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闆走了之後,向南微皺著眉頭,坐在客戶接待室里的沙發上一動不動,腦子裡還在迴響著牛老闆最後說的那句話「不能讓我們這些收藏家又花錢又受傷啊」。
誠然,他的這句話多少是有些誇張的成分的。
事實上,之前杜子俊修復的那件扁腿饕餮紋圓鼎雖然有些瑕疵,但一般的資深修復師大抵上也就這個水準了,花什麼樣的價錢得到什麼樣的服務,這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否則的話,文物修復公司里就完全沒必要為修復師劃分個三六九等,普通修復師是怎樣收費的,資深修復師又是怎樣收費的,而到了修復專家這一級,則又是另外一種收費標準。
不過,牛老闆的這一番話,又提醒了向南之前沒注意到的一個事實,那就是公司里的文物修復室實際上還是處於一個比較散漫的狀態,修復師將文物修復好了之後,就直接回到了客戶的手裡,這當中缺乏了一個監督審核的機制。
那修復師修復好一件文物之後,這件文物修復的效果如何,有沒有達到資深修復師的修復水準,客戶們是否滿意?
沒有人知道。
這是文物修復公司成立以來,公司管理當中的一個很大的漏洞,要是有了這個監督審核的機制,杜曉榮這次的事件根本就不可能出現。
向南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一臉嚴肅地想著這些事時,許弋澄忽然推開了門,探頭往裡面掃了一眼,笑著開口問道:「老闆,在這兒想什麼呢?」
「想點事,你來得正好。」
向南忽然回過神來,朝他招了招手,說道,「來,坐下聊一聊。」
許弋澄遲疑了一下,還是在向南的對面坐了下來,問道:「聊什麼?」
「杜曉榮的那件事啊,你到底了解得怎麼樣了?」
向南上身往前探了探,伸出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問道,「他當時怎麼會想到要把那件扁腿饕餮紋圓鼎交給杜子俊來修復的?」
「差不多搞清楚了,實際情況跟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就是錢的事,給其他人修復,提成就成別人的了,給杜子俊修復,那提成還是自家的。」
許弋澄伸出雙手搓了搓臉,長呼了一口氣,說道,「不過,我仔細打聽了一下,還問出了一件事,杜曉榮的侄子得了尿毒症,每個星期都要透析兩次,還要吃藥,很花錢的一個病,杜曉榮是想著多攢點錢找機會給侄子做腎移植手術。」
見向南還是一臉不解的表情,許弋澄又輕聲解釋道,「杜曉榮爹媽去世得早,那時候他還不懂事呢,是他大哥把他拉扯大的,這侄子就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
這麼一說,向南就懂了,看來這杜曉榮雖然為人圓滑,但還是蠻重感情的,他們一家人背井離鄉從京城來到魔都,可不就是為了賺錢嗎?
現在杜曉榮為了救他大哥的兒子,他能捨得將這些錢拿出來,已經比很多人強多了。
向南抬起頭來看了看許弋澄,問道:「那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事不管原因是什麼,終歸是違反了公司的規定,差一點就給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所以處理肯定是要處理的,無非是怎麼處理的問題。」
許弋澄想了想,正色道,「不過咱們公司也是有人情味的,不是冷冰冰的賺錢機器,所以,我原先說的將孫家父子全部開除就不大合適了,畢竟他們現在也很需要錢來給親人治病。要不這樣,杜曉榮現在不是青銅器修復室代主任嗎?把他的這個職務拿掉吧,他明知故犯,哪怕有理由,那也不合適再繼續待在領導崗位上了,至於其它的處罰,就算了。」
「行,這事就這麼辦吧。」
向南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我覺得這次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咱們的各個修復室里沒有一個監督審核機制,我覺得有必要把這個機制給完善起來。」
說著,他就將之前自己想到的那些事情簡略地說了一下。
「這個可以呀。」
許弋澄一聽,兩眼頓時亮了起來,「咱們其實都沒有在其他公司工作過的經驗,有些問題一開始沒想到也是正常的,不過趁著現在還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把這些東西完善起來還是可以的。」
「我覺得可以這樣,咱們設計製作一份文物修覆信息卡,以後修復師在修復文物時,必須要填寫文物的基本信息,殘損情況,修復步驟,使用的主要材料,文物修復完成之後,修復師必須簽名。修復師簽名之後,還需要修復室里的任兩位資深修復師檢查一遍修復效果,如果沒問題,那就要簽字。做到這一步,這件文物才算真正修復完成了。」
頓了頓,許弋澄繼續說道,「有了這個文物修覆信息卡,出了問題也更容易追責,這個追責,就不是追究修復這件文物的修復師的責任了,而是追究負責審核的那兩位資深修復師的責任。這麼一來,誰都不敢輕易糊弄,因為你糊弄得了自己,糊弄不了別人,出了問題可是要負責的。」
向南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這麼辦吧,到時候你再找個時間,召開一個公司全體員工大會,將這些東西再強調一遍。」
「好,等確定了開會時間,我再通知你。」許弋澄笑著說道。
「再看吧,我還不一定有時間參加呢。」
向南擺了擺手,和許弋澄一起離開了客戶接待室,一些感慨地說道,「這公司多虧有了你,要是我一個人來負責管理運營的話,光是這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就能把我的精力都給耗盡了,根本就沒時間去做別的事了。」
「是啊,你唱紅臉,我唱白臉嘛,反正,好人都是你來做,壞人惡人就全是我。」
許弋澄轉頭看了向南一眼,幽幽地說道,「說來說去,反正我就是個背鍋俠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