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好。」
向南說好那是真的好了。
這句話剛說完，他就拿起一塊乾淨抹布，將整個紫砂壺擦了一遍，然後拍了拍手，對許弋澄說道，「好了，你先看看？」
他腳下一蹬，椅子下面的滑輪一陣「骨碌碌」地響，向南的身子就側到了一邊，將擺放在工作檯上的紫茶壺亮了出來。
許弋澄循聲望去，忍不住瞳孔一陣收縮。
只見這隻紫砂壺的側面，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長龍！
他一下沒忍住，衝上前去將紫砂壺拿在手中，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紫砂壺前後左右各有四條形態不一的長龍，四個龍頭的大嘴全都張著，似要從裡面噴出火焰來，而在壺蓋四面的包邊，則正好做成了火焰狀。
最令人驚嘆的是，壺蓋正中凸起的手把兒，也被向南用金色銅片包裹住了，做成了一個火焰珠的形狀。
整隻紫砂壺一眼去，如同四龍纏繞，噴火煮茶。
端的是一個好創意！
但最讓許弋澄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四條龍。
許家祖傳絕技當中，有一種就叫作「穿龍鋦」——兩端分別是龍頭龍尾，而中間則是用細如髮絲的鎖鏈相連，組成長長的龍身，顯得霸氣而富貴。
他這次之所以沒有用穿龍鋦，主要還是材料限制，他手上的這隻紫砂壺的裂縫分布，並不適合使用穿龍鋦。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向南手中的這只在自己看來創造性不足的紫砂壺，居然做出了四條龍，而且在形態上比自己的穿龍鋦似乎還要好看。
「你，你這個龍，是怎麼做出來的？」
許弋澄指著紫砂壺上張牙舞爪的飛龍，神情複雜地看著向南，問道，「你看過穿龍鋦？」
「穿龍鋦？沒有，這個名字都是第一次聽。」
向南搖了搖頭，神色古怪地看了許弋澄一眼，說道，「我這純粹就是靠著鏨子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沒一個鋦釘都是龍身的一部分，最終組成了一條龍。」
許弋澄當然知道向南的龍是鏨刻出來的，他只是沒有想到，向南的鏨刻技術已經高超到了這種地步。
一個鋦釘，大的也就一厘米長，小的甚至跟髮絲那麼細，要在這么小的截面上鏨刻出一條龍來，這一條龍就要耗費四五十個鋦釘，四條龍起碼不下兩百個鋦釘，不知道要耗費多大的精力。
別說給自己一下午的時間，就是給自己一兩天的時間，自己也不一定能鏨刻出這麼多的鋦釘出來。
要知道，他爺爺被稱作「天下第一鋦」，當年親手製作鋦釘時，一天也就只能做個一百來個，更別提他還自覺不如自己的爺爺。
撇開這紫砂壺上鋦釘組成的圖案孰優孰劣，單單是製作鋦釘的速度，自己就已經輸給向南了。
更何況，向南製作的這四條龍，比自家祖傳的穿龍鋦還要更活靈活現。
這一局，是自己輸了。
「你的紫砂壺呢？」
向南看到許弋澄不說話，便不由得問道，「也讓我看一看啊。」
「不用看了。」
許弋澄搖了搖頭，臉色晦暗地說道，「我輸了。」
「……」
向南一臉無語，這麼痛快的嗎？
說輸就輸了，修復的紫砂壺連讓我看一眼都不讓。
看著許弋澄一臉怏怏的模樣，向南也有些傻眼了。
他本來就不怎麼喜歡跟別人打交道，更不會安慰別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所幸的是，許弋澄只是情緒低落了一小會兒，過了沒多久，他便緩過來了，笑著說道：
「向南，以後我就在你手底下打工了，你可不能剋扣我的工錢。」
「怎麼可能？」
向南也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像你這種資深修復師，我捧著都來不及，怎麼捨得讓你們受委屈？」
「哈哈，我開個玩笑。」
許弋澄擺了擺手，笑著說道，「那行，我先回京城把家裡那邊的事情處理一下，大概一周之內，就過來報到。」
「好。」
向南點了點頭，伸出手拍了拍許弋澄的肩膀，說道，「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隊！」
許弋澄離開了，向南將他送到工作室外面的路口，順便幫他攔了一輛計程車，一直等到計程車開遠了，他才轉身回工作室。
回到工作室以後，他立刻來到二樓的古陶瓷修復室，在許弋澄之前坐的那張工作檯上翻找了好一會兒，結果什麼都沒找到。
覃小天轉頭看到向南似乎是在找東西，便開口問道：「老師，你找什麼？」
「找他剛剛修復的那隻紫砂壺，我想看看他修復得怎麼樣。」
向南撓了撓頭，眼睛還在四處逡巡著，「可惜啊，沒找著。」
「你別找了。」
覃小天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看見他剛剛在收拾工具的時候，直接把那隻紫砂壺放進包裡帶走了。」
「啊？帶走了？」
向南一下子愣住了，隨即搖了搖頭，嘆氣道，「看來以後也見不著了。」
覃小天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那個人的修復技術又比不過老師，有什麼可看的？」
「小天，你這個想法要不得。」
向南眉頭皺了皺，正色道，「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他雖然自認不如我，但肯定也有值得我需要學習的地方。」
「還有啊，你現在才剛剛開始上手修復古陶瓷器，就敢瞧不起資深修復師了？我發現你有點飄了啊！」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記住嘍，他的修復技術比姚嘉瑩還要厲害，等他來了，你們都要好好跟他學著點！」
「知道了，老師。」
「哦，好的。」
被向南這麼一頓訓，王民琦和覃小天都老實了不少，忙不迭地點頭。
工作室又來了一位資深修復師，而且是從京城故宮博物院裡「挖」來的，這讓向南很興奮，可他還沒興奮多久，放在兜里的手機就一陣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電話是一個京城區號的固定電話打來的，看這號碼，好像就是京城故宮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
向南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這麼快就上門來「興師問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