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紀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唐小琪看著嶄新的公司招牌喃喃念著，又低頭和唐芸寫給自己的紙條對了一遍。
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位於蘇市郊區的一片工業園區。
面前的是一棟灰色打底的五層方塊型辦公樓，後面是一大片的荒地，幾台挖掘機似乎是在挖地基。
辦公樓門口站著兩個身材健壯的保安。
「誒！那邊的幾個，抓緊把東西搬進去，後邊還有好幾輛車等著卸貨呢！」
這時候，從她身邊走過一群送貨工人，大箱小箱的往裡面搬東西。
唐小琪隨意掃了一眼，發現他們正在搬運的外包裝紙箱上，寫的都是一些硬碟、GPU之類計算機伺服器的零配件。
她好奇的四處打量著，也跟著這些送貨工人進了辦公樓，兩名保安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沒在意，直接就無視了。
進了辦公樓，才發現這裡進進出出的，不僅有搬貨的，居然還有施工隊。
不遠處的前台小妹正在打電話，接完座機接手機，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
兩名工人就在她身後的大廳牆上掛公司logo。
盤坐虛空的銀色機器人，跟之前她看到的ERP開機畫面，果然如出一轍。
「看著怎麼像是個剛剛成立的公司……」唐小琪有些納悶。
在她想來，能夠開發出那種級別智能ERP系統的高科技公司，不說是個知名大廠，怎麼也得有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門臉吧？
這實地考察一番，才發現實在是跟高大上扯不上一點關係……
頓時心裡就有些失望。
雖然她不是個享受主義者，但始終認為工作環境是判斷一家公司優秀與否的標準之一。
「誒！那邊的美女，面試在二樓！直走右拐！」
不遠處的前台小妹剛放下手中的電話，見唐小琪一直杵在大廳四處打量，顯然是誤會了，於是便沖她喊了一句。
「面試？」唐小琪愣了愣。
果然發現不少正裝打扮的年輕人三三兩兩的往裡走，然後在不遠處看到了「面試請上二樓」的一個指示牌。
想了想，抱著反正來了也都來了的心態，她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剛上二樓，發現來這裡應聘的人還真不少。
足足三四十個男男女女，將整個過道都塞得有些擁擠，後面還有不少人陸續過來。
每個人都是西裝革履，精心打扮成大人模樣，手中拿著簡歷和文件袋，一副應屆生求職現場的模樣。
然而這麼多人在外面等著，一眼看過去就只有一名掛著工作牌的女職員在對大家講解面試規則。
「歡迎來到白夜紀公司技術崗位招聘專場。
請各位面試者請排好隊，按照指示依次入場！
本次面試採取遠程面試，沒有筆試，沒有二面，面試結果當場給出……」
唐小琪愣了一下。
遠程面試？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寫著「面試區」的房門被打開，從裡面走出上一批的面試者。
唐小琪嚇了一跳，因為從裡面走出來的，足足有好二十幾個人。
這都什麼面試？
普通的集體面試一般一次性最多也就是十個人左右，再多面試官根本沒法分辨誰優誰劣。
這一次面試二十幾個人……確定每個人都有機會把自我介紹說完？
唐小琪觀察這些人的臉色，發現幾乎所有人全都神色沮喪，說明淘汰率相當高……
「好了，下一批！請各位面試者有序入場！」
那女職員立刻就又放了一批面試者進去。
然而唐小琪慢慢的就發現，這面試規則好像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
面試區裡面時不時就會有面試者走出來，但是數量不一而足，有時候數量多，有時候卻只有三三兩兩。
而每次有人出來，那女職員就會放相同人數的面試者進去。
裡面的面試人數似乎是固定的……
「嘿！這倒是真有意思，我面試了這麼多家企業，也算是身經百戰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奇怪的面試方式。
也不知道裡面是個什麼情況，該不是大混戰一樣的淘汰制吧？」
唐小琪面前的兩個面試者也在低聲議論。
「誰知道呢……招聘簡介上就發了個崗位要求，也沒說錄取標準是什麼……
剛剛一個哥們兒才進去三分鐘就黑著臉出來了，可有的人在裡面已經呆了很長時間。
而且我們這些人應聘的還是不同的崗位，得有多少面試官，才能同時面試這麼多人啊？」
「嗯！三分鐘就能判斷出一個人是否合格？我覺得這面試未免太過草率，有點侮辱人了。」
「覺得侮辱人你還要繼續面？」
「唉！沒辦法，人家給的太多了。」
「呃……那倒是……」
唐小琪從兩人的對話分析出一點。
這個公司給出的薪酬在市場上似乎很有競爭力……
怪不得一家規模不大的公司，就能吸引來這麼多的面試者。
唐小琪忍不住咋舌，這淘汰速度實在是沒的說，就聊著的功夫，房間裡就又走出來一批面試者。
那女職員看了看過道上剩下的十來名面試者，直接開門就全部放了進去。
等人都走光了，才發現只剩下唐小琪一個人還杵在原地。
「誒！美女，趕緊進去啊？愣著幹嘛？」
呃……其實我只是想來參觀的……
然而，見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驗明正身」這道流程，沒有登記，沒要簡歷，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問。
就挺離譜的！
心裡實在是有些好奇的唐小琪猶豫了片刻，還是挎著自己的小包，就這麼走進了面試區……
剛進來，她就直接愣住了。
這所謂的面試區，原來根本就是個職員的大型辦公區域。
嶄新的辦公桌、辦公椅、顯示器、加濕器，各種辦公用品一應俱全。
粗略一算，這裡差不多就有四五十個工位。
此時所有桌面上的電腦都已經處在開機狀態，每個面試者都坐在一個工位上，倒真像是某個考試的機考現場。
剛進來的面試者見狀，有樣學樣找了個空位坐下。
而先前一批還未被淘汰的面試者，有的在皺眉苦思，有的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打著什麼，一臉認真的模樣。
唐小琪有些驚訝。
這還真是遠程面試……
怪不得能同時面試這麼多人，可這得多少個面試官？
而且……怎麼都沒人出聲？
現場除了一片敲擊鍵盤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講話。
看別人的電腦屏幕，似乎也沒有遠程面試必有的視頻彈窗……
唐小琪有些好奇的坐到空著的一張工位上，找了找，除了桌面上的一個電腦屏幕，並沒有發現主機之類的東西。
而此時的電腦桌面上，顯示的是一個類似企鵝聊天的文本對話框。
【面試官：你好面試者，請輸入你的「姓名」以及「身份證號」】
唐小琪瞪大了眼睛。
我去！純文字面試？
好傢夥，怪不得現場有幾位美女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這可是把她們的巨大優勢直接拉回起跑線了。
可惜了那麼精緻的妝容，純粹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看著面前的對話框，唐小琪皺了皺眉，自己沒報名，想來是沒有信息記錄的，那還怎麼進入下一步？
很顯然，她的好奇心已經被徹底勾了起來……
就在這時，身邊一個面試者突然憤怒的站起身，指著電腦屏幕。
「污衊！這是赤裸裸的污衊！你憑什麼說我不符合公司的『誠信』要求？！
什麼破面試官，就問了兩句就說我被淘汰了。
我們大老遠的過來，耍我們呢！」
這一聲怒罵，立刻就把所有面試者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大多數剛進來的人不明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不少就已經在場，依舊還在面試的人，卻是齊齊露出了同情和看好戲的表情。
下一刻，考場內的一個藍牙音箱就響了起來，從中傳出一個極為平淡的男性聲音。
【劉先生，請你冷靜！
我之所以判斷你不符合公司的「誠信」要求，是因為你所回復的履歷信息，與實際情況有所不符。
浙大18級應屆畢業生中，並沒有劉先生的身份信息。
如果你的學歷確認真實，請聯繫學信網及相關部門進行信息校正。】
眾人立刻露出了原來如此的恍然之色。
而那位劉姓面試者沒想到自己畢業證造假的事情，居然被當場識破，當即就漲紅了臉。
他也是抱著僥倖心理，認為一個剛成立的民營公司，人事審查制度肯定還不健全，這才想要來搏一搏這個高薪職位。
沒想到剛進考場，就被當場拆穿……
【本公司這次招聘的是技術崗位，對學歷、專業的要求相當寬鬆，甚至不設學歷門檻。
是否畢業於浙大，其實並不重要，只要能力通過考核，就能獲得入選資格。
然而不誠信的人，在未來可能會影響本公司對員工的基本判斷，屬於需要排除的不可控因素。
另外，從劉先生剛剛的應激情緒反應來看，屬典型的敏感易怒型人格，並不利於集體分工協作。
因此，不論是從職業道德，心理素質，還是團隊合作方面考慮，劉先生都不符合我們公司的人才遴選標準。
如果劉先生對本公司的面試過程有任何不滿，可以撥打12333向勞動仲裁部門進行投訴。
本公司的法律顧問也將積極應訴，謝謝！】
一番絲毫不含感情波動的機械式應答，將那位劉姓考生懟的啞口無言。
面對眾人嘲諷的目光，他哪兒還有臉在這呆著，簡直就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般的掩面而逃……
在場好幾個心虛的面試者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一陣，也跟著灰溜溜的離開了房間。
現場慢慢恢復了平靜，眾人心思各異的繼續面試。
受到剛剛一幕的影響，卻是沒有人再認為今天這場面試過於「草率」了。
就這信息審查的嚴格程度，怕是不下於考公務員了……
唐小琪一臉驚奇的看著那音箱。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輸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大不了現場報個名嘛！
沒想到下一刻，對面就彈出了一句話。
【面試官：雖然唐小姐並沒有報名記錄，不過鑑於你的優秀履歷，本公司願意給你一個直接面試機會。】
唐小琪一愣。
自己只是輸入了名字，你就……
呃……好吧，忘了你們早就有自己履歷了，蒜泥狠！
【唐小琪：可我都還不知道你們要招什麼崗位呢？】
對話框似乎還有實時更新功能，直接修改了面試者暱稱。
【面試官：通過系統匹配，本公司適合你的崗位有「數據科學家」、「AI架構師」、「AI互動設計師」。
其中，「AI架構師」與你的履歷匹配度最高，超過93%。】
系統匹配……
唐小琪臉上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雖然從剛剛音箱發出的聲音來看，這位「面試官」不論聲音語氣，都和人類無異，但是敏銳的她還是覺察到一絲不和諧的地方。
那個聲音未免太平淡了，一點情緒起伏也沒有，而且回復雖然無懈可擊，卻有些機械刻板的感覺。
再回頭看面前的對話框，她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唐小琪：你是AI？】
【面試官：你是今天第12位發現這一點的面試者，反應時間排名第一，說明你有過人的洞察力。】
我去！還真是啊！
唐小琪一臉錯愕。
這難道真的是還處在概念中的……AI面試？
AI面試的概念並不是首創，國外就有幾家公司在開發相關產品。
但是具體效果差強人意，智能程度也就跟Siri一個級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根據答題者回答進行評分的自動打分機。
這家公司可真夠大膽的！
事實上，白夜紀公司一開始的定位就與其他的傳統公司不同。
它是孟浪圍繞零所偽裝的「獵魔人團隊」打造的一個技術輸出平台。
這樣的公司，除了市場運營等等部門，技術部門的各種崗位，直接就可以淘汰掉99%！
打代碼的工作，基本將會全部由零負責。
所以普通水平的IT工程師，哪怕招進來了也基本是個擺設。
零需要的，是類似「AI輔助師」一樣的角色，能夠幫助零處理一些自己也無法解決的「高端問題」。
所以人數不需要多，但一定都要是萬里挑一的絕對精英！
孟浪雖然懂點技術，不過公司運營方面可不是強項。
在胡一飛詢問自己對人才方面有什麼要求時，他直接就一句「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把皮球踢給了只能遠程的「獵魔人團隊」。
簡單來說，就是讓零根據自己的不足和發展需要，用整個伺服器資源跑了一天，計算出最優的公司技術人員需求和配置。
然後自己出面試題，篩選自己需要的「AI輔助師」團隊。
孟浪表示，自己不過是個經紀人，你是「隊長」，挑隊友這種事，當然得自己來！
90後帶零，就是這麼「自助式」……
見唐小琪發愣，一直沒有繼續說話，「面試官」再次打出字幕。
【面試官：接下來是對你的技術能力測試，請寫出你對貝葉斯網絡的理解。】
唐小琪回過神，對這個面試AI大感有趣，當即也就認真了起來。
【唐小琪：貝葉斯網絡，又稱信念網絡或有向無環圖模型，是一組變量之間概率關係的圖形模型。
它主要作用是模仿人腦處理變量，它讓人工智慧變得更加靈活，而不是像機器一樣死腦筋。】
【面試官：請閱讀下面一段代碼，說出其應用場景。
X_train，X_test=
train_test_split……】
【唐小琪：這應該是一組應用在醫療領域，用以輔助診斷病情的變量和概率關係模型，其中就應用了貝葉斯網絡……】
【……】
【面試官：如果AI的無監督學習遇到瓶頸，你有什麼辦法解決上層架構問題？】
【唐小琪：可以嘗試修改權重，或用梯度下降算法，找到最適合的回歸模型係數，亦或者直接切換為監督學習模式。
當然，無監督學習本身潛力很大，我們的目標應該是利用算法優化，強化其「舉一反三」的深度學習能力。】
【面試官：你認為深度學習能力具有前景的發展路線是什麼？】
【唐小琪：遷移學習。】
【面試官：你認為目前AI的最大的局限是什麼？】
【唐小琪：是人類的常識。】
【……】
就這麼一問一答，身邊的面試者已經走了一批又一批。
唐小琪從漫不經心，到全神貫注的思考回答著這些問題。
她發現這些問題雖然看似獨立，卻是漸漸深入的測試自己在專業技術、AI思維等各方面的能力。
對方不僅是在根據自己的水平，隨時調整問題的難度，還能根據自己的回答，進行延伸提問。
這絕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只會根據答題者回答，進行一些簡單評價的「智能打分機」！
就好像自己面對的「面試官」，真的是一個學識豐富的「技術大拿」在考驗自己，甚至和自己交流一樣……
她隱隱覺得，這場別開生面的AI面試，不僅是這家公司在挑選人才，同樣也是這家公司在向她們展現自己強大的科技實力！
單是剛剛能夠識別人類語音，並且給予邏輯嚴密的回覆這一點，就說明對方在語音識別、大數據分析、人類語言模型方面的技術實力，遠超市場上的同行！
足足過了大概半個小時……
【面試官：恭喜！你已經通過技術能力測試，接下來進入心理測試環節。】
唐小琪一愣，還有心理測試？
【面試官：請問，如果世界進入強AI時代，你認為AI與人類的最大矛盾會是什麼？】
唐小琪愣了一下。
【唐小琪：或許是工作機會的競爭，道德倫理的理念衝突？】
【面試官：那麼當這個矛盾發展到十分嚴重的程度，你是否會選擇阻止AI技術發展，維護人類的利益？】
她忍不住笑了笑。
【唐小琪：我認為，AI是時代的進步，是無法阻止的未來，不論你願不願意。】
【面試官：那麼，如果AI直接威脅到了你個人的生存，你將如何應對？】
唐小琪撓撓頭，這都算什麼心理測試啊？
測試我對AI的好感度？
想了想，壞笑著打下一行字。
【唐小琪：我想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幹掉AI！】
【面試官：那麼，如果人類面對滅亡的威脅，但只有AI能夠拯救世界，你會選擇接受AI的統治嗎？】
唐小琪不由陷入沉思。
嗯……生存，還是死亡，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
半個小時後，唐小琪走出這棟看似毫不起眼的辦公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唉！爸，對不起了……
不是女兒不孝，主要是這公司太有趣了……」
工作環境一般？
嗯……那不重要！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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