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 教坊司

  昏暗的房間裡,胡家小姐與一群年輕的女子蜷縮在牆角,大部分人都在低聲啜泣,她們都是剛從詔獄中提出來的女犯,其中大部分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只不過現在無論出身如何,都落入到教坊司這個魔窟之中。

  胡小姐儘量蜷縮著身子躲在人群中,藏在袖子中的右手卻緊緊的抓著一枚髮簪,如果真的有要對她不利的話,她寧願一死以保清白!

  想到死亡,胡小姐也不禁害怕的有些發抖,就在十天之前,她還是一個錦衣衛千戶家的大小姐,可誰也沒想到家中突遭大災,不但父親被抓,他們一家也全都被抓進錦衣衛的詔獄之中。

  本來在詔獄的時候,胡小姐一家還得到特殊的照顧,不但沒有受任何的委屈,反而還有一位蔣指揮使安慰他們,說會想辦法替父親脫罪,這讓他們一家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後,也終於慢慢的冷靜下來。

  只是讓胡小姐一家沒想到的是,他們耐心等來的卻不是胡江無罪釋放的消息,而是被判流放倭國的消息,據說本來是要判死刑的,但不知為何改為流放,可流放到海外的倭國幾乎意味著一輩子都不可能回來,和死刑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然而還沒等胡小姐他們為胡江的事感到悲傷,更大的災難就落到他們頭上,她們這些女眷全都被貶入教坊司,胡家的女眷只有胡小姐和她母親,可是剛進教坊司,她們母女就被分開了,現在她也不知道母親在哪裡?

  一想到母親,胡小姐的眼淚也禁不住涌了出來,父親即將流放到海外,母親又不知所蹤,現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這讓她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停靠。

  「吱~」這時門忽然被人推開,緊接著只幾膀大腰圓的老婆子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老婆子身穿一身大紅色棉服,臉上塗著厚厚的胭脂,但依然難掩臉上的皺紋,一雙三角眼中閃著凶光,掃視了一下房間中的女子,卻無一人敢和她對視。

  「給我潑!」隨著老婆子的一聲令下,後面的幾個老婆子立刻答應一聲,隨即提著水桶走上前,將桶里的水一下子潑在女犯的身上,要知道現在可是寒冬臘月,本來天氣就十分寒冷,房間又沒有暖爐,這些女子本來就衣衫單薄,現在被水一潑,更是凍的不少人的尖叫出聲。

  胡小姐也被水潑了一身,身上衣服也一下子濕透了,冰冷的水滴順著脖頸流到衣內,更讓她冷的牙齒直打戰,但她卻強忍著沒有出聲,只是把手中的髮簪握的更緊了,甚至指骨都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看著這群被淋濕的女犯人,為首的老婆子卻露出一個得意的冷笑,隨即這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們中不少人出身富貴,也從來沒吃過什麼苦,但不管你們是什麼出身,來到教坊司就是入了賤籍,日後永生永世都別想再翻身!」

  老婆子的一番話也戳到了這些女子心中的痛處,不少人更是禁不住哭出聲來,胡小姐也默默的流起眼淚,只是她把臉埋在膝蓋之中,似乎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

  看著這些痛哭的女犯,老婆子卻笑的更加得意,似乎這些人越痛苦,她心中就越是舒坦,就好像當年失去的東西又從這些女子身上找回來了似的。

  等到這些女犯們都哭累了,老婆子這才向身後一招手,立刻有人送進來一批乾淨的棉服,隨即她這才對著女犯又道:「看到沒有,這裡有乾淨的棉服,都是給你們準備的,想要的話,就上前來拿吧!」

  老婆子的話一出口,立刻引得不少女犯面面相覷,明明剛才她還讓人用冷水潑她們,可為何現在又給她們準備了暖和的棉服?

  這些女子都不笨,所以一時間也沒有人真的上前,甚至還有膽大的人開口問道:「這些棉服真的是白送給我們的嗎?」

  沒想到老婆子聽到這句話卻是咧嘴一笑,只是她的笑容卻顯得十分殘忍,隨即冷哼一聲道:「白送?你們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善堂嗎?告訴你們,這裡是教坊司,來到這裡的女子都是做什麼的,不用我來告訴你們吧?」

  老婆子的話一出口,下面的女犯都是臉色慘白,有些人也更次啜泣起來,但老婆子卻沒有絲毫憐憫的再次道:「想要拿棉服也可以,日後就必須聽從教坊的安排,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得去幹什麼,否則憑什麼白養活你們?真當你們還是以前的大小姐嗎?」

  老婆子的話也一下子打碎所有人的幻想,想要棉服,就必須拿自己的身體和尊嚴去換,這對於她們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以接受。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更沒有人願意去拿棉服,不過老婆子也絲毫不著急,她讓人給自己拿了個小暖爐,並且還讓人把窗子打開,寒風從窗外吹進來,更讓這些衣服濕透的女子冷的瑟瑟發抖,一個個擠的更緊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些女子依然沒有人願意捨棄尊嚴,要知道尊嚴這東西可是十分的嬌貴,只要出現了一絲裂痕,很快它就會徹底的化為塵埃,日後就再也不可能撿起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房間裡也越來越冷,許多女子都已經凍的臉色發白,嘴唇也凍的烏青,甚至有些人頭髮上的水珠都結成了冰,手腳也都失去了知覺。

  這時終於有人開始動搖,看向那些棉服的目光中也滿是渴望。更加過分的是,老婆子這時竟然讓人送上一鍋熱氣騰騰的雞湯,她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小口小口的品嘗起來。

  等到一碗雞湯喝完,老婆子這才再次衝著這些女犯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恐怕根本沒有體會過挨餓受凍的滋味,告訴你們,人在冷的時候,會餓的更快,你們不是有骨氣嗎,那就繼續等下去,看你們能熬到什麼時候?」

  不得不說,教坊司對付這些女犯人的手段極其高明,他們不會用強,因為他們知道這可能會激起這些女犯的反抗,甚至以死明志。

  但現在他們卻用這種饑寒交迫的手段來動搖這些女犯的意志,因為他們知道,人在挨餓受凍的時候,再堅強的意志也無法持久,因為這就是人的本性,生存才是人類的第一需求,至於其它,都只是在生存得以保證的前提下,才延伸出來的需求。

  女犯們在寒冷中感覺身體在一點點麻木,但腸胃中卻像是一團火在燃燒一般,那是飢餓在折磨著她們,因為身體上的寒冷,需要更多的能量來抵抗這種寒冷,再加上老婆子面前就是一鍋熱乎乎的雞湯,更讓人感到難以忍受。

  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這種痛苦站了起來,只見她哆哆嗦嗦的走上前,然後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一件棉服,但隨即又觸電般的放開,可最終還是猛然伸手把棉服抓過來,然後披在身上,這時立刻有人給她盛了一碗雞湯,這個女子更像是餓狼一般抱起來喝個乾淨,只不過剛喝完雞湯,她就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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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第一個,緊接著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隨著越來越多的女子妥協,剩下的人也越來越少,胡小姐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中,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口鼻,好讓自己不受雞湯香味的誘惑,可這種做法根本就是徒勞的,無論她怎麼努力,雞湯的香味都能鑽進她的鼻子中,引得腹中一陣痛苦的痙攣。

  不過就算是這樣,胡小姐也並沒有打算站起來去拿棉服喝雞湯,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這樣做的,那她這輩子恐怕真的要完了。

  想到這裡,胡小姐也再次抓緊了右手中的髮簪,這枚髮簪似乎成為了她最後的尊嚴,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棄。

  不過隨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胡小姐也有些動搖起來,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有意義,更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甚至連手中緊握的髮簪也慢慢的放鬆了。

  「不行!我不能放棄!」不過胡小姐很快警醒過來,迷茫的目光也立刻變得堅定,手中的髮簪也再次握緊,如果真要讓她淪落風塵,那她寧願一死了之!

  想到這裡,胡小姐臉上也閃過一絲決然之色,右手的髮簪也被慢慢的靠近了自己的脖頸,以髮簪的鋒利,只要自己用力刺下去,應該可以刺穿自己的咽喉。

  然而隨著髮簪越來越靠近自己的咽喉,胡小姐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下來,她想到了父親、母親,甚至最後她還想到了李節,那個曾經將生死託付給自己,卻和自己有緣無份的男子,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自己?

  「父親!母親!李世兄!我們來世再見!」胡小姐這時已經將髮簪抵在自己的脖頸時,流著眼淚暗道一聲就要用力的刺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只聽「呯~」的一聲巨響,本來緊閉的房門卻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