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金光刺得陳不古等人幾乎睜不開眼。

  「完了，我們都完了。」

  一片金白色中，陳不古只能聽到身旁的長髮樹人不斷自暴自棄地說著，他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木弓。

  在陳不古的猜測中，那把星辰武器必然是對付神明的關鍵，所以現在本還不是對上神明的時候。

  但是時局變化太快，此刻已經由不得他。

  金光漸漸弱了下去，陳不古和白庭等人在短暫的失明之後，視野漸漸重新恢復。

  眾人睜開眼，看到山洞外的地面上，此刻正矗立著一個巨大的光團，但收束後的金光依舊耀眼，讓白庭等人根本無法看清這團金光的真容。

  得益於眼部基因鎖的破解，陳不古的視力得到了強化，他隱約能從巨大的光團中看到一個輪廓。

  那個輪廓，像是一個人影。

  一具身材比例幾乎稱得上完美的人影。

  勻稱的身材，緊密的線條，那具完美的身軀中之中似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和長發樹人所說不一樣的是，那根本不是木卡人的形象，那就是人類的輪廓。

  「跪下，或者死。」

  光團中傳來一道沒有感情的中性聲，那聲音冷漠，卻隱隱帶著威嚴，令人不容抗拒。

  「神……」

  韓八斗正欲開口，突然眼前金光一閃，他低下頭，看到胸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大洞，洞口邊緣處還燃燒著金色的火焰。

  韓八斗還沒感受到劇痛，口中卻噴出綠色的血液，他就那麼瞪大了雙眼，直直地倒在地上，生命的火種迅速熄滅。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包括陳不古。

  他已經把【破解】全開，可是「推演」也沒有捕捉到任何痕跡。

  在所有人眼中，韓八斗在說出那個「神」字的同時，就已經倒下。

  陳不古回過頭，看向韓八斗，在他身後不遠處，地面開裂，一根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光矛深深插入到裂開的地面中。

  那道冷漠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跪下，或者死。」

  神明冷淡，不需要其他答案。

  反應過來的林琳，趕忙走到韓八斗面前，她看到韓八斗的雙眼睜著，嘴角還溢著綠色的血，但此刻身體似乎毫無生機，就那麼冰冷冷地躺在地上。

  怎麼回事？

  陳不古恍惚，他看著韓八斗的屍體。

  那一聲聲「陳大哥」仿佛還縈繞在耳。

  林瀟瀟看到林琳奔向韓八斗的瞬間，雙手就已迅速變化成兩枚巨大的木質飛鏢，她轉動身體，憤怒地將兩枚飛鏢甩出。

  飛鏢高速轉動，帶起一陣陣風聲，可是還未等接近那團金光，就已經被金色的火焰點燃，轉眼湮沒在眾人眼前。

  陳不古舉弓的瞬間，看到那個光團中的人影舉起了手。

  隨後，白庭、嚴寬、林瀟瀟和林琳的下半身突然恢復成了和陳不古一樣的雙腿，但他們痛苦至極，哀嚎著跪倒在地面上。

  陳不古來不及查看他們的情況，急忙拉滿弓弦，一根箭矢破風而出。

  與此同時，他的雙眼紫光環繞，「精神衝擊」全力釋放。

  林瀟瀟的攻擊，陳不古看在眼中。

  「神明」剛才對白庭等人施加的影響，恐怕是一個強大的精神力技能甚至包括他周身的金光或許也是某種頂級的領域技。

  陳不古必須先用「精神衝擊」對兩個技能進行打斷，否則隨後那一箭恐怕也無法近身。

  木箭射神雖然可笑，但陳不古不能什麼也不做。

  然而，「精神衝擊」發動的一瞬間，陳不古就像是被拉進了一個無盡深淵，他尖叫一聲，向後癱倒在地面上，兩隻手不自覺抱緊了頭，雙眼卻齊齊留下一行血淚。

  「精神衝擊」受到了反噬，金色的火焰似乎灼燒著陳不古的靈魂，他頭痛欲裂，感覺有無數利刃正緩緩地從自己的大腦表面刮下一刀又一刀。

  陳不古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鐘，當他的頭疼漸漸散去，他睜開眼睛，映入他眼中的是絕望的「地獄」。

  嚴寬的身體被一分為二，那粗壯的樹幹上千瘡百孔，無數細小的金色火焰從他屍體上的那些孔洞中向外蔓延，一點點蠶食著他的屍體。

  白庭站在原地，但是脖子以上都已消失不見，那件原本披在背上的白布，恰好在陳不古睜眼的瞬間飄落，可沒等落到地面，就已經被金色的火焰吞噬乾淨。

  林瀟瀟被釘死在山洞深處的石牆上，她的身上扎滿了金色的飛鏢，那些飛鏢上金色的火焰交替升騰，輝煌奪目，卻滿是死意。

  陳不古顫抖著，他最後看向了正前方。

  就在身前三四米處，林琳的背影占據了他全部視線。

  那個背影伸開雙手，靜靜站立，身上卻也千瘡百孔，插滿了十幾根金色的能量長矛。

  都死了，都死了……

  只有那個長發樹人還活著，他從一開始就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陳不古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想伸出左手去抓住林琳，卻發現，自己的整條左臂也早已消失不見，左邊肩膀處燃燒的金色火焰似乎在告訴他曾經發生過什麼。

  他低下頭，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開始理解長發樹人的那一句話。

  「神明是不可戰勝的。」

  是的，他早該知道的，在他開啟弱點偵破的那一瞬間就應該明白，「神明」完美無缺。

  「克夫克，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現在回答我，跪下，還是死！」

  陳不古還是第一次聽眼前的神明說了這麼多話。

  他踉蹌起身，卻又突然雙膝一軟，不自覺跪倒在地。

  陳不古的全身不再顫抖，他把頭貼近地面。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陳不古突然開始看見前一世的一些畫面。

  在起始之森中，因為和梁鴻隊伍中的一個混混發生了口角，對方笑嘻嘻地將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讓他跪下。

  為了活命，那一次，陳不古跪了。

  在黑曜鎮，陳不古在街頭為了一個被異族為難的人族女孩，招惹了大勢力的子嗣。後來，對方帶著人找上門來，那個異族的少爺讓陳不古當眾跪下，沒有人為他說話，哪怕是被他搭救的人族女孩就站在旁邊，卻也選擇了沉默。

  為了活命，那一次，陳不古也跪了。

  陳不古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幾次，可每一次，他都笑著安慰自己，至少活下來了。

  小人物的悲哀一直是如此，為了活命，哪有什麼尊嚴可言。

  陳不古一直都這麼安慰自己，直到他進入這個世界的一年多後。

  那時，地球上所有的人類開始集中迎來「大災變」，倖存的覺醒者們開始集中湧入初始之森。

  陳不古既實力不足，又沒有足夠的資源弄到傳送晶石。

  他到處求人，希望有人能護佑他的父母，為此不惜給他們一次次跪下，可根本沒有人願意幫他。

  在初始之森連接外界的出口處，陳不古等了半個月，卻沒有等到他的父母。

  他想起在天成市第一醫院時陷入的幻境，他站在磅礴的血色大雨中，父母的屍體就被隨意丟在不遠處。

  陳不古又想到了韓八斗、想到了白庭、嚴寬，林瀟瀟和林琳，在球形空間，他們義無反顧地選擇和自己進入這個秘境，卻沒想把命也搭上。

  想著想著，雙眼爬滿了血絲，嘴角也咬出血來。

  他的頭緊緊貼在地面上，用嘴巴咬緊了一根箭矢的尾部。

  下一瞬，陳不古猛地站起，右手橫持長弓與頭同高，嘴巴咬著箭矢搭上了弓弦，全力後仰。

  右手前撐的瞬間，陳不古拉滿了弓弦。

  鮮紅的鮮血滴入他的眼睛，他咬牙切齒，擠出了幾個字。

  「我跪NM！！」

  破空的木箭激射而出，陳不古看見了無數綠色與藍色的光點從外部的森林中匯聚而來，緊接著形成兩條光帶迴旋著纏繞在箭身之上。

  匯聚著藍綠兩色的光箭轟擊在金色的光團外圍，這一次，金色的火焰和箭身外藍綠雙色的能量彼此消耗僵持。

  然而，這一箭余勢不減，直直衝向「神明」面門而去。

  陳不古手中的弓也不知何時變了模樣，原本的木弓煥然一新，木色清亮，一根長出新葉的枝條纏繞在弓臂上，弓臂兩側長梢與中央鑲嵌著碧綠如翡翠一般的晶石。

  作為弓弦的樹皮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細密如絲的水流，還散發著微弱藍光。

  可是陳不古來不及欣賞這把新弓，就發現他那一箭已經停在了神明的面前。

  神明僅僅是舉起了手，那一箭便再也難進分毫，藍綠兩色的能量光帶頃刻間破碎。

  陳不古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感覺。

  他覺得剛才的瞬間，神明似乎才第一次看向了他。

  緊接著，陳不古發現頭頂哪還有什麼山洞，一切都已支離破碎，而一個金色的巨大手掌掠著火焰從天而降。

  這一掌遮住了日月，遮住了森林。

  它似乎還離地面很遠，但陳不古已經感覺到皮膚在皸裂，在炭化，臉上的鮮血在迅速蒸發……

  陳不古俯下身去，用嘴再次咬起一根箭矢。

  即便他已知道這一箭再無作用。

  「哈哈哈哈哈，陳不古，我認可你了。」

  一道癲狂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那是長發樹人的聲音。

  陳不古現在雖然理解了長發樹人此前的絕望，但眼下已成死局，一切都無所謂了。

  在陳不古的背後，長發樹人頭頂茂密的枝葉突然全部亮了起來，綠色光芒散發出強烈的生機。

  長發樹人的頭頂上出現了一頂皇冠。

  他站在原地，周身變得碧綠通透，如一塊美玉。

  察覺到身後的異響，陳不古回頭驚訝地發現，長發樹人的身體正在急速增大，他化身成一個巨人。

  五米，十米，十五米……

  他的雙腿扎進土裡，化作了巨大的樹幹，根系湧出地面，無數綠色的汁液也從地面中噴涌而出，轉眼便將周邊一切淹沒。

  陳不古努力上浮，他看著長發樹人已經變得有五六十米高。

  它化作了一棵蒼天的巨樹，在下一瞬，和那個從天而降金色巨掌轟然相撞！

  世界安靜了一瞬間。

  隨後是碰撞帶來的強烈颶風！

  陳不古浮在綠色的水面，整個人被強風擊中，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了那個長發樹人的最後一句話。

  「陳不古，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我乃木卡王，克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