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冰鑒(二)

  兩個下人打開地窖,放下兩丈長的竹梯,見賈瑜要下去,鴛鴦連忙道:「小瑜老爺,讓下人們去吧?」

  賈瑜看著黑乎乎的洞口,心裡也有些發憷,點了點頭,鴛鴦對兩個下人吩咐道:「去準備運冰的馬車,再多叫幾個人來。【記住本站域名】」

  兩個下人連忙出去準備了,屋裡便只剩下了賈瑜和鴛鴦,才開始的時候還好,隨著時間的推移,鴛鴦越來越侷促,在和賈瑜對上幾眼後,索性低下頭,默默不語。

  見她捏著衣角的手越來越用力,賈瑜好笑道:「鴛鴦姐姐,我是虎狼嗎?」

  鴛鴦一愣,連忙道:「不是不是,您是小瑜老爺。」

  「那你為什麼這麼緊張?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鴛鴦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鵝蛋臉龐慢慢的紅了,賈瑜退後幾步站定,笑道:「鴛鴦姐姐,你且抬起頭來,看看我,像不像是登徒子?」

  鴛鴦鼓起勇氣抬起頭,卻不敢直視賈瑜的眼睛,只是看著他的胸口,小聲辯解道:「婢子沒有這個意思。」

  賈瑜不再逗她,沒一會,幾個下人拿著草繩走了進來,一個下人麻利的下到冰窖里,用布兜好冰塊,綁在草繩上,上面的下人用力的往上拉,再用布包著抱到馬車上,最後用草蓆蓋好,不多時就把冰窖里所剩不多的冰塊取完了。

  和鴛鴦告別後,賈瑜帶著馬車在大門口和陳淳匯合,直奔張掖伯府而去。

  見鴛鴦回來,賈母問道:「瑜哥兒走了?」

  鴛鴦點點頭道:「取了冰塊就走了,他讓婢子代他再給您道謝呢。」

  賈母擺擺手,笑道:「我不要他的謝,他不是說過幾天十倍百倍的還給我嗎?我等著他。」

  史湘雲笑道:「瑜哥哥那麼聰明,肯定有辦法,他連解元都考的上,找幾塊冰還不是手到擒來?」

  看她那一臉崇拜的小模樣,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唯有王夫人澹澹的看了史湘雲一眼。

  林黛玉和探春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答桉,他連蜂窩煤都能做的出來,再做出冰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賈母嚴肅道:「皇帝老爺那麼看重他,他要是去宮中求告,說不定皇帝老爺還真會賞他幾方冰鑒,反正是他讓你們接下來沒了冰食吃,你們要怪就怪他去吧。」

  薛寶釵笑道:「瑜哥兒是拿著這冰去做大事呢,我們幫不上忙又怎麼會怪他呢?」

  賈母看了薛寶釵一眼,薛寶釵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站起身,賈母指著她對王夫人和薛姨媽笑道:「這都還沒過門呢,就到我這立規矩來了,將來她嫁出去,別家的婆婆知道了還不怪我?」

  薛寶釵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林黛玉等人捂著口輕笑,薛姨媽則一臉的苦笑的看向面色澹澹的王夫人。

  別家別家

  張掖伯府。

  見賈瑜和陳淳帶著冰鑒回來,上官文淵激動的連連作揖。

  陳淳避開他的禮,笑道:「這都是仲卿從榮國府裡帶出來的,和我沒關係,文淵謝他即可。」

  見上官文淵要給自己行跪禮,賈瑜連忙扶起他,責怪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朋友,就不要這麼客氣,眼下先理會伯父的大事,等以後有機會再請我們喝一頓酒就好了。」

  上官文淵抹了抹眼淚,對身後的下人吩咐道:「趕緊把冰鑒拿進去給老爺換上。」

  那下人哭喪著臉道:「大爺,這也只夠用一天的呀,接下來可怎麼辦,還有好幾天呢。」

  上官武功的遺體從榆林送到京城走的是官道,依靠沿途軍用驛站和府縣的幫助,一天用三匹駿馬,每匹駿馬連續跑兩百里,除了中途換馬,裝有遺體的馬車幾乎一刻不停,上千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兩天就抵達了都中,可謂是神速。

  馬車抵達京畿道門戶之縣時,早有太監帶著裝有冰鑒的棺材在城外五十里處等候,一路送到張掖伯府,也就是說從上官武功薨的那天算起,頭七還剩下五天多一點。

  宮裡賜下來的冰鑒有限,哪怕是賈瑜把賈家的老底都掏乾淨了,也只夠再維持一天的時間,到時候若是沒有冰鑒,這麼熱的天氣,遺體不用一天就會發臭了。

  和張掖伯府交好的那幾家勛貴,在冰鑒這方面,根本不存在囊中羞澀和捉襟見肘的情況,或是根本就沒有,或是早就用完了。

  上官家的人急的團團轉,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條是去宮中求告,不過來賜冰鑒的太監已經說過了,這冰鑒還是萬歲爺自己用的那份,剩下的都要給太皇太后留著,任何人都不能動,張掖伯府小門小戶,在太皇太后面前還沒有那麼大的體面,況且聖上能做到這一步,對於一個臣子來說已經是仁至義盡,上官家哪還有臉去求告。

  第二條就是放棄頭七,在遺體腐爛發臭之前下葬,但他們更不願意這麼做,頭七對於死者以及其親屬來說至關重要,特別是在這個封建迷信的時代。

  沒有條件的窮苦人家和普通百姓若是在盛夏時節家裡有人去世,就不會講究這些,一般都是草草的就下葬了,越是名門望族,越是講究看重。

  上官文淵嘴唇和嘴角上的火氣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大,正在眾人一籌莫展,相顧嘆息的時候,只見門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北靜王爺來了。

  上官文淵帶著眾人連忙出去迎接,張掖伯府大門口,北靜王水溶從宮轎里走出來,無論是上官家的人還是往來祭拜的賓客,紛紛跪下迎接。

  上官文淵跪伏在地,拜道:「學生參見王爺。」

  北靜王府的長史官走上前,扶起上官文淵,高聲道:「平身。」

  「文淵,汝父乃是國之英雄,他為國捐軀,小王不勝感念吶,小王知道貴府現在急缺冰鑒,便把家裡的都拿了過來,雖然不多,卻也夠支用一天,剩下的小王再給你想辦法,不過你也知道,到了這個月份,去年冬天取的冰鑒基本上都用完了,你要有心理準備。」

  上官文淵重新跪拜在地,哭道:「王爺厚恩,上官家闔族上下永世不忘,將來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刀山火海,我上官家絕不相負!」

  水溶笑呵呵道:「文淵言重了,且引著小王進去給令堂上一柱香。」

  上官文淵連忙道:「豈敢勞動王爺貴體?若是王爺被髒氣衝撞,學生萬死難贖其罪啊。」

  水溶不再堅持,點頭道:「也罷,長史官,代祭。」

  長史官領命而去,水溶又對上官文淵道:「文淵不要過於傷心,且理會身前身後大事,宮裡的恩賜明天就能下來,屆時你就是我大梁的張掖伯了,須秉承父志,忠心報國。」

  上官文淵連忙謝過,水溶又看向賈瑜,自打他下了宮轎就注意到了這個雖藏在人群中,仍是光彩奪目的少年郎了。

  「莫非是賈瑜賈世兄當面?」

  賈瑜從人群中走出來,給水溶行了跪拜禮,道:「不敢當王爺一句世兄,豈不是折煞了學生。」

  水溶親自扶起賈瑜,笑道:「北靜王府與貴府乃是世交,親密友善,往來頻繁,如何當不起一句世兄?早就聽聞賈世兄生的風流天成,可謂是我大梁第一美男,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只恨以往被俗事纏身,不曾與世兄相見,世兄若是不棄,以後多到寒舍走動,世兄的那些詩作,小王也是喜歡的很吶。」

  賈瑜拱手道:「學生惶恐,只求王爺以學生名姓稱之。」

  水溶笑道:「那小王以後便以表字相稱,仲卿,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晚上若是有時間,可到寒舍一敘。」

  見長史官出來,水溶和上官文淵告辭,上官文淵帶領上官家所有親卷族人拜伏在地,以跪禮相送,往來祭拜的賓客有功名官爵在身的則躬身相送。

  眼見水溶要上了宮轎,賈瑜咬咬牙,上前一步道:「王爺,學生有一事相求。」

  水溶回頭看了賈瑜一眼,笑道:「仲卿但說無妨,小王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王爺可曾聽聞過蜂窩煤?」

  水溶笑道:「莫非是仲卿你的手筆?」

  賈瑜拱手道:「王爺明鑑,確實是學生的手筆,學生前段時間偶然之間還得了於夏日製做冰鑒的方法。」

  「仲卿莫不是想和小王做生意?」

  賈瑜連忙道:「學生不敢,學生只是想請王爺轉達陛下,學生願將此法敬獻給陛下,一來是對陛下欽賜表字的感恩,二來樹大招風,學生若是親自代理這件事,有礙於進學不說,定會被他人覬覦脅迫,這對學生來說不是好事。」

  水溶看了賈瑜好一會,才笑道:「小王明白了,仲卿稍候,小王這就去宮中上達天聽。」

  北靜王離開後,陳淳等人紛紛走過來,一臉的好奇,賈瑜拍了拍上官文淵的肩膀,寬慰道:「文淵不必擔心,伯父他老人家不會斷了冰鑒用的。」

  他們五個人之中,賈瑜是最聰明的那個,尋常在一起時充當的就是狗頭軍師的角色,出謀劃策,奇思妙想,陳淳他們四人都是佩服不已,聽他這麼說,幾人立刻就信了,以為賈瑜通過北靜王爺又求來了不少的冰鑒。

  皇城,大明宮,上書房。

  見水溶去而復返,景文帝擱下御筆,笑道:「水溶,如何又回來了?」

  水溶躬身道:「陛下,剛才小臣去張掖伯府祭拜的時候,碰見了賈解元。」

  景文帝疑惑道:「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陛下,張掖伯府的冰鑒不夠維持到下葬那天」

  景文帝捏著眉心道:「朕總不能把太皇太后的那份也拿去吧。」

  旁邊的戴權小聲道:「王爺,您也看到了,這麼熱的天萬歲爺都沒有冰鑒用,萬歲爺的冰鑒都賜給了那張掖伯府了。」

  水溶連忙道:「小臣不是來求冰鑒的,陛下,賈解元跟小臣說他手裡握著一種可以在夏天製冰的方法,欲以敬獻給陛下。」

  景文帝好笑道:「他怎麼不去和那些人合作了?」

  水溶把賈瑜的話重新潤色一遍,然後說了出來,景文帝聽完後笑道:「倒是個有孝心的,戴權,去傳他來此陛見,朕倒是想看看他怎麼在這炎炎夏日給朕變出冰鑒來,另外,再把對張掖伯府的恩賜傳達下去吧,不用等到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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