,歷經十幾年方才修成。

  而在當時的大秦朝堂之上,對於長城,最重視的始終是榆林塞-高闕這一段。

  上將軍蒙恬統兵三十萬,屯駐於當地,始皇帝的嫡長子,公子扶蘇為監軍。

  全盛時期,整個高闕防線,僅僅是外圍塞堡就多達七八個,更有榆林塞和九原城在南北兩面,相互依靠。

  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即使這幾十年殘破了,衰落了,但也依然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防禦體系。

  但漢軍只用不到一個月,就拿回了高闕。

  讓人震驚!

  更使得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明白一個真理現在,是大漢世紀!

  天命在漢,一切牛鬼蛇神,都要退避三舍,不然,就要被碾為齏粉!

  所以,趙佗知道,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只有走接受長安領導,承認長安威權的路子。

  其他任何選擇,都是邪路歪路,肯定會被人當成螳臂當車的那個螳臂一般,輕輕鬆鬆的碾碎。

  更何況,長安之行,消除了趙佗心裡所有芥蒂。

  當今天子給與了他的同袍和手足們,哪怕是秦始皇帝也不可能給的榮譽。

  更讓他光榮而體面的入葬驪山,與秦始皇為伴。

  這樣的胸襟,足以折服他了。

  所以,在這個生命的彌留之際,趙佗終於看開了,主動向長安伸出了雙手。

  「或許,這就是輪迴……」趙佗在心裡想道。

  南越王國,始於他的老上司任囂病故。

  當時,任囂判斷,中國內戰不休,二世無能,趙高李斯為了一己之私,將帝國推向毀滅。

  所以,他在臨終前,交代趙佗要為遷徙至此的移民和軍人的身家性命考慮,毀關梁、斷道路,封鎖五關,將戰火阻隔在南越之外。

  南越王國從此與中國分離,直至今天。

  而現在他已經時日無多。

  中國也早已經恢復太平,甚至已經進入了盛世。

  在自己的臨終之際,選擇讓南越王國重新回歸,或許是個很好的選擇。

  畢竟,趙佗清楚,自己的子孫有幾把刷子,更加清楚,現在的漢家的力量,可怕到了什麼地步?

  哪怕是全盛時期的秦軍主力精銳,在武安君統帥下,恐怕也不能與之一戰!

  但趙胡聽了老祖父的話,卻是哭的更厲害了。

  趙佗的病重,讓整個南越王國都是暗流涌動。

  許多實力派的貴族以及割據的諸侯,都是蠢蠢欲動。

  他們或許不敢挑戰他的王位,但絕對敢在祖父死後,跳出來與他為難,甚至割據一地。

  甚至,趙胡還聽說,有些地方的實力派,譬如那些只是名義上聽從番禹的土王和越人部族,都已經在串聯。

  甚至,還有人想借閩越兵自保。

  這些變亂,讓年輕的趙胡,有些手足無措,甚至不太清楚應該如何應對。

  但他又不敢在此時提出來,給祖父添憂。

  他就跟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選擇了將這些事情都埋在心裡。

  反而是南越丞相呂嘉,腦子清楚,思路清晰。

  他趁著趙佗清醒的時刻,抓住機會,問道:「倘逼ià不幸,國中貴族生變,臣等何如?」

  趙佗看了看呂嘉,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親信大臣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趙佗縱橫數十年,歷經無數變故,閱人無數,基本上可以通過判斷,知道別人的心思。

  更別提,呂嘉與他相處數十年,呂嘉的那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他?

  趙佗非常清楚,呂嘉想要做什麼?

  他想要一封遺詔,一封他親筆所書,授命他的遺詔。

  靠著這個遺詔,未來只要有需要,呂嘉就可以行廢立之事。

  若是過去,漢室孱弱,這個遺詔,趙佗自然樂意給。

  但現在……

  漢室如日中天,強大無比的軍隊,吊打世界。

  已知世界曾經最強的匈奴,都抱頭鼠竄。

  南越兵馬,在漢軍面前,恐怕就跟土雞瓦狗一樣。

  再者,當今天子,可是即使在南越,也有著無數人祭祀和崇拜的聖王。

  南越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力量,去與這樣一位帝王過招。

  所以,呂嘉的那點小心思,非但不能起到保護南越社稷的作用,更可能的結果是天子一怒,流血漂櫓,浮屍萬里!

  整個南越江山和社稷,徹底化為齏粉!

  所以,趙佗看著呂嘉,這個他多年來賴以為左膀右臂的臣子,在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

  「為了南越江山和社稷,寡人即使是再捨不得,恐怕也只能對不住了……」

  呂嘉此人,數十年來輔佐他,合輯百越諸族,更穿針引線,與那些桀驁不馴的越人部族溝通,使得南越王國,維持了團結和穩定。

  但是,這是過去。

  在現在,呂嘉已經成為一顆定時炸彈。

  他與越人各實力派和南越王國的那些地方藩鎮,有著密切的聯繫。

  他更是反對南越併入漢室,成為漢家諸侯國的中堅。

  呂嘉的想法,也契合了不少越人貴族和番禹大臣的心思。

  這些人想的很簡單我們南越已經立國數十年了,早就獨立了,長安居然想要吞併我們?怎麼可能?況且,南越併入漢室,越人的文化和獨立性如何保持?

  是以,趙佗知道,一旦他死後,趙胡跟長安日益親近,很可能會引發以呂嘉為首的本土派的詰難甚至是政變!

  而一旦如此,長安不可能無動於衷。

  僅僅是漢室那個可怕的樓船衙門,就有了蕩平整個南越舟船,控制水路的能力。

  而舟船既沒,漢室鐵騎就可以長驅直入。

  到那個時候,番禹可能連半個月都堅持不下來。

  然後呢?

  在戰爭面前,趙氏社稷和南越山河,全部都將化為廢墟。

  到那個時候,後悔就不來不及了!

  所以,趙佗望著呂嘉,對他說道:「丞相啊,你追隨寡人數十年,輔佐至今,嘔心瀝血,寡人曾經說過:寡人不可一日無丞相,今寡人將崩,請丞相追隨寡人而去吧……」

  呂嘉聞言,先是一怔。

  他怎麼想不到趙佗會如此回答。

  他還記得,當年,趙佗稱帝之時,是何等的威風!

  但現在呢?

  只是……

  呂嘉本人也是深受了中國文化薰陶的越人貴族,在他的思維意識里,忠於君王,永遠是第一位的選擇。

  現在,他的君王讓他去陪伴……

  他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而且,趙佗也不打算讓他拒絕。

  趙佗勉力掙扎的站起身來,對外面道:「袁公,請進來吧……」

  咯吱一聲,殿門被打開,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簇擁著現任南越王太孫太傅、欽命南越國監督袁盎,走了進來。

  袁盎看著趙佗,微微恭身,說道:「盎在此,大王有何吩咐?」

  「請袁公為寡人錄遺表……」趙佗掙扎著吐出一口氣道。

  「諾!」袁盎正坐下來,立刻有人取來筆墨紙硯。

  …………

  「臣本鄙夫,不識王化,幸蒙高皇帝不棄,立臣為一國之主,南面而稱王,至今數十年………逼ià仁聖,嘉大惠於臣……古人言:狐死首丘,今臣死,求為逼ià走狗,請葬之茂陵,以永為逼ià之臣,以報逼ià聖恩之萬一……」趙佗的文化水平,不是太高,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沒有文縐縐的。

  但意思卻是很淺白很清晰南越王國將放棄大部分的自主權,效當年長沙王吳苪故事,成為漢家內藩。

  但同時,也請求長安准許和承諾趙氏的統治地位。

  這很合理。

  袁盎將筆放下,對著趙佗恭身道:「大王高義!」

  有了趙佗的這封遺表,南越王國就將徹底變成漢室的一部分了。

  未來,南越的軍事政治和官員任免將系決於長安。

  而他袁盎,或許可以憑藉這個功勞,殺回長安。

  趙佗卻是笑了笑。

  他是人老成精之人,哪裡不知道,其實有沒有這個遺表,都已經差別不大了。

  現在的南越的金融、經濟命脈,早就被漢家控制。

  更可怕的是,樓船衙門的艦隊,已經駐紮在番禹城外的碼頭,隨時可能有數千士兵渡海而來。

  更別提,這兩年在交趾、日南、蒼梧等地開啟的奴隸貿易和蔗糖貿易,讓大量漢室力量滲透進來。

  不客氣的說,只要袁盎願意,今天這南越王宮恐怕就要血流成河。

  可笑,呂嘉卻還不知道這些。

  趙佗轉身,看了看呂嘉,道:「丞相啊,寡人將故,請丞相隨寡人一同去九幽吧……」

  他又對袁盎道:「請袁公幫忙……」

  袁盎恭身道:「大王既命,敢不從命?」

  清除呂嘉,是袁盎以及他的前任梅絹一直想做的事情,只是礙於趙佗,不敢從事而已。

  現在,趙佗都開口了,袁盎還有什麼不敢的?

  立刻就有數名士兵,捧著一個酒壺,送到呂嘉面前:「請南越王相飲酒……」

  呂嘉卻是整個人都呆萌了。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為了大王好,為了南越社稷好。

  為何大王自從去了一次長安後就絕口不提自立之事,更多次制止他想要搞一些小動作的準備。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呂嘉其實早就該死了。

  當年要不是大王仁慈,寬厚,他早就死在了叢林之中,哪裡能有今日?

  所以,當酒被送到他面前時,他沒有太多猶豫,拿在手裡,恭敬的跪下來,叩首拜道:「臣謹奉命,臣先行一步……」言罷一飲而盡。

  趙佗看著呂嘉的神情和動作,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惜……你不該在現在還抱著過去的想法啊……」

  …………………………

  感冒還是沒好,依然頭暈唉,這個月我都成廢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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