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十餘里後,便進了山。
此時已至傍晚。
夕陽透過樹梢,如碎金般灑落,為山林暈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山路兩旁雜草叢生,隨處可見草蓆包裹的屍體和簡陋的墳堆。
方毅當然沒有眾目睽睽之下刨人墳的習慣。
一路上倒也沒什麼危險,沿途休息也有預先安排,甚至到了藥田還有人招待,可謂是無聊至極。
對於所謂的危險,方毅心中難免多了幾分疑惑。
危險在哪?
入夜時分。
趙四斤早早尋了個荒廢村落住下,並未再前進。
一住進來,趙四斤的舉動就有些怪異。
他不僅讓人都住進了屋子裡,甚至連牛車都被他趕緊了屋裡。
連幾個新人想點堆火取暖,都被他阻止。
「你想害死我們嗎?」趙四斤臉色漆黑,踩滅了火星子。
「可是,這白天熱得要死,晚上冷得不行,沒有火堆怎麼扛過去?」有新人據理力爭。
「熬著。」
趙四斤只冷冷說了這麼兩個字。
新來的有些不服氣,但礙於他的威勢,都只能作罷。
隨著太陽徹底落山,山裡的氣溫也開始驟降。
大家都被凍得縮成一團,對趙四斤的不滿更深了。
就在幾個新人打算偷溜去別的房子生火取暖時,屋外卻傳來了陣陣淅淅索索的聲音。
像是有許多大個的螞蟻蜘蛛在爬,層層疊疊。
「不想死的都安生點。」
趙四斤瞪了眼不安分的幾人,就抱著刀縮在了牆角,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的。
方毅一臉疑惑,也沒作那個死伸頭往外看。
他可是知道的,好奇心害死貓。
剛打算睡會兒,忽然,隔壁放牛的屋裡響起了一聲牛叫。
「哞——」
「嘩啦!」
屋外的動靜像是一下子有了方向,全部湧向了隔壁。
零星的牛哞很快被淅淅索索的聲音所掩蓋。
緊接著,一大股血腥味飄進屋裡。
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黑暗中像是有什麼極其恐怖的存在,令那些牛哞戛然而止。
等一切重歸平靜,已經過了足足半個時辰。
一眾護衛坐不住了,紛紛探頭朝隔壁看去。
只可惜天太黑,什麼也看不清,只是那血腥味更加濃烈。
「那是什麼東西,這麼多牛一下子全死了?」
「怎麼可能,七八頭牛還有三匹馬,就算是鍛骨武者也要殺一陣子吧,可這才多久?一個時辰都不到。」
「我看到......」
「你們好像都不怕死。」角落裡的趙四斤面色冷肅,眼神更是可怖。
「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帶出來的牛馬都是祭品,沒遇見鬍子,那就能拉我們回去,遇見了,它們就都是血食,保我們平安的。」
他的一番話鎮住了所有人。
誰能想到還有這種危險?
大家心裡都打起了退堂鼓。
可沒等大家想明白外面究竟是何物。
一聲慘叫傳來。
有東西破窗,將一個護衛叼了出去。
「什麼東西?!」另一個新人揮刀便砍。
可惜卻被趙四斤出手擋下。
借著刀光,眾人匆匆一瞥,眾人只看見那竟是一隻山羊模樣的生物。
此物似羊非羊,口生利齒,鬍鬚極長,雙目細小,耳朵卻大如蒲扇。
它的蹄爪鋒利至極,能隨意破開門窗,扣住護衛就令其動彈不得,肩胛骨上鮮血直流。
「此物報復心極強,一旦傷到就會不死不休,不得再出手!」
「封死門窗,快!!」
趙四斤低吼一聲,頓時驚醒了早已嚇傻的眾人。
大家不敢再還擊,趕緊拿木板封住門窗,縮在土牆底下,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漆黑的的屋子裡,壓抑的氣氛籠罩眾人,讓所有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幾個新人被嚇得渾身僵硬,呼吸不受控制般鼓動,在這寂靜的黑夜中宛如鼓聲長鳴。
經驗老道的老護衛趕緊出手,打暈了那幾人。
方毅也倍感心驚。
剛剛那似羊的怪物速度極快,若是朝他襲來,恐怕......
沒人再敢做聲,屋裡落針可聞。
屋外山風呼嘯,卻吹不進屋裡,沉悶的空氣令人倍感窒息,令大家的心情都愈發沉重。
所有人都在憋著,生怕那物再殺一個回馬槍。
如此擔驚受怕一夜。
終於,大家等來了那一抹魚肚白。
細微的蟲鳴鳥叫讓大家心頭一震,壓抑的氣氛也得以緩解一二。
「採藥隊進山採藥吧,其餘護衛一半留下看守藥材,一半隨行護衛。」趙四斤沉聲吩咐。
這是他們此行的任務之一,有的藥材能在藥田種植,可上了年份的還是得去山裡採集才行。
眾人沉默了下,這才慢吞吞的開門走出。
院子裡滿目狼藉,到處都是血跡,偏偏不見半點屍體。
只有零星的骨頭茬子,其餘的似是被什麼動物啃食殆盡。
方毅來到院中查看,在血跡中找到了一些蹄痕。
這些蹄痕如鑿子一般鋒利,入土三分。
眾人迅速收拾了下散落的藥材,重新裝在板車上。
現在牛沒了,只能用人力拉。
採藥隊出發了,方毅被分到了留守的隊伍里,負責在村口放哨。
等他來到村口,發現白天的村口並沒有什麼野獸的影子,只有遍地腳印。
忽的,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確認四周沒有異常後,他朝著血腥味的來源緩步靠近。
零星的呵斥聲傳來。
方毅屏住呼吸,趴在草叢中觀察。
正前方的山路上,一群蒙面山匪正在驅趕馬匹。
地上約摸有三四十個死人,有山匪,也有商人打扮,看樣子是這群山匪截殺了一支商隊。
「把他們的腦袋都割下來,割仔細了,這可是能當酒碗的好東西。」大鬍子山匪獰笑道。
一顆顆腦袋被割下,屍體則被遺棄。
大鬍子看著被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錢家商隊還真是有錢,拉了這麼多貨,這次算是不虛此行了。」
「三爺,咱這算不算趁火打劫?」一個嘍囉問道。
「放屁!」
大鬍子扇了他一巴掌,罵道:「有借不還的事,怎麼能算打劫?再說了,誰有證據?」
「你們也別怕錢家報復,嘿嘿,他們再怎麼查,也查不到咱們家。」
說完,大鬍子命人拉著東西,揚長而去。
方毅趴在草叢裡一動不動,心裡卻在思索。
大鬍子說的話里有個明顯漏洞,他說的不是咱們幫、咱們寨,而是咱們家?
難道這伙山匪是哪個大家族假扮的?
不過,與他何干?
就是那滿地屍體,真是饞人吶。
方毅倒也沒有立即行動,而是打算確保四處無人之後再出去。
可突然。
一道人影陡然出現。
赫然是已經離去的大鬍子。
他環顧了一圈,隨後看向方毅所在的方向,冷笑道:
「朋友,既然瞧見了,不如出來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