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因更珍貴的而放下

  胭脂幾乎透明的靈魂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哀求正在引魂的鬼差:「大人,求您收了我吧!」

  鬼差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把哭喪棍向面前一橫,對身後的鬼兵呵道:「我們走。」

  這女人生前不潔也就罷了,還助紂為虐同那等賣國求榮的人攪合在一起,害了梅家上百條人命。

  按理來說,這樣的女人早就應該被鎖去地府受刑。

  誰知這女人自己作死,不知躲去了哪裡,直到過了地府收魂的時限,才拖著殘破的靈魂跑出來。

  若是有功德的靈魂,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帶走了。

  可這個靈魂不但做了孽,靈體也是殘破的。

  這樣的靈魂帶回去,只要一罰就散了,到時候他們不但要在地府清理殘留的靈魂碎片,說不得還會受到叱罵。

  這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活計,因此大家達成了共識,誰都不要接這靈魂入地府。

  就讓這個罪惡的靈魂飄散於天地間,也算是她的福氣。

  可這靈魂也是個不省心的,每次一見到他們,便會第一時間衝過來求帶走。

  因此每次都會被他們用哭喪棒教訓幾下,而這更加速了靈魂的消散速度。

  眼見鬼差要走,胭脂越發悲傷:「大人,求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

  鬼差轉頭對胭脂嗤笑:「如今那梅家人都已經去投胎,羅志勝的靈魂不知流落何處,你說什麼都可以。」

  胭脂感到深深的無力,只因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證。

  那日她在翠紅樓被姓羅的折磨死,她怨氣不散,想要趁機掐死姓羅的復仇。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渾渾噩噩地跟著姓羅的回了梅家,眼睜睜看著姓羅的害死了梅家所有人。

  而那梅家大娘子,更是在死後被人在頭上釘了一根降魔杵,意圖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降魔杵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不只釘在梅家大娘子的身體上,更是釘在大娘子的靈魂上。

  大娘子就那樣頂著降魔杵,一動不動地等著靈魂漸漸消散。

  胭脂自詡是個爛透了的爛人,但這不代表她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女人被害死後,淪落到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步。

  於是她嘗試著去拔那根降魔杵。

  此事無關其他,左不過大家都是女人罷了,總要相互拉扯一把。

  只是那降魔杵上著實有不少法力,她一個靈魂根本承受不住那法力的攻擊。

  但她沒有別的,只有無限的時間和耐心。

  生前沒執著過什麼,死後總得做成一件事吧。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偶爾也會有其他鬼魂過來幫忙,或者是指點她應該如何行動。

  降魔杵最終沒抗得過她,被她從大娘子的靈魂上拔了出來。

  同時,她也被降魔杵的餘威打飛出去,陷入了沉睡。

  等她清醒時,已經是幾十年後。

  時間如白駒過隙,再睜眼,一切都不同了。

  梅家大娘子不見了,她的靈魂也已經半殘。

  感覺自己要消散,她這才慌了,開始想辦法去地府。

  她雖然卑賤,可她也不是生來卑賤的,她也渴望爬出泥潭,可這些年伸腳踩她的遇到不少,卻從沒有人伸手拉她一把。

  最初她的要求不高,下輩子當個貓貓狗狗,老鼠蒼蠅都可以,反正只要能活著就好。

  可前提是她得有下輩子。

  但後來,這種對於投胎的執念卻變成了一種自證的渴望。

  所有鬼差都說她是姓羅的幫凶,她不想死後也落得一個叛徒的污名。

  哪怕消失她也要讓所有人知道,她與那姓羅的不是同路人。

  胭脂的聲音如泣如訴:「大人,求您信我,帶我去三生石照個分明吧!」

  鬼差對她擺手:「就你現在的魂力,哪裡經得起三生石抽取,還是速速離去,多飄一天算一天吧。」

  三生石讀人因果是要抽取靈魂之力的,就胭脂這樣的殘魂,還是別去丟人現眼了。

  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胭脂悲愴地追在鬼差身後:「大人,求您信我,求您讓我自證分明。」

  鬼差被吵得極不耐煩,手中的哭喪棒徑直向胭脂打來:「不知好歹!」

  浪費他這麼多功夫與口舌。

  胭脂慘叫一聲趴在地上,雙手還不停伸向鬼差:「大人,我不要來世了,求您帶我走,我不想不清不白地消失。」

  生前被人笑,死後被鬼嘲。

  她腌臢了一輩子,一身髒污洗都洗不掉,可她與那姓羅的真不是一路。

  三生石,是她唯一能證明清白的地方。

  哪怕她會就此消散。

  鬼差不耐煩她的糾纏,掄著哭喪棒對她當頭打下來:「不知好歹...」

  胭脂閉上眼睛,心知自己徹底完了,可等了許久,哭喪棒都未打在她身上。

  胭脂小心翼翼地睜眼,卻見到一個身穿繁瑣服飾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那女子手中正抓著原本打向自己的哭喪棒。

  認出來人的身份,胭脂訥訥開口:「梅大娘子。」

  這人怎麼忽然出現了。

  梅若英放開哭喪棒,對鬼差緩緩一拜:「小婦人梅家若英卒於戊辰年六月十七日古河鎮,在此見過大人則個,此事諸多隱情,望大人帶我二人入地府,若英自會解釋清楚。」

  梅若英此時已經失了一身戾氣,恢復了原本大家閨秀的模樣。

  鬼差震驚地看著梅若英周身的功德金光,打開自己的通訊器,開始同地府的判官聯繫。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鬼差對梅若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語氣也相當恭敬:「夫人請隨我來。」

  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英雄,縱使立場不同,但他們總是做了保護或幫助別人的大義之事,因此他們也都值得尊重。

  尤其是這種對抗外族的時候。

  梅若英禮貌地行了個福禮,轉身扶起地上表情迷茫的胭脂:「別怕,我帶你去奈何橋,我會護著你的。」

  大師告訴她,這是胭脂最後能進入輪迴的機會,而她也是唯一能送胭脂入輪迴的人。

  若她執意復仇,胭脂定會消失在天地間。

  大師還說人生不是只有復仇,被一個不認識姑娘護了兩次,也該為人家做些事了。

  縱使在生前,也沒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胭脂下意識想要收回自己被砍得如同蒲扇的手:「我髒,莫污了你。」

  梅若英依舊緊緊拉著胭脂的手:「干不乾淨不是嘴說的,而是看你的心和你做的事,這世上不會有比你更乾淨的人。」

  若那畜生代表了極度的惡,那胭脂就是清澈的善,這樣一個姑娘,不應該被辜負。

  鬼差不贊同地看著梅若英:「縱使夫人帶她入地府,她也過不得三生石。」

  想到太初的話,梅若英輕輕搖頭:「無妨,我的功德分給她,定保她來世一生平安順遂。」

  這姑娘靈魂虛弱,縱使投胎也會身子孱弱,那下輩子她們便當對孿生姐妹,由她護著吧。

  胭脂想要拒絕,梅若英卻扶著她跟在鬼差身後:「去酆都路遠,要一步步地走,你我莫要拉扯,都省些力氣。」

  胭脂望著梅若英,布滿刀疤的眉眼忽然綻放出笑容:「你找到那姓羅的惡賊了麼?」

  能去酆都,還來找她應該已經復仇了吧。

  梅若英點頭:「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報應,無論今後他是好是壞,我們都不要再想起他這個即將入十八層地獄的惡賊。」

  胭脂應了一聲,兩個女人相互攙扶,跟著鬼差一步步走入黃泉路。

  該放下的,她們都放下了。

  目送一行人遠去,耿一丹板著臉:「你做你的人情,為什麼還要拽上我,你知道我要休息多少天麼!」

  這女人是周扒皮吧,還是手特別快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