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往佛像身上塗大漆,讓沈樂要死要活的話,那麼,塗完大漆以後的打磨,那就真讓他想死了。
打磨!
打磨!
還不能無腦用打磨機刷刷地推過去!
這比之前他打磨妝盒的時候,難度高了一百倍!
妝盒基本上是平面,佛像這裡,全都是曲面,圓雕,線條,甚至坑坑窪窪,孔孔洞洞·····
很多地方,比如指縫和指縫之間,比如瓔珞的底部,最小的打磨頭都伸不進去。
沈樂只好含著眼淚,用小木籤裹了羊毛卷,羊毛卷上蘸了漆灰,一點一點,對整體進行找平並打磨···
辛辛苦苦幹一天,一看效果,只幹完了兩隻手。還有十七八隻手,還有整個身體,這工作量,想想就沮喪·—
沈樂無力地躺在床上,翹著腳,捧著手機吐槽。很快,同學群里,就跳出了接二連三的回覆:
「誰不是這樣啊。」
「大家都這麼累的。」
「我今天在瓷窯里忙了一天,整理了幾萬片瓷片,我說什麼了嗎?」
「能直接上手就不錯了,我剛調了組,還在刷木板練基本功呢。」
「至少你是在給自己幹活不是嗎?」
「就是!財務自由的傢伙,也來這裡凡爾賽!」
「打倒富哥!」
「打倒!」
啊,這群里真是沒法待了。沈樂把手機往枕頭上一,閉上眼晴,決定讓自己靜一靜:
其實這個工作量真不算大了,對比大足石刻的千手觀音。88平方米的岩壁,主尊,六個附屬人像,830隻手臂!
全都是前輩專家們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厘米,採樣,研究,修復石質本體,貼金、彩繪———·
相比之下,也就一米來高的佛像,工作量再大,能大到哪裡去?
更何況,他也不是沒有幫手的—
【沈樂!你讓一讓!我來幫你忙!】
【我也來!我也來!】
十七八根絲線飛快伸出,嘗試接過木籤,替沈樂幹活。
絕大多數屬於小木偶,其中一根屬於小墨斗,就連小油燈,銀色光團也上上下下,試著吸附漆灰,粘一團弄到佛像上去:
【你這樣太辛苦了!讓我幫忙吧!】
「沒事,沒事,放著我自己來。」沈樂跳起來,拍開它們,自己衝到佛像面前。
用漆灰打磨,不是磨平了就完事兒了,幹這活兒,是為了加強新、老胎體的結合性,實現手臂整體胎體表面平整和協調統一。
小傢伙們很熱情,很願意幫忙,但是,這些微妙之處的掌握,還是要靠他自己的手和眼晴,一點一點慢慢來的!
他抱著竹籤,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小心打磨。折騰幾下,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小腿上有點發緊,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樣。
低頭看了一眼,瞬間悚然。把他小腿纏住的東西,是千絲萬縷的頭髮,
從被他修好、放在一邊的佛龕柜子縫隙里湧出來,伸長了無數倍----·
「佛像你幹什麼!我在修你!別給我搗亂啊!你伸出那麼多頭髮來,是要把我捆起來嗎?」
【那個———.—】
一個柔柔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遲遲疑疑,小聲回答:
【我可以幫忙嗎?打磨什麼的,我可以做得很好的!】
沈樂:
.....
很好,這算是解鎖了新姿勢?
佛像:我修我自己?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以。畢竟,自己什麼情況,哪裡舒服、哪裡難受,
只有自己最清楚。
當然,前提條件是,佛龕柜子和佛像本體,必須是一體的,不能佛龕是佛龕,佛像是佛像。
甚至,萬一佛凳和佛像還是對立的,佛像的存在,就是為了鎮壓佛龕裡面的那些東西,那讓頭髮參與維修,就是在幫倒忙了···
這個問題,就沒有人能給沈樂答案了。沈樂只好自已盤膝坐下,微微閉眼,感應佛龕和佛像的氣息:
嗯,左邊的佛像,雖然殘損程度較高,卻有一種平和安寧、厚重慈悲的感覺,光是放在那裡,就讓人心情寧靜;
右邊的佛龕,主要是佛龕里的那堆衣服、頭髮、首飾,即便已經被削弱、壓制過無數次,仍然有數不盡的悲傷痛苦,隱隱傳來。
都不用刻意去接觸,只要放在那裡,心神稍微安靜一點,就能聽到的飲泣聲,意志力稍微弱一點的,怕是要大叫一聲:
「鬼啊!!!」
一個待修物品有幾個意志這種事情,沈樂倒是不奇怪。參考玩偶櫃,到現在為止,裡面的那些小玩偶們,還是沒有形成統一意志;
沈樂過一段時間,總要去問一聲,你們想好名字了沒有。然而,小玩偶們,至今還在為名字的事情吵吵—·····
但是,佛龕和佛像之間的關係,就值得仔細觀察了。
沈樂目凝神,細細體味,能感覺到佛龕里的那些收藏品,凝成的意志,對佛像並沒有惡意;
非但沒有惡意,它的心念延伸到佛像上面,轉一圈回來,總是會變得平和一些,安寧一些。
給沈樂的感覺,就像是一群受盡苦難的女子,遁入空門,在誦經拜佛當中,找到了餘生的安慰和平靜—··
「那——.—-打磨的事情,我就交給你們了?」
沈樂試探地詢問。他把佛像往佛龕邊上挪了挪,又把漆灰、各種打磨工具,推到佛龕邊上。
髮絲們的力量也不太強,能省點兒就省點兒,只要把漆面打磨好了就行!
「我先給你們講一下打磨的要點啊—···.」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佛龕旁邊,也不管髮絲們聽得懂聽不懂,總之細細指導。
一邊示範,一邊觸摸打磨好的胎體,一邊講課。髮絲們「聽」得很專注,時不時升起一團綠雲,去「觸摸」打磨好的部分,和沒打磨好的部分。
好半天,試探著捲起一點漆灰,按到佛像上面:
漆灰紛紛落下。髮絲們幹得十分賣力,整個佛像上的生漆層,肉眼可見地變得光滑平整起來。
只有沈樂看著有點心驚膽戰:
你們千萬注意,不要用自己本體去打磨啊!用漆灰!用漆灰!本體受損了跟我講,我這裡還有一瓶絲素蛋白,應該能給你們補補——-..」
髮絲升騰、繚繞,凝聚成一個約略的女子形狀,向沈樂斂社施禮。
沈樂老懷大慰:
還好還好,佛凳的性子比較柔和,沒有受過污染。
這要是換成高強度網絡衝浪的小傢伙,怕不是要給他比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