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行嗎·—·
沈樂真想吐血,當著外人的面,又不能把小油燈從背包里拎出來,狠狠搖一頓。
幸好小油燈記住了他的教訓,在外面不能影響電燈、電錶、所有用電的設備,不能給別人添煩惱,不然,看它激動的樣子,這裡大概已經成迪廳了......
問題是,你激動什麼啊!
木梳、瓷盒它們激動,是因為感覺到了自己的夥伴;
你這麼激動是為什麼?
還是說,你們這幫小傢伙,已經達成了協議,誰想要什麼,大傢伙兒齊心協力,來找我想辦法達成···
吐槽歸吐槽,沈樂也確實想幫它們找到自己的夥伴。他拍拍背包,在心念中奮力喝令,讓小傢伙們安靜下來;
然後,往前挪一步,再挪一步,挪到陳總旁邊,額頭幾乎要貼到了玻璃門上。緊緊盯著那些瓷片,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從內心噴發出來的熾熱:
「這些瓷片,可以賣給我嗎?」
「不行!!!」陳總的聲音裂了。他一把將沈樂拽了回來,手裡的銅鏡往他懷中一塞,授下手上的木串硬套到他手上,跟著是脖子上的玉-··
「你拿著這個!
再拿著這個!
我跟你說,這些東西很詭異的,往往你知道它不對勁,你就是想要得到它,就是不想把它扔掉,那時候你就中招了——··.
他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塞到沈樂身上,只剩下一根紅繩掛在脖子裡。一邊塞東西,一邊快速叮囑,整個走廊里都是他的聲音一一邊喊,一邊摸出手機,快速選擇號碼。
這個中年商人,此時仿佛已經忘光了之前沉吟,想要設法找人,又顧慮看不要泄露秘密的事兒,在聯繫人里找了一通,毫不猶豫按下撥號鍵。
沈樂不得不將銅鏡往懷裡一抱,空出一隻手來,劈手搶去他的手機:
「停!我沒事兒!我不是被它們蠱惑了!我有辦法對付這東西!!!」
「什麼?」
陳國華瞬間停住了。他搶手機的那隻手停在空中,上上下下打量沈樂,
有些狐疑,又有些不快:
「你說的是真的?」
有辦法對付,為什麼之前不說,現在說?
你是之前在隱瞞,還是現在為了得到這些瓷片,故意忽悠我?
「真的。」沈樂左看,右看,想找地方放下手裡這堆累贅。奈何走廊上空蕩蕩的,並沒有第三個人,也沒有一張桌子給他放東西。
他就只好後退兩步,在角落裡放下大銅鏡,再疊上小銅鏡,把陳總給的玉佩、手串什麼的一一放好「你把它們拿起來!拿起來!」
陳國華在他背後,伸手拍他一下,再拍他一下。喂,錢是錢,命是命,
哪怕為了弄錢,你也不能不要命啊!
他身軀壯碩,手掌肥厚,用盡全力拍下來的話,幾乎能震得人吐血,此時卻是收著力道,十分當中只用了一分。
沈樂被他拍得晃了兩晃,卻不覺得疼痛,只是反手抓住對方手腕,用力固定住。
停一停,飛快卸下背包,掏了件東西,舉到陳總面前:
「你看!」
陳國華高舉起來的手懸住了。他甚至來不及伸手來接,直接俯身向前,
瞪大眼睛細看:
「特殊事務部門?編外人員?」
他一個字一個字讀著,文字,印章,哪一樣都不肯放過,再退後兩步,
目光在證件上的照片和沈樂本人當中來來回回:
「你——你真的——」
他臉上肌肉微微跳動,想要擺出個開心的表情,卻不自覺地扭成了驚訝他之前的方案,也就是托關係找個特殊事務部門的人來處理。能有正職最好,沒有的話,編外也行問題是這個部門神龍見首不見尾,像他們這些沒關係的人,都要報給屬地派出所,再由派出所核實以後層層上報。
運氣好的話三五天,運氣不好十天半個月,或許會來人處理。聽真正碰到過這種事的同行說,來的還不一定是正職,多半是個編外。
什麼?
正職?
正職天天奮戰在和妖魔鬼怪戰鬥的第一線,處理的都是些真正要命的事情。能有個靠譜的編外就不錯了!
他本來想要托母親幫忙找,誰知道,在母親那裡隨便碰到的一個陌生學生,就是特殊事務部門的人?
真的假的?
「我稍微懂一點。」沈樂向他緩緩點頭:
「這些瓷片問題不大。您放心的話,把它們賣給我,我處理一下收走就可以了。」
他慢慢縮手,收回證件。陳總卻不放心,伸手攔了一攔,又想把證件拿過來看。沈樂並不在意,笑著遞給他,目光轉向裡面的瓷片,忽然一凝:
這些瓷片,剛剛還安安分分躺著,他和陳總剛說了幾句話,又動起來了不但動起來,還一片一片自行立起,尖角立在托盤上。旋轉,跳躍,疊合又分散,分散又疊合。
瓷片上的氣息,翻滾沸騰,而且伸出一隻一隻觸角,探向玻璃門,探向他們這邊·
「哎,你動作要快點了。」他碰碰陳總,指了指門裡面:
『再不決定,這些瓷片,越鬧越凶了要!』
陳總正把編外人員證件顛過來倒過去地看,想要找到一個可以證明的方式。
話說,如果是警官證,直接打110,報警號,對面自然會告訴你,這個警號是真是假,對應的警官名字是什麼;
可特殊事務部門的證件,特別是編外人員證件,要怎麼證明是真的,不是偽造?
他摸出手機,還沒開始百度,被沈樂一提醒,就看到了面前造反的瓷片們。一眼看過去,眉頭大皺:
「你真有本事對付他們?小沈,你是我媽看重的學生,這玩意不處理最多損失點錢,你人不能出事!」
沈樂反覆安慰,才讓他放下戒心,刷開房門。陳總自己不敢進去,抱著面銅鏡留在門口,眼睜睜地看看沈樂奔了那些瓷片去:
「喂,不要鬧了啊!」
喂,你這樣跟瓷片們說話,它們能聽懂嗎?
能不能聽懂,陳總作為一個普通人,實在不得而知。但是,沈樂的動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沈樂剛走到桌前,那些瓷片啪嗒一聲,全部倒了回去,一動不動。
沈樂單獨拿了一個托盤,挑揀出一些瓷片,隨意擺進去。他挑揀的動作極快,沒有半點比對、鑑定的動作,仿佛每塊瓷片上都有標記一樣:
挑抹完,約略拼合一下,拼出一個缺損了許多的小盒子,還剩了幾片碎瓷在旁邊。拍照,測量,制模。
等待樹脂變乾的過程中,伸手在挑剩下的瓷片上輕拂幾下,像是拂掉了一些看不見的灰塵。
陳總雖然看不出區別,卻隱隱約約,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胸口不再悶得慌。
沈樂將挑揀、拼合的瓷盒托在手裡,轉向陳總,輕輕點頭:
「幸不辱命。陳總,這些瓷片,能賣給我麼?」
「說什麼賣給你!」陳總肥厚的手掌用力一揮。髮際線深深凹陷的地中海腦門上,兩絡長發沾了汗水,直接套拉下來,露出光溜溜的頭頂:
「拿去,直接拿去!除了這個,你看上其他什麼東西,只要不是客戶送修的,你直接帶走!」
沈樂不禁微笑起來,搖搖頭。眼看陳總臉龐漲紅,鼻孔翁張,一副著急上火的樣子,他空出一隻手抬高到眉心,緩緩下壓,如是再三:
「拿是不能拿的,肯定要買。陳總你聽我說一一這種東西上面都沾著因果,能用購買的方式轉移,對你我都好,不然怕有問題。」
其實這因果之說,沈樂自己也不信,隨口拿出來忽悠人。好在陳總反而是信了,連連點頭,退後兩步:
「你說的有道理。你等等,我去查下帳,多少錢進,多少錢出,絕不賺你一分錢!」
反正這種碎瓷片,買來都不會貴。又不是鈞窯什麼的,哪怕碎瓷片也是貴的,號稱鈞瓷一片抵萬金;
這些粉彩瓷片,特別是清末民初民窯的粉彩瓷片,基本上就是稱重量賣,或者一包一包地賣。
這七八片碎瓷加起來,能超過兩百,他老陳跟這個小伙子姓!
陳總說完扭頭就走,奔向財務室。一支煙工夫,喜氣洋洋地冒出來:
「一百塊錢拿去!之前那個托盤上,十幾片碎瓷,加起來兩百塊錢收的。你挑出來這幾片,一百塊錢拿走!」
「那不行。」沈樂已經掏出了手機,點開支付界面:
「這些瓷片,光是上面有靈異這一點,就絕對不止你的進價。再說了,
你這個工作室,房租不是錢?人工不是錢?平進平出,你不還等於虧了?」
『那我請你來驅除怪異又怎麼說?我不要付報酬的?」
兩人推讓再三,沈樂到底花了翻倍的價格,買下了這幾片碎瓷。當然,
他也不是沒有收穫:
陳老闆慷慨允諾,沈樂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可以隨便借用他的工作室,
設備和材料都可以。
「讓我看看你手藝!看你修復完了,這幾片碎瓷,會變成什麼樣子!」
沈樂求之不得。從第二天起,他就待在陳總的工作室里,專心致志,修復妝盒的各個部件。
一把木梳,一把篦子,都需要補漆,有兩個地方,需要補上缺失的螺鈿一面銅鏡,有鏽跡,有磕碰,需要慢慢清理、慢慢修復;
最重要的是那些瓷盒,有些大致完整,有些已經碎成一片一片,要挑揀、要拼合、要補齊。
總要修復得差不多了,才好拿去給林教授看,才好和她談購買妝盒的事情。
至少至少,也要讓她看到,我的手藝有長進,不會辜負她的妝盒!
至於要贏過那位陳總·—..什麼?
我只管我自己的工作,把用作比試的那個螺鈿盒子修好,也磨鍊一下我的手藝。
至於他修不修,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