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開。」
鍾天正並沒有就此結束,撥弄開了啊香的小手,眯眼看著眼前的剩下的最後小半杯牛欄山白酒,端起來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流淌而下,一直到胃火辣辣:「從匿名者這個概念出現到現在,就一直在我心裡,跟一根刺一樣,如鯁在喉。」
「我曾經為了這個匿名者,有什麼深夜裡一想起來,我都睡不著覺,我覺得,我一定一定要把這個人或者說這個組織給揪出來。」
「但是等我真正查到這一步的時候,真相只離著我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我卻又非常害怕把它就此揭開來了,我心裡很慌,我害怕這個現實我接受不了。」
鍾天正自己一個人喃喃自語,眼中帶著光,仿佛迷離的看著在座的三人:「你們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
「……」
顏昭興跟余城對視了一眼,一臉茫然,不知道鍾天正為什麼搞了現在這麼一出。
「破局。」
顏昭興再次掃了眼對面的鐘天正跟啊香兩人,拿起筷子夾起眼前的豬頭肉放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來:「既然這是你一直想要追求的東西,既然一切都已經掌握在你的眼前,那麼你就伸手把它捅破吧。」
「你是警察,你應該堅守你的正義,哪怕你的正義跟你心裡的某些東西起了衝突,但是你的選擇是沒有錯的。」
「呵呵,豬頭肉不錯,很有嚼勁,口感也非常的不錯。」
顏昭興說到這裡,咧嘴笑了起來:「不過,你同樣也要思考另外一個問題:你的人身安全,既然你已經無限接近於真相了,如果我是匿名者,那麼我會在你把真相曝光出來的時候,讓你閉嘴,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啊?」
鍾天正瞪眼著眼睛瞅著對面大口吃肉的顏昭興,目光閃爍。
「你...」
啊香同樣大眼睛一瞪,黛眉上挑:「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掌不自己的攥緊了手裡的杯子,一次性塑料杯子很脆弱,扭曲變形裡面的白酒順著杯壁流了出來。
「弟妹,你不要太過於激動了嘛。」
顏昭興伸手點上了一根香菸,點了點啊香手裡的一次性杯子,無所謂的攤了攤手:「這不過是我的一個建議而已,我的一個猜測,猜測。」
「……」
余城一言不發的側目看著顏昭興。
「那如何過,這次案件過後,你們覺得,這個匿名者會不會收手呢?」鍾天正手指略為顫抖的夾著香菸,視線著重落在了顏昭興身上:「如果他就此收手,我或許未必能找到他。」
「那你這是要停止繼續調查咯?」
余城齜牙一笑,大拇指食指扣著一次性杯子的杯口,左右旋轉著,語氣調侃:「你這是要在正義與私人之間,選擇後者啊。」
「不過,我覺得,匿名者未必會就此收手。」
「我也贊同。」
顏昭興嘴裡冒著酒味,跟著點了點頭:「匿名者因為陳蓉案而起,卻沒有因為陳蓉案而結束,進而一波接著一波的案件發生,都有它的影子,說明它非常享受這種站在背後的感覺,它非常享受這種聲張正義的感覺。」
「嘭!」
鍾天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簡易的摺疊桌差點震翻:「聲張正義麼?不過是打著聲張正義的旗號再滿足它心裡扭曲的欲望而已,每個人不管他犯了什麼罪,都應該交由法律來審判!」
「沒錯。」
顏昭興點了點頭,看著激動的鐘天正,張嘴罵道:「草,你小子喝醉了吧?我只不過是發表了一下我自己的看法,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我又不是匿名者咯。」
「……」
「吃飯吧。」
余城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你查到了什麼,就按照你自己心裡的想法去好吧,咱們兩個不都說明了,自我澄清了一波麼。」
「嗯。」
鍾天正表情複雜的看著兩人,沒再說話。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低沉了下來。
……
另外一邊。
新區某城鄉結合部,一排排低矮、環境髒亂差的公寓。
這種地方,宵夜等之類的路邊小吃大排檔等等之類的餐飲場所註定是無比火熱的。
卞有才嘴裡冒著酒味,邁著搖晃的步伐穿梭在巷子中,迎面與兩個中年男子碰面。
「哎,我才哥。」
板寸頭中年掃了眼臉色微紅,一身酒味的卞有才,主動的打著招呼:「回家呢?」
「啊。」
卞有才止住步伐,看著眼前的板寸頭中年,微微點了點頭:「剛才跟我一個包工程的老大哥一起吃飯來著,喝了點,溜達溜達對身體好。」
說著他順手往後面指了指:「你們出去啊?」
板寸頭中年應了一聲:「是的,出去搞個炒飯吃吃來著。」
「別老吃那些東西,地溝油啥的,對身體不好。」
卞有才打著酒嗝囑咐了一句,順手摸出兜里的中華香菸來:「來,抽跟華子?」
板寸頭中年的同伴看著遞過來的香菸,隨即伸手去接。
卞有才臉色隨即一愣,眼睛睜大著看著他。
板寸中年連忙擺手擋住自己的同伴,摸出自己的香菸:「客氣了客氣了,怎麼能抽你的煙呢,抽我的陽光利群,順。」
「算了,我只抽華子,抽其他的我咳嗽。」
卞有才擺了擺手,把自己的香菸收了回去:「那行,就這麼著,我就先走了,少吃點路邊的東西,不好。」
「好。」
板寸中年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卞有才的背影,不屑的撇了撇嘴。
「這人誰啊?」
中年的同伴看著走遠的卞有才,嘀咕了一句:「這腔調,怎麼怪怪的呢,主動派煙,但是我剛才真想接的時候,怎麼感覺他臉色變了呢。」
「害,可不是麼,他的煙你也接啊!」
板寸中年搖了搖頭:「就一街溜子,進過宮,整天遊手好閒的也不干點其他的什麼,因為住在一個公寓,而且是對門,所以才跟他說上兩句,不然才懶得搭理他呢。」
「呵呵。」
兩人笑了笑,聳肩離開。
這邊。
卞有才搖晃著走出巷子,一股子尿意襲來,他掃了掃後面亮堂的巷子,再看了看不遠處黑燈瞎火的巷子,隨即邁步走了過去,來到牆角,拉開拉鏈準備放水。
「嗝!」
「這警察都是吃乾飯的啊,殺盼盼的王覺這狗幣都跑了幾天了,他們還沒有抓到,早點抓到早點判啊,我還等著他們這筆賠償款呢。」
「嗯...等賠償款下來,怎麼說也整點其他的娛樂活動釋放釋放才行。」
卞有才打了個酒嗝,釋放著壓力,嘴裡小聲的嘀咕著。
卞盼盼的事情,警方已經通知他們家屬了,卞有才自己是知道這麼一回事的,但是他這個人,算是非常佛系的那種,佛繫到連最基本的親情都喪失殆盡了。
他想著:既然卞盼盼死亡的事情已經發生,一切都是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倒不如欣然接受現在的這個結局,王覺這個人他知道,這些年來,多多少少應該還是有些積蓄的,到時候申請一下賠償什麼的,反正有巨額資金進帳就行了。
自己的這個傻妹妹,總算不是一無是處,死了還能發揮點餘熱,給自己弄點資金什麼的,也蠻好的。
「啪。」
就在這時。
一個有力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還挺大,拍的他身子抖了一抖,差點尿偏濺到自己的鞋子上了,還好他及時關住了閥門,但是脹的很不舒服。
「草!」
卞有才一下子不開心了,張嘴罵著就轉頭:「瞎了你爹的狗籃子了,沒看到老子在放水啊!」
「我大舅哥看起來有點上火啊,你這尿很黃啊!」
黑暗中。
男子一手按著卞有才的肩膀,瓮聲瓮氣的看著卞有才:「剛才聽你說,你好像挺想找我賠錢的,怎麼的?你手頭就這麼緊啊?平時給你們的錢呢?」
「草!」
卞有才眨了眨眼睛,就著邊上微弱的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不就是消失了的王覺麼,張嘴就罵:「草你爹籃子的,你還敢出來,我非...」
說話的同時,他伸出右手,一把抓著王覺的衣領子,跟著想要制服他。
「噗嗤!」
沉悶的響聲想起。
卞有才原本攥著王覺衣領子右手力道不由一松,睜大著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他媽敢...」
「噗嗤!」
「噗嗤!」
王覺左手按著卞有才的肩膀,咬著牙齒腮幫子兩側咬肌明顯,右手快速的在卞有才的腹部連續做捅刺動作,一下接著一下的。
也不知道多少下以後。
王覺臉上瘋狂的表情開始平緩下來,看著一臉痛苦、色慘白毫無血色的卞有才,整個人一臉冷漠的把他推開。
「呼呼呼...」
卞有才拼命的張嘴呼吸著,但是止不住的使不上力氣,身體的控制權逐漸離他而去,他的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然後倒在了地上。
肥胖的臉蛋貼在自己剛才放水的位置,但是自己的嗅覺早已丟失。
身下腹部的位置。
猩紅的鮮血順著刺眼的傷口流淌了出來,還帶著點點溫熱,印了一地,也染紅了他的身子。
空中。
一張硬質的紙片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落在了卞有才的身邊。
彌留之際。
卞有才看著逐漸走遠、身體重影的王覺,拼命的想要開口呼救,但是怎麼也叫不出來,隨即腦袋一偏,徹底沒了生息。
到死。
卞有才都沒有能反應過來,為什麼這個平時看著老老實實,哪怕孩子不是自己的、卻還得老老實實支付撫養費的王覺,怎麼突然一下子就這麼大的轉變,敢對自己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