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其正和江易鴻兩個文物修復的老專家,躲在辦公室里為向南的未來出謀劃策時,向南對此是毫不知情。
此刻,他正伏在工作檯前,一手緊緊扣住青花雲龍紋瓶的口沿,一手拿著羊毫毛筆,在調色盤上輕蘸一下已經調配好的顏色,然後小心翼翼地為配補部位上色。
作色在古陶瓷修復中,被稱之為最難的一道工藝,對於其他修復師來說,或許就是這樣。
可對於向南而言,這反而是最簡單的一個步驟。
只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他便完成了青花雲龍紋瓶的作色工藝。
小喬和老戴正好過來喊向南一起下去吃午飯,看到向南半天時間就完成了作色,眼皮子都沒跳一下:
向南每天都給他們帶來驚嚇——對,不是驚喜,是驚嚇——嚇著嚇著也就習慣了。
半天完成一個古陶瓷修復作色工藝,對向南來說很了不起嗎?
說不定他再過十天半個月的,一天就能修復一隻古陶瓷呢!
他就是一個變態,不能跟他比。
這麼一想,小喬和老戴頓時感覺眼前的天地霍然開朗,又恢復了那種天高氣爽的模樣。
真暢快!
眼看著向南做好了收尾工作,站在一邊的老戴揮了揮大手,笑盈盈地說道:「下樓吃飯,吃完飯還得回家午休一下!」
小喬邊走便拍打著自己的小臉,嘟囔道:「不行了,皮膚差了好多耶,我也要回去睡個美容覺。」
向南默默地跟在後面走著,也不多話。
老戴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忍住,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向南啊,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現在還年輕,等你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那時候就知道身體不好有多難受了。」
「哦。」向南點了點頭。
老戴見他好像沒明白,又說道:「我看一會兒吃了午飯,你也回家去休息休息,不能老透支自己的健康,總是加班,很傷身體的!」
老戴已經決定不跟向南比了,他現在改變了目標,要和小喬一起同化向南。
不能我們休息,你不休息啊!
那樣一來,你修復得越來越快,我們修復得越來越慢,別的修復師怎麼看我們?主任會怎麼看我們?
那些古陶瓷如果有靈智的話,他們會怎麼看我們?
「好。」向南又點了點頭。
老戴見自己說不動向南,也沒在意,他壓根就沒指望自己能一次就說服成功。
這次不行,咱們就下次再問問唄,反正機會多得是。
在一邊的小喬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
據說多動腦筋能預防老年痴呆?老戴這老頭怕不是故意這麼折騰的吧?
向南這麼一個有想法的男生,聽你嘮叨幾句就會改變主意?
真要讓你說服成功了,那才真是見鬼了呢!
吃過午飯之後,小喬和老戴便各自回家,一個睡美容覺去了,另一個睡老年覺去了。
向南則是在樓下溜達了一圈,隨後便上了樓,又回到了修復室里。
桌上的那隻青花雲龍紋瓶已經完成了作色工藝,接下來就是仿釉了。
在展覽修復和商品修復中,看一件古陶瓷器物修復質量的優劣,關鍵就是看仿釉。
古陶瓷修復中的仿釉材料由兩部分組成。
一是顏料,指的是釉層的呈色物質。
二是基料,指的是釉層的成膜物質。
仿釉工藝中所使用的顏料,基本上與作色工藝中所使用的顏料一樣。有時為了使用方便,也可以根據基料的性質選擇各類成品磁漆。
目前國內陶瓷器修復普遍使用的仿釉基料是硝基清漆和丙烯酸清漆,二者性能特點各有千秋。
陶瓷器物表面的釉層,在質地上和顏色上各有許多不同之處,但是在實際的工藝操作中,它們除了在配料和加工技法上有所不同,其仿釉基本方法和步驟大體一樣,分為調製塗料和施釉。
調製塗料和施釉的相關步驟,向南早已經在老師江易鴻的視頻教學裡了解得既清楚又透徹,此時,動起手來那也是毫不含糊。
他拿過一個乾淨的調色盤,先是開始調製塗料。
釉色的調製相對來說比較簡單,因為它和作色工藝中的調色方法相同。
只是需要注意的是,在調製仿釉塗料時,要掌握好顏料與基料的比例。
一般對於光澤好或玻璃質感強的釉面,在調塗料時要提高基料比例,對於光澤稍差或浮濁感強的釉面以及找底時,則要減少基料加大顏料比例。
青花雲龍紋瓶的釉面,光滑細膩,因此,向南在調製塗料時,也稍微提高了一些基料的比例。
調製好了仿釉塗料,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施釉了。
施釉的操作方法與作色工藝中的各種作色技法相似,但還是有些不一樣。
比如,作色技法不限制塗刷次數,但在仿釉工藝的施釉過程中,動作要嫻熟快速,不能在一個地方反覆塗抹。
因為反覆塗抹,容易造成「翻底」等不良反應。
由於向南看了一整天+半夜時間的教學視頻,相當於老師江易鴻面對面單獨傳授技藝了,因此他做起來感覺很順手,半點生疏感也沒有。
只是在古陶瓷修復中,仿釉工藝比作色工藝相對要複雜一些,雖然他做得順手,但實際上速度並不快。
向南在工作檯前做得認真而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修復室的玻璃隔牆外,江易鴻正瞪大了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的動作看!
江易鴻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差不多是向南開始調製仿釉塗料時,他就站在外面了。
他原本打算早上過來,問問向南看了視頻之後,有什麼感想的,可被劉其正那老頭給拖了去,聊向南的「未來大事」了。
一直聊到了中午,兩個老頭就順便到食堂里,讓食堂的大師傅炒了兩個小菜,又拿了一瓶五糧液,一邊喝一邊繼續聊。
這一番長聊,讓江易鴻是大為感慨。
他原先的想法是很傳統的,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將自己的本事都傳給你,你能學到什麼程度,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那就得全靠自己的本事了。
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從古至今的「師徒制」,都是這麼搞的,就連當初他的師父,也是這麼教他的。
他能有今天的技術和地位,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可聽了劉其正的想法後,江易鴻就感覺臉紅了。
我這個老師,還不如劉其正這個局外人呢。
還是格局不夠大啊!
我還局限在師徒的名分之下考慮問題,可人家劉其正已經站在整個文物修復的高度上來看問題了!
吃過飯後,劉其正還想拉著江易鴻回辦公室繼續聊。
江易鴻這回不幹了,死活不肯去。
還聊?真不用幹活了?
他還得回去看向南學習得怎麼樣了呢,他究竟從教學視頻里領悟了幾分?
如果他領悟不了,我是不是得再換一種教學方式?
這可都是問題!
好不容易擺脫了劉其正,江易鴻回到古陶瓷修復中心後,一眼就看到了公共修復室里的向南,這一下子,連他也驚到了——
這小子,看個視頻就開始修復青花雲龍紋瓶了?
難道我上次說得不夠清楚,這可不是贗品,這是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