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古陶瓷修復中心,江易鴻辦公室內。
向南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臉平靜。
在他的對面,則坐著他的老師江易鴻。
此刻,江易鴻正戴著老花眼鏡,左手扣住那隻宋代的金毫建盞,右手拿著放大鏡,細細地鑑賞起來。
中午和老戴、小喬兩人在外面聚餐之後,向南就回了修復室,稍稍休息了片刻,便開始對仿釉處理完畢的宋代金毫建盞,進行最後一項工藝——作舊處理。
這一次,向南做得極其細心。
事實上,他對待每一件待修復的古陶瓷器物,都很細緻和耐心,哪怕是那些地攤上淘來的並不怎麼值錢的古陶瓷。
但對這一件宋代的金毫建盞,他又更添了幾分小心。
宋代金毫建盞的珍貴毋庸置疑,但更重要的是,這種寶貝,碎了一隻就真的少了一隻,永遠都不可能再複製了。
哪怕現代技術再精湛,能夠在工藝上做到比它還精美的金毫建盞,但它所承載的那一段歷史文化,卻是永遠不可能再現。
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向南才結束了這隻宋代金毫建盞的作舊處理。
之後他又仔細查看了好一會兒,沒再發現有什麼明顯的疏漏之後,這才離開修復室,將它送到了江易鴻的辦公室里。
「唔,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可以算得上很完美了,比一般的商業修復做的效果還要好。」
江易鴻將這隻金毫建盞,從上到下,從內到外,細緻無比地察看了好幾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又問道,
「你這仿製金毫斑紋的手法,是自創的?」
「談不上自創。」
一說起修復手法,向南便立刻坐直了身子,認真地回答道,「我是將仿釉工藝當中製作氣泡、深色斑點和棕眼等手法,進行了一下變通,最終琢磨出來了製作金毫斑紋的仿製手法。」
「這也算是一種改進了。」
江易鴻微微頷首,又指點道,「在古陶瓷器物的仿釉工藝當中,還有兩種釉面的製作手法,一種是桔皮釉,另一種是窯變釉。」
「如果從這兩種釉面製作手法上去考量,也許會更簡單一些,效果也會更突出。」
桔皮釉,即釉面呈現不規則形斑點隆起,如同桔皮而得名。
它的仿製手法,是先調製好仿釉塗料,選溶解力強、揮發速度快的有機溶劑做稀釋劑。
在操作時,加大塗層厚度和施工粘度,減少塗層遍數,待塗層呈半干狀時,用平頭毛筆或其它工具,在塗層表面進行蹾拍、提拉,使其塗層表面出現桔皮現象。
窯變釉的仿製,則是在掌握仿製單色釉的基礎上,採用兩種以上不同顏色的仿釉塗料同時進行施工。
值得注意的是,窯變釉上的色彩,一般都是推移變化的,其色彩變化中有一定的自然過渡過程。
掌握仿製窯變釉的關鍵,就是要使仿製的「釉」色表現出這種自然、生動的過渡過程。
實際上,窯變釉和金毫建盞一樣,其斑紋都是自然形成的,兩者之間有一定的共性。
那就是,仿製的要求都是自然靈動。
向南聽了江易鴻的話後,眼睛一亮,老師說得對啊,自己之前怎麼沒有想到?
他低頭看了一眼放在江易鴻面前的那隻金毫建盞,臉色露出了一絲遺憾之色。
還是自己太心急了,要是多想一想,說不定就可以找到更好的仿製金毫斑紋的辦法。
那樣的話,這隻金毫建盞修復後所呈現出來的效果,也許會更加完美。
看到向南的眼神後,江易鴻忍不住笑了起來,一臉和煦地說道:「行了,別看了,這隻金毫建盞能修復到如今這程度,已經很完美了。」
「修復古陶瓷和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樣的,小得盈滿,知足常樂。如果什麼事都要做到極致,反而不好。」
「這句話,你要記在心裡。」
向南見老師江易鴻說得認真,他連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也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應道:
「是,老師,我知道了。」
「坐下,坐下!這裡也就咱們師生二人,用不著那麼嚴肅。」
江易鴻朝他招了招手,笑道,「這隻金毫建盞,之前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裡』搶』過來的。」
「現在既然已經修復好了,我就準備明天上午給他送過去,你到時候跟我一起去,多認識一些人,總沒有壞處。」
向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江易鴻接著說道:「去之前,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這也是文玩界的老規矩了。」
說著,他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語氣卻變得嚴肅了起來,「說起來,這次是我破壞了規矩。我從朋友那裡拿來了宋代金毫建盞,是以我親自來修復的名義,但回來以後卻交給了你來修復。」
「我這麼做,一是辜負了朋友的信任;二也算是言而無信了。」
向南聽著聽著,臉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
是啊,當時老師將這隻金毫建盞交給自己的時候,也說過是以他的名義拿來的,但自己當時只顧著興奮,卻是忘了這當中的彎彎繞繞。
沒想到老師為了讓自己能夠有修復宋代金毫建盞的經歷,竟然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
到了老師這個地位,金錢已經不重要了,他如果要錢,只要放出個風聲,有無數收藏家願意將自己收藏的古陶瓷,拿來給老師修復保養。
對於老師來說,他更需要的是珍惜自己得羽毛,維護自己的名聲。
可他為了自己……
這一刻,向南只感到自己的肩膀之上,有著難以承受的重量。
這一份殷切的希望,他有些承受不起。
「老師……」
向南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
江易鴻笑著擺了擺手,說道,
「我跟我那朋友的關係,是你想像不到的,就算我明說了,他也不會責怪我什麼。」
「我跟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一個道理,人無信,則不立;業無信,則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