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喚今日本應該去官衙將兵部二部的事務交接給幾個主事,直到下一任員外郎上任,然而,他卻告了病假。
他一向勤勉,從未請假,這幾日甚至玩了命地處理官務,因此,陡然請假,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聽說昨晚陸喚不知因什麼原因出了一趟城,想來是回來的路上吹了風著了涼,因此現如今已經比他官階低一級的二部郎中十分爽快地告了他的假。
而此時,兵部尚書正愁眉不展,不知道昨夜所聽見的關於九皇子的身世真相,是否應該告知鎮遠將軍。
算了,鎮遠將軍略微有些武人的莽撞,此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還是先派人去查明真相,待到事情有個水落石出,再找大將軍商談。
昨夜若不是函月又玩離家出走那一套,竟然跑到了長春觀去睡大覺,只怕他還不能誤打誤撞地知道此事。
這樣想著,待家丁來說函月已經睡醒了後,兵部尚書便決心教訓她一番。
可誰知,函月卻一頭霧水,道:「爹,昨夜我早就睡下了,睡下之後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可能是我自己跑到長春觀去的呢?」
函月任性,先前也不是沒玩過假裝被綁架的花招,昨晚見窗戶大開,而屋內沒有絲毫掙扎痕跡,兵部尚書還以為又是函月自己跑去了長春觀,留下線索假裝被綁架,心中無奈至極,配合地去了長春觀將她帶回來。
可誰知,她說沒有——?
兵部尚書頓時神情一變。
這一日,兵部尚書府中上上下下氣氛嚴肅警惕。
當然,這是另話。
……
此時此刻,陸喚還在官舍屋內,盯著那塊憑空出現的半透明的詭異的幕布——
他暫時不知道這究竟是何物,於是先用幕布來稱呼。
他從院中叫了幾個灑掃的下人進來一趟,但沒隔一會兒就讓他們出去了。
通過這幾個下人的茫然的反應,陸喚很快便確認了三件事情:
第一,現下這一切並非做夢。
第二,這塊莫名其妙出現的幕布,別人都看不到,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第三,幕布可以從右手邊拉出,也可以隨意關閉。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若是讓別人知道,別人恐怕會以為陸喚精神出了問題。
陸喚盯著那塊古怪的半透明的東西,面色難看,心中也有此懷疑,可是幕布彈出來時的那句「想見到你所思之人嗎」卻又一直縈繞他心頭,使他凝了凝神,告了假之後,關上屋門,仔細研究起來。
懸浮在半空中的幕布上,當那幾行文字消失之後,便露出先前陸喚所見到的那間屋子來。
陸喚眉頭緊蹙,用審視的目光掃視著這間屋子裡的一切。
他沒猜錯,正中間的的確是一張床,只不過和自己所處朝代的雕花床完全不同,而是一種非常古怪的、讓陸喚難以形容的風格,床頭的兩個枕頭也很古怪,非常膨,裡頭像是填充了棉花,無論是民間還是宮廷,都從未有過這種枕頭。
床的旁邊,是一面非常大的類似於銅鏡的東西,寬約三尺,可是又比銅鏡要光可鑑人多了,其中倒映出房間的另一邊——陸喚姑且懷疑這是面鏡子。
窗戶也非常奇怪,陸喚知道那是窗戶,因為隱隱可以見到外面透進來灑在地上的陽光,可是他卻從未見過那窗戶邊框的材質,像是一種銀,但又不全然是。
以及,地面,桌案,椅子,全都給陸喚帶來一種視覺上的衝擊。
他大約能猜到那些都是什麼東西,可是落在他眼裡,就像是見到天上的月亮突然掉下來那般新奇。
陸喚仔細地考察完這些之後,發現這個屋子外頭,還連接了正廳——正廳也沒有多大,但是他立刻又錯愕了一下。
那是什麼?
正廳里有一塊掛在牆上的,橫長方形的黑色東西。
所有的東西對他而言,都是全新的存在,他努力去分辨那些是什麼東西。然後,在轉完了整個屋子之後,下意識地想要看到更多的地方。
可是,幕布上立刻彈出新的文字——
【抱歉,崽崽,目前點數不夠,無法解鎖新的版塊,請儘快完成主線或者支線任務,從而解鎖你想去往的版塊。】
這句話同時用機械音讀了出來。
陸喚聽見「崽崽」二字時,眉梢抽搐,竭力去忽視這讓他臉色精彩紛呈的稱呼。
他讀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問:「什麼任務?」
幕布上出現文字——
【目前主線任務已經完成十個,第十一個暫時未開啟,請完成支線任務八:離開之前,將所有兵部二部的事務處理完,贏得主事們的敬佩。】
這些雖然讓陸喚感到匪夷所思,且天方夜譚,但或許是他心中見到鬼神的執念實在太深,因此竟然也顧不上去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便徑直收了幕布,匆匆騎馬去到官衙!
他掀起衣袍在桌案後方一坐,半個時辰內,將所有累積下來的兵部二部的卷宗上的難題揮筆寫下解答之策!
然後,在那些主事們錯愕的視線當中,又來無影去無蹤,飛奔上馬,騎上馬便回到了官舍,氣喘吁吁地從右袖中拉出幕布。
幕布似乎對他的速度感到震驚,略微卡了一下,才又出現新的文字和機械音——
【恭喜完成支線任務八,獎勵點數+2,目前崽崽你可以選擇開啟一個新的版塊。】
陸喚盯著那塊幕布。
下一秒,幕布上跳出一張圖,似乎是一座城市的地圖。
陸喚看著那地圖上的各種新奇的名詞「學校」、「醫院」、「cbd大廈」等等,只覺得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他微微張大了嘴巴,表情空白了幾秒。
他試圖將那些名詞與自己所理解之物對應起來,學校,意思是私塾麼?
至於那一串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cbd」,他便全然猜不出什麼意思了。
可是,等等,陸喚猛然想起鬼神贈與自己的那盞燈籠上的那些蠅頭小字,其中有幾個小字竟然和這三個小字有些像。
他趕緊走到檐下去,將燈籠取下來,對照著這地圖上的一些彎扭如蟲的小字,竟然發現,當真有一些對應得上!
陸喚心頭狂跳,血液上涌,昨夜失落了一夜的心思,在此刻,一剎那死灰復燃。
他強忍住激動,先將燈籠放在一邊的桌案上,然後攥住拳,繼續抬頭去看那幕布。
他暫時不知道應該解鎖哪塊版塊,但是想來,這幕布陡然出現的畫面是那間屋子,那間屋子必定有什麼特殊之處。
於是,他選擇解鎖的是那間屋子周圍的地方。
幕布上很快就出現了新解鎖的版塊畫面。
那是——
陸喚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衝擊!
他仰著頭,看見長街之上,竟然有四個輪子的扁平馬車以飛快的速度竄了過去!
而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所穿衣著也異常古怪,女子都衣不蔽體,男子頭髮非常短,大部分人手中還拿著一個小長塊的黑色板磚,在對著黑色板磚嘀嘀咕咕些什麼。
陸喚心頭疑惑重重,但是他想起昨夜雲遊道人所說的那句話「你與你想見的人,並不在同一個世界。」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莫非——
這就是她所在的世界?
那些豎起的高樓,竟然像是要衝到天上去,讓人恍若可以摘星。
如此高的樓宇,在自己的朝代絕無可能做到,即便是行宮裡的觀星台也不可能!
那些速度極快的四個輪子的代步馬車,飛馳的速度說是真正的一日千里也不為過,再好的寶馬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那些行人手中所持之物,竟像是傳說中的千里傳音之物一般,他看見其中一個人對著那黑色板磚說了什麼,很快,長街對面就有另外一個人朝那人招了招手。
陸喚又想起鬼神贈與自己的防寒棚、溫室大棚的圖紙,那些圖紙其中所含的內容也十分的新奇,不只是在燕國,在整個四洲,也從所未聞。
難不成,她所在的世界,是改朝換代不知經年後的……未來?
陸喚將與鬼神相遇之後,所經歷的種種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血液竄到頭頂,後脖頸上也起了一層細細的電流,他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確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幾步,就激動地想從那半透明的幕布進去,追過去。
但是,他這一步,卻是徑直穿過了幕布,走到了屋內的另一邊,撲了個空。
幕布上也同時跳出一行文字——
【崽崽你好,點數還沒到達200,無法解鎖下一個大禮包,請勿心急,請多多完成主線任務和支線任務,儘早提升點數。】
陸喚臉色一下子刷白,自己無法去到她的世界麼?
他雖然不明白點數是什麼,但是大約也明白,必須得像是方才那樣做一些任務,才可以累積到一個數字,才可以去她的世界見到她。
想到這裡,陸喚認為還是有一線希望的,於是揉了下臉,鎮定冷靜下來。
他繼續了解這個全新的未來的世界。
只是……
陸喚看著長街上的那些人,他不明白,為何這些人全都像是侏儒一般,手腳短小,畫風奇特,一張張臉猶如包子一般。
幕布:【崽崽,請問是否要氪金,切換到原畫品質,一文錢可以維持原畫一個時辰。】
陸喚不太理解「氪金」、「原畫」這些字眼到底都是什麼意思,於是觸碰了幕布上「是」的選項,很快「啪」地一下,霧氣之後,整個幕布上的長街上的行人,全都恢復了正常模樣,不再是短手短腳的醜陋的包子臉形象。
他便大致弄明白了幕布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但是因為這長街上的人數眾多,一會兒便耗費了許多銀兩,陸喚懷中直接少了一張銀票。
秉持著節約的原則,陸喚又讓幕布恢復了之前所有人都短手短腳的模樣。
今日所見之事已經夠古怪,夠匪夷所思,夠震驚世界觀的了,因此再見到銀票憑空消失,陸喚也不怎麼吃驚了。
只是,幕布里的這個世界看起來非常大,他要去哪裡找她?
他暫時先將畫面調轉到一開始的那間屋子裡——陸喚一切都摸索著來,但他十分聰穎,發現這塊幕布居然是可以觸摸到,並且一觸摸,上面的畫面便會隨之浮動的,於是他很快地摸索著學會了切換界面。
正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這間屋子的大門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陸喚頓時屏住呼吸,喉嚨有些發乾,緊緊盯著那扇鐵門處,是她麼?他幾乎有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像是即將要見到日夜所思的心上人的少年一般,心臟跳動得非常快。
接著,門打開了。
一個可愛的短手短腳的包子臉小姑娘走了進來,似乎是剛從外面跑步回來,她額頭上掛著晶瑩的汗珠,睫毛濃密卷翹,白皙的臉頰微微發紅,很小一隻,小短腿在地上飛快邁動,走進洗浴室拿了一條毛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她小小一隻,頭髮束成一束,是陸喚從所未見過的髮型。
——是她嗎?
不知為何,陸喚心中隱隱有一些預感,可是仍然不確定。
然而,下一秒,他就見到那包子臉小姑娘一屁股在正廳的一個長方形的軟塌上坐下來,翹起了二郎腿(陸喚:……),然後從兜里掏出一支長方形的黑色大屏幕板磚,像是打算用板磚做些什麼。
「你是她嗎?」陸喚不禁問出了聲,有些茫然。
可是,她好像沒辦法聽見他這邊的聲音,只是在軟榻上斜躺下來,臉上掛著亮晶晶的笑意,打開了她手裡的那塊板磚。
她手裡的板磚突然亮了起來,令陸喚眼皮子一跳。
而下一秒,她手裡亮起來的板磚上,出現的畫面,竟然是——從陸喚這個角度剛好看得清——竟然是他居住過的寧王府的那間柴院?!
陸喚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她。
雲遊道人所說的兩個世界——
她手裡的那塊板轉,應該與自己眼前的半透明幕布無異,這麼久以來,她便是通過她手裡的那塊小幕布看到和接觸到自己的。
她並非什麼鬼神,而是來自於千年之後的另一個世界的女子。
而現在,或許是自己執念太深,自己這邊竟然也出現了能看到她的幕布。
——是她!
陸喚雙眸陡然發紅起來,他凝望著她,讓幕布開了原畫,於是,幕布上的卡通包子臉小姑娘,陡然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皮膚雪白,頭髮烏黑,額頭上還有些許的汗水沒有擦乾,眸子很亮,鼻樑挺翹,嘴唇微微抿著,很認真地盯著她手裡的板磚。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
陸喚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她,可是卻覺得異常的熟悉。
就像是,她每一根頭髮絲,都如他所想像的那一般。
隔著千年的光陰,他立在這間屋子裡,任由木窗外的日頭漸漸西斜,眼眶通紅地注視著半透明的幕布上的她,他的心臟宛如落了一道電流,重重地跳動。
他從未想過,老天當真眷顧,讓他見到了她。
這一瞬,他屏住了呼吸,只覺得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
陸喚暫時還未弄明白,她到底是如何通過一塊幕布,跨越千年的光陰,陪伴了自己一年之久的,他腦子裡有些空白,充斥著終於見到日夜所思之人的喜悅,還有微微的近鄉情怯的不知所措和羞赧。
可是,她卻似乎並不知道他終於也能見到她了,還在專心致志地在她那塊板磚上按來按去。
……
今天是周六,宿溪早上起來去幫宿媽媽買了菜之後,就去晨跑了一會兒,心裡惦記著昨天晚上崽崽情緒低落的樣子,於是也沒多跑,就趕緊沖回家,打算上線了。
這遊戲每回上線都在初始界面,因此宿溪還得切換,才能找到崽崽。
這會兒遊戲裡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她本來以為崽崽應該在官衙,可是卻聽兩個主事頭頂彈出對話框,說是崽崽今天因病告假?
宿溪嚇了一跳,不會吧,昨天著涼了?她趕緊又將畫面切換到了官舍。
然後就見,崽崽站在官舍的屋內中央,望著虛空之中,一動不動,兩隻烏黑的大眼睛發著紅,像是委屈,又像是驚喜,總之各種欣喜若狂、驚愕狂喜的神色交雜在他臉上。
可是他一動不動,讓宿溪以為遊戲卡殼了。
於是宿溪切換到院子中,看了眼外面,見外面一些下人還在走來走去的打掃,沒有卡啊。
……
而此時此刻的陸喚,看著另一個世界的她,手裡的那塊板磚上的畫面,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只見她屏幕上,院子裡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全都是小人,和自己先前所見到的她那個世界的短手短腳的小人並沒什麼兩樣,而且頭頂還頂著名字:主事甲,主事乙,主事丁……
而自己——
她屏幕切換到屋內後,立在中間的那個分明是自己,那個同樣也短手短腳,仰著一張碩大包子臉,表情空白呆住的,分明是自己!
陸喚:……
為何自己在她屏幕上看起來這樣蠢?!
而自己的頭頂碩大兩個字:
崽崽。
陸喚:……………………
陸喚終於知道,為何這幕布管自己叫崽崽了。
如果和自己這邊一樣,必須消耗一些銀兩才能切換成正常人的畫面的話,那麼她肯定是。
沒,有,花,錢。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喚:「……」
……
而宿溪確定沒卡之後,又把畫面重新切換屋內去,就見崽崽還是沒動,呆呆站在那裡,一張包子臉上流露出了十分精彩紛呈、一言難盡的表情。
怎,怎麼了?
宿溪被他莫名其妙到了。
她正準備拽一拽崽崽,示意自己來了,但就突然發現,右上角的點數到了102——???!!!
宿溪陡然受到了驚嚇,怎麼回事。
她差點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崽,你昨晚幹了什麼?怎麼突然就一百零二點了?!」
該不會是昨晚狂做了幾十萬個伏地挺身吧?!
她吼出這句話之後,就見屏幕上的崽崽眉梢抽搐一下。
接著,他做了一個動作,似乎是上前一步,在面前的空氣上按了下。
然後,宿溪就一頭霧水地發現,「啪」地自己屏幕上一團霧氣過後,卡通臉的崽崽突然變成了原畫,成了那個十六歲的俊美的少年,凝視著空中,眸子隱隱發紅。
她:……
遊戲今天怎麼了?突然卡成了原畫?她還沒氪金,崽崽就變成了原畫了?而且,還這麼持久,足足半分鐘過去了,還是個少年模樣。
宿溪當時叫得順口了,就順便氪金給崽崽把姓名從「陸喚」二字改成了「崽崽」。
而此時,正當她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只見屏幕上又「啪」地一下,崽崽頭頂的姓名,突然變成了一行新的名稱——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
宿溪:……????
這破遊戲絕壁是出bug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宿溪:我不服!為什麼我氪一秒要三毛錢,你氪一個時辰才一文錢?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別問,問就是通貨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