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難，他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官道兩側就是山林，衝上去就可以憑地勢和山石草木遲滯騎兵的鋒芒。
若是沿著官道逃命，怕是馬上就會被追上，然後砍成兩截。
方毅在前帶路，內院弟子在兩翼護衛，趙一川則帶著趙家殘餘的精銳在後方斷後。
一行人馬急速朝缺口處突圍。
「跟緊咯！」
方毅雙手插至後腰，噌的一下彈出兩把鋒利的鐮刀。
雙刀齊出，一刀崩飛迎面而來的長矛，順勢一躍而起，手腕運勁一擰。
一名赤騎身首異處。
人頭剛落地，附近便又有數位赤騎朝他殺來。
方毅手起刀落，瞬間重創三人。
他動作乾淨利落，踹起一桿長矛直刺過去。
衝殺而來的兩名赤騎避閃不及，長矛當胸而過，直至沒入樹幹。
來不及摸屍，方毅趕緊朝外圍突破。
山林間行進麻煩，可騎兵也照樣快不起來。
方毅背著大姐，手持雙鐮所向披靡。
任由面前是赤是黑，皆成刀下亡魂。
可追殺的不單單是騎兵。
「無知小賊，傷我部將，拿命來！」
一聲低喝自其身後炸響。
方毅霍然回頭，發現一匹紅鬃大馬直衝而來，其上坐著一位闊口獠牙的壯漢。
壯漢身披鐵甲，手持戰旗，大旗獵獵作響。
他舉旗橫倒，朝方毅當胸撞來。
見來者不善，方毅手持雙鐮往胸前一橫。
「叮！」
方毅順勢倒飛出去，口中噴出一大口夾雜黑色的鮮血。
「哈哈哈哈，區區小輩，也敢硬接老子一槍？你難道沒聽說過，自古扛纛者皆臂力蓋世嗎？！」
壯漢獰聲大笑，可很快便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發現臉上的肉竟然在被灼燒潰亂。
怎麼回事？
不等他回想，方毅已然撐著斷樹起身。
他抬手便是一箭，緊接著兩箭齊發，直奔壯漢面門。
「呸！」
也不看戰果如何，方毅將姐姐放下，吐掉口中殘餘的毒囊，扔出數把紙錘砸了過去。
眼前這人看似只是脈絡武者，可臂力實在驚人，他並沒有與之硬撼的打算。
隨著壯漢惱羞成怒，打碎紙錘，原地炸散的灰霧瞬間迷住了他的視線。
「死來！！」
壯漢隨即暴怒，手中一丈來長的戰旗驟然驅散毒霧。
伴著一陣狂風，數十斤的戰旗卷出一股勁風，令拳館眾弟子都覺得無比窒息。
在場眾弟子都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一時間竟是忘了逃命。
「噌！」
正當此時。
一道雪亮刀芒划過。
剎那間人馬俱裂。
鋒利的刀鋒竟是直接斬開鐵甲，連帶著戰馬身上的披甲也碎了一地。
滿地碎肉混雜著鮮血潑灑一地，反觀方毅身上也染上了斑斑血痕。
「撤！」
刀光一收，方毅徒手打碎此人頭顱。
一行人迅速跨過碎屍，朝山林深處疾行。
這一路方毅憑藉天問之利，披荊斬棘，連殺數位戰將，帶著身後十餘人總算衝進了密林中。
但他有自保之力，其他人便不見得了。
混戰中，趙家剩餘的十幾名精銳幾乎死傷殆盡，連帶大半的趙家子弟覆滅，洪武拳館此行弟子三十餘人，如今也只剩下個零頭，更別提他們的家人了。
身後狼煙四起，淒嚎與狂笑隨風入耳。
大師兄因護在側翼，被亂刀砍死。
老五老六被亂箭穿心。
趙一川腰腹中刀，傷口之深，竟是割下了他二斤肉來。
一行人遠離戰場，在密林之間急速穿行。
「你們...，先走吧，我留下來斷後。」趙一川癱著壯碩的身體倒在地上。
他傷得很重，沒入臟腑卻流了很多血。
「走吧，我走不掉的......」他笑得齜牙咧嘴，用力摁壓著傷口，「我的血會引來追兵，你們快跑。」
有同門想去扶他，卻被他輕輕推開。
「我...趙氏兒孫，豈有，有拖累兄弟的道理？」
他渾身是血，身上的軟甲都被血給泡透了。
方毅快步走來，俯身看了下他身上的刀傷。
傷口發黑，刀上淬了毒，已經禍及內臟。
從傷口看去，都能瞧見他蠕動的腸子。
這儼然成了必死之局。
「二哥，有什麼要交代的？」方毅蹲下身子，替趙一川摁住傷口。
內院弟子近乎全滅，他還算完好，此時已經是隊伍里的主心骨。
「小...老三啊，咱姐，你，照顧好，哈？」趙一川咧著嘴笑著，嘴裡卻不斷湧出大股混雜著血塊的鮮血，他還想再說，可嚴重的傷勢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
「少當家的！」趙一川身旁的老掌柜聲淚俱下。
趙一川張了張嘴，但已經沒多少餘力。
「來...哼哼，來......」
他含糊不清的對方毅說著。
後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武者修氣血。
而但凡武館一類，基本都有相應的藥丸，能短時間封住痛覺，以最後的生命力換來短暫的戰力。
很少有人會用，即便是死。
因為，誰都想活著。
哪怕是一線生機。
方毅垂下眼瞼，沉默的望向身後那一小撮人。
在拳館的這一年多時光里，他見慣了死人，也殺死過很多人，可洪武拳館，卻已然成為了他身後的港灣。
是他的一份掛念。
可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這份掛念也被鮮血浸泡，被死屍覆蓋。
方才腹背受敵，四面八方皆是圍攏過來的敵人，前堵後追，群狼環伺。
他只能盡力砍殺自己面前的敵人，挑實力最強威脅最大的殺。
其餘各處，都只能靠同門和趙家硬扛。
所以內院弟子三去其二，外院弟子近乎全滅，趙家子弟十不存一。
他起身看向身側那一張張惶恐不安的面孔，或稚嫩或蒼老的臉上沾滿了血污。
近乎所有人都受了傷，鮮血混著抽泣淌了一地。
「老二，你睡會兒，睡會。」
方毅一掌砍在趙一川後頸上，簡單包紮後將他扛起。
「信得過我的，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