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雋邑縣博物館在當地一家頗有人氣的酒店,為顏文聰、向南一行人辦了一場接風宴,在向南的要求下,大家都沒喝什麼酒,畢竟明天還有修復任務,滴酒不沾有點過了,但淺嘗輒止是必須的。
誰都知道,喝多了酒,並不利於需要精細操作的文物修復工作。
第二天一早,顏文聰便乘坐送他們來這裡的大巴車,又離開了雋邑縣,他已經將向南一行文物修復師安排妥當,不可能在這裡待很長時間,還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處理。
向南將他送上車之後,又回了雋邑縣博物館一趟,看到李德坤和老戴等人已經帶著那些年輕的修復師開始有條不紊地工作,他也沒有畫蛇添足,和李德坤等人交代了一番,便帶著劉乙君,坐上雋邑縣博物館的公車,直奔宋元古墓群而去。
「向老師,咱們到了那邊,主要是做什麼呢?」
在車上,劉乙君有些興奮,向南是他們這些年輕修復師們的榜樣,能待在他身邊,不求和他搭上什麼關係,只要能學到點東西,那都是好的。
劉乙君大學畢業之後,進入荊楚博物館古陶瓷修復中心做文物修復師,是一件很偶然的事。
一開始,他還對這個工作很滿意。
博物館的工資雖然談不上多高,也就跟其他的事業單位差不多,但能看到一堆碎片在自己的手中,重新還原成一件價值不菲的文物,心裡的那種滿足感是無法言表的。
然而,人最怕的就是對比。
當在一次同學會上,看到從事其他行業的同學一個個都賺得比自己多,生活得比自己好,心裏面的天平就逐漸失衡了。
尤其是,日復一日清洗、粘接、作色和仿釉,再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修復的文物,被擺放進了博物館的陳列廳里,供人免費欣賞,自己的口袋裡卻依舊是癟癟的,那種感覺遠遠不是一個「失落」就能夠概括的。
是,是有人能夠忍受得了這樣的生活,耐得住寂寞,日復一日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將別人的嘲諷拋之腦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可耳朵里聽著女朋友一天天地抱怨著,她閨蜜家的男朋友在她閨蜜生日的時候,給她買愛馬仕包包,或者又有一個閨蜜的男朋友給自己女朋友買了一整套香奈兒黑金系列口紅,又或者……
偶爾聽聽還可以當成調劑,可隔三差五地聽,任誰都會忍不住煩躁。
天知道她一個長相普通、家境普通、學習普通的普通女孩子,怎麼會有那麼多有錢有顏的閨蜜!
這個問題就不糾結了,可另一個問題又浮上來:
文物修復師,難道真的就沒有前途了嗎?
不,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厲害。
所以,當他看到向南修復了國寶《千里江山圖》之後聲名鵲起時,當他得知向南修復了宋代曜變天目盞之後,連米國佬都願意送出兩件國寶,只為了讓向南出手幫他修復一件古陶瓷時,當他又從一個「小道消息」里得知,向南去了米國一趟,短短十多天就「賺」了八件文物時,原本已經古井不波的心裡,頓時就掀起了滔天大浪——
誰說文物修復師發不了財的?你看看人家向南!
劉乙君沒奢望自己能成為下一個向南,那不現實,自己也沒有那種天分,他只要能有向南一丁半點的能耐就夠了,比如說,幫別人修復一件文物,能賺個萬把塊?
多修復幾件文物,一個愛馬仕包包不就來了嗎?
當然,自己要做到這一步的前提,至少也要能夠達到資深修復師的水平,否則的話,誰會願意將心愛的古董文物交給一個普通修復師來修復?
劉乙君的小目標,就是這麼簡單。
所以,他一切都為了向資深修復師靠近,接近向南,也不外如是。
向南當然不知道劉乙君的想法,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為了給女朋友買愛馬仕包包而努力上進的修復師,也是個好修復師,至少這也是一個上進的源動力。
「我們到了那邊,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四處看一看,把各個古墓的地形和發掘情況給了解清楚就可以了。」
向南轉頭看了劉乙君一眼,隨口說道,「比如說,怎麼編號的,哪邊是發掘完了的,哪邊是正在發掘的。」
「哦哦,我明白了。」
劉乙君點了點頭,說道,「向老師,一會兒這些事我去做吧,外面太熱了。」
「不用,咱們一起吧。」向南笑了笑,說道,「說起來,咱倆年紀都差不多大小,你也別喊我老師了,就叫我向南好了。」
「那怎麼行?」劉乙君連連搖頭,開了個小玩笑,「正所謂達者為師,我叫你一聲老師,等下午修復文物的時候,向你請教時也可以理直氣壯一些。」
「請教談不上,互相學習吧。」
向南擺了擺手,他朝車窗外看了幾眼,接著說道,「今天還是沒太陽啊,可又不下雨,太悶了。」
「我看這幾天應該會下雨吧,天氣預報都說有雨。」
劉乙君掏出手機看了看天氣,也探頭看了看天色,笑道,「不過天氣預報都不怎麼准,說下雨不下雨,說不下雨反而下雨了。」
向南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反著看,不就准了嗎?」
「哈哈,也對。」
劉乙君先是一愣,緊接著又笑了起來。
宋元古墓群位於雋邑縣城東南方向,離城大約十五公里,距離並不算遠,但通往那裡的馬路原本就是在修理,之後才發掘出了古墓群,然後整個工程暫時都停滯了,要等到古墓群發掘完畢之後,才會繼續開工。
這就使得一路上車子顛簸不已,再加上天氣乾燥導致的塵土飛揚,讓人看著心裡就莫名地生出一股煩躁之意。
好在雋邑縣博物館的司機開車技術嫻熟,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子終於抵達了宋元古墓群的考古現場。
向南和劉乙君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是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