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路朝著葉塵衝過去,操控著風割開了將葉塵包圍的蛛網,蛛網內部,因為空間過於狹小,葉塵已經變回貓的身體,在蛛網裡輕盈跳來跳去,一次次越過蜘蛛網和毒液的襲擊。
而後她就感覺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劇烈震動,外面隱約傳來了白崇激動的喊聲:「葉塵!葉塵你還活著嗎?!葉塵!」
葉塵聽到聲音,拼命「喵」了一聲,聽到這聲喵,白崇瘋了一樣撕扯開蛛網,終於從裡面撈出了那隻白色的小貓。
白崇乾脆利落將葉塵往肩頭一扔,便拔劍回頭。
這時候這些大蜘蛛已經被葉塵打了個半殘,白崇回來,三下五除二解決了他們。然後就抱著葉塵狂奔回了基地,一上城樓就開始焦急的喊:「有獸醫嗎?!有沒有獸醫?會看貓那種!」
「白哥你冷靜點……」楊秋有些無語了,忍不住道:「嫂子雖然看上去是個貓,但是個貓系異能者,本質上還是人啊。」
人個屁!
白崇忍住爆粗的衝動,他最清楚葉塵是怎麼變成人的了,葉塵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隻人系異能的貓!
他也不管楊秋了,抱著葉塵想去找獸醫,葉塵有些不耐煩,懶洋洋道:「看什麼醫生,嗤。」
她扭過頭去,眺望著遠方的喪屍,有了雷射做的門,門被攻破的問題解決了,外面再多喪屍也就不是太大的事情。葉塵心裡輕鬆了很多,慢吞吞道:「守在城樓上。我睡一覺。」
「你沒事兒吧?」
白崇滿眼擔心,葉塵一爪子撓了過去:「你說我有沒有事?」
白崇確定葉塵沒事兒了,這才放下心來,跟著大家在城樓上守著。
沒有了門作為攻破弱點,喪屍們就只能靠爬牆,但所有人居高臨下守著,就算是個普通人也能輕鬆爆了對方的頭,或者直接戳下去,大大降低了守城難度。
所有人奮戰了一晚,喪屍潮終於退了。統計著傷亡人數,給士兵治療的時候,白崇去巡視了一下。然後他就看見了白源。
白源整個人哆嗦著,面對著醫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醫生反覆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你家屬呢?」
白源張口,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白崇頓下步子,皺了皺眉眉頭,嚴威扛著槍路過,看見白崇的視線落在白源身上,就解釋道:「那個是個空間系異能。」
嚴威開口,白崇和白源都轉過頭來看他。白源看見白崇,目光就縮了一下,眼中全是急切。白崇目光淡淡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留在這裡。
嚴威也沒覺得氛圍不對,繼續道:「這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拼命要守在城門上,連拿槍都抖,還站在城樓上。你昨天跳下去救葉姐的時候,要不是我拉著,他就跳下去……」
話沒說完,白崇就往前走了上去,同醫生道;「我是他家屬。」
醫生微微一愣,隨後慌忙站起來:「白……白站長!」
楊國偉讓位這件事大家已經都知道了,而這一晚,經歷了這麼大陣仗的喪屍圍城,他們的損傷卻不到十人,這樣的實力,他們所有人都認這個站長認得心甘情願。
白崇點點頭,坐在白源身邊,面色平淡:「你別緊張,有什麼事,和醫生說。」
白源呆呆看著白崇,白崇也不說話,垂眸摸著葉塵的毛。
葉塵讓他平靜很多,白源張了張口,好久後,終於道:「我……不是故意的……」
白崇微微一愣,沒想到白源說的居然是這個話。
他顫抖著,旁邊醫生皺了眉頭,白源紅著眼睛,低下頭道:「對不起,小崇,我不是個好父親。那時候我真的太怕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拉著你媽,我那時候真的太害怕了,害怕得沒去救你,害怕得把門關上。」
「別說這些了。」
白崇嘆了口氣,轉頭同醫生道:「他沒事兒吧?」
「我想當個好父親,我想勇敢一點。」白源突然提高了聲音:「我想保護你一次。」
白崇沉默不語。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白源留下來的真實原因。
他一時無法言語。
人真是太複雜的動物,白源愛他嗎?愛的。
如果不愛這個兒子,就不會一直養他到大,不會在可以走的時候還要留在這裡,不會為了想要證明自己、擔心兒子,爬上城牆去,努力試圖和那些喪屍奮戰。
可是在自己和孩子之間,他第一選擇,卻還是是自己。
他在危難關頭,他逃跑,他關上了大門,他讓白崇一個人,絕望等死。
「我一直很後悔……」
白源眼淚落下來,他嗚咽出聲:「我不是個好父親……我不該這樣對你的。可我那時候太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你小時候我無數次想過,如果別人欺負你,我會怎麼辦。」
「我一直覺得,誰要是欺負你,我可以和他拼命。」
「可是真的那一分鐘的時候,我卻沒有做到。我拉著你媽,我當時就想著,趕緊跑,能跑一個是一個,多跑一個都是一條命……」
「可等我跑出來了……我才想起來……」
白源爆發出聲:「我是你父親啊!」
白崇沒說話,原身的情緒交織在他心裡。
當世界給他以「惡」,原身的情緒會讓他來替他斬清這些紛亂。
可是當世界給他以「善」,原身的情緒會澎湃而來。
白崇抱著葉塵的手微微用力,終於道:「你好好看病吧,我先回去了。」
說著,白崇站起來,轉身打算離開,走了沒幾步,他突然被白源叫住。
「小崇!」
白崇停住步子,回過頭來,看見白源眼裡壓抑著的渴望,好久後,他才問出聲來:「可不可以抱抱爸爸?」
「我地址你知道,看完病就過來吧。」
白崇抱著葉塵,轉身離開。
葉塵在他懷裡抬頭,用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別難過。」
她勸慰,白崇笑了笑:「有什麼好難過的?」
白源看著兒子遠遠離開的背影,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佝僂著轉過身去,朝著城牆上走過去。
他每一步都十分艱難,如果有人撩開他的衣衫,就會看到他的衣衫下的皮膚,仿佛是有許多蟲在皮下蠕動一般迅速竄走。
他走得很艱辛,每一步都很艱難,上城牆的時候,他一步一步扶著自己,走到邊上。
他走上城樓的時候,嚴威急急忙忙找到白崇。
「白哥,有個事兒我得和你說,」嚴威焦急道:「剛才有個兄弟和我說,他看到你那個親屬被喪屍抓了!」
「什麼?」
白崇豁然抬頭,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方才白源不是無緣無故叫他抱他。
他被喪屍抓了,他或許已經開始了「轉化」的過程。開始了「轉化」過程是不可逆轉的,哪怕楊秋也沒有辦法。
白崇急急忙忙跟著嚴威衝去,路上聽著嚴威道:「昨晚你上城樓的時候,其實有一隻喪屍是打算偷襲你的,但被及時擊斃了。而擊斃那隻喪屍的人就是這個白源。當時發生得太快,我也沒注意到,我那個兄弟說,他看到白源被抓了,當時太混亂,他以為白源已經死了或者是被處理了,誰知道他沒有去楊秋那裡報告,反而是假裝自己沒事一樣去了普通病患那裡去!這不瞎胡鬧嗎!」
白崇沒說話,聽說白源上了城樓,他跟著衝上去。
還沒上到城樓,就聽到了驚叫聲,白崇追上去,就看見白源背上裂開,仿佛是有一隻大蜘蛛從他身體裡剖開皮肉出來,八隻巨大的蜘蛛腿從裡面彈出來,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嚎叫。
白崇大喊出聲:「爸!」
白源抬起眼來。
那一眼的眼神很複雜,有快樂、幸福、愧疚、悲傷、擔憂……
仿佛是把一生里對白崇所有的感情全部蘊藏在了那一眼裡,最後化作溫暖和關愛。
「小崇,」他溫和開口:「不要挑食,不要嬌氣。」
「爸爸,」白源奮力掙紮起來,沙啞出聲:「還是愛你的。」
話音剛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子彈射入白源腦中,他的眼神停留在溫暖和關愛的樣子上,長著雙臂,從城牆上直直往後倒去。
白崇猛地撲過去,想要抓住白源,卻只來得及看著白源落下,在地面上濺出血花。
他張了張口,最後只說出一聲:「爸……」
喪屍的屍體一般不能帶回城裡,怕病毒感染。
白崇和葉塵找了一個地方,將白源埋葬下去。
站在墓碑前,白崇有些不明白:「作為一個父親,他到底愛不愛我?」
「沒有誰規定,一個人必須要將孩子凌駕於自己的生命之上。」
葉塵淡淡開口:「他不是不愛你,他只是太軟弱。」
在生死第一瞬間,他選擇了自己。
而後當他意識清醒時,他還是決定扛起自己的責任。
白崇許久沒說話,他彎下腰,低頭親吻了墓碑,溫柔道:「再見,爸爸。」
說完後,白崇直起身來,靜靜看著墓碑上用刀刻出的字跡。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白崇覺得,似乎有人踮起腳尖,將吻輕輕落在他的臉頰。
他回過頭,看見旁邊人睜著眼,目光清澈堅定,帶著些許傲慢。
「看什麼?」
葉塵挑起眉頭,白崇抬起手,將手附在她親過的地方,笑容裡帶了傻氣。
「葉塵,你真好。」
葉塵輕嗤出聲,白崇主動拉起她,轉身往前:「走吧。」
「去哪兒?」
「回家。」
「哪裡有家?」葉塵話裡帶了嘲諷:「這世道還有什麼家啊?房子都塌了。」
「還是有的,」白崇回頭看她,目光柔和:「對於我而言,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葉塵微微一愣,陽光下,白崇線條顯得異常柔和,她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快,轉過頭去,不情願道:「哦……」
兩人往前走著的時候,沒了一會兒,一隻喪屍烏鴉停留在了墳前,仿佛是受到什麼召喚一般,開始刨墳頭的泥土。
一隻帶著腐爛傷口的手從墳里探出來,撥開了泥土,發出嘶嘶的聲音,聽得人心中發寒。
「我……活著……」
斷斷續續不成句子的詞語從泥土裡蹦出來:「誰……殺……我……」
沒有人聽見這些話,只有喪屍烏鴉刨開土,退了一步,歪了歪頭,叫出一聲特有的「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