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因為情緒問題,沒有注意到羅三爺「我們每次受傷」這句話,或者說在他的認知中,在上清派里還會受傷嗎?
陳平安拿著破損的黃皮漁鼓,默默跟著羅三爺和丹五爺後面,在藥園裡左拐右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來到一處依山傍水的小院面前。
陳平安以前沒來過這裡,不過也不奇怪,藥園那麼大,陳平安連自己負責的那一片都沒有完全熟悉。
「老薛頭,老薛頭······」
羅三爺和丹五爺「砰砰砰」的敲門,別看這倆都沒門檻高,但是敲門的力氣和嗓門都很大。
「吱呀~」
隨著一身門響,從裡面走出一個穿著素袍的老頭,鬍子頭髮全部花白,身材不高還有點胖,圓乎乎的臉蛋笑起來特別喜慶。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胖老頭看到羅三爺和丹五爺居然聯袂而來,頗為吃驚的說道:「您二位居然能一起光臨寒舍做客,蓬蓽生輝啊。」
看來,這胖老頭也是知道蘿蔔與丹參之間的矛盾。
胖老頭打完招呼,又看了一眼陳平安,笑呵呵的抱了抱拳,不過他體型太圓了,連彎腰抱拳的動作都顯得憨態可掬。。
陳平安過來時聽說這位姓「薛」,他原來想叫「薛師兄」,可是現在又覺得這個稱呼顯得太年輕了。
但是「薛爺爺」更不合適了,陳平安想了半天,叫了一個自認為比較合適的稱呼:「薛師傅······」
「嘿!」
沒想到胖老頭反而被嚇了一跳,低聲嘟囔道:「師傅也是能亂叫的嗎,那可是要負責的,小哥兒你叫我老薛頭就好了。」
「老薛頭。」
羅三爺和對方很熟悉,他一點也沒有客氣,指著陳平安手裡的黃皮漁鼓問道:「這玩意你能修嗎?」
「什麼東西啊?」
薛老頭大概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他湊近看了好一會,撇了撇嘴說道:「有點困難吶。」
「老薛頭你試試嘛!」
丹五爺急吼吼的說道:「需要什麼材料,我們負責提供。」
這是丹參幫弄壞的東西, 如果修不好, 丹五爺覺得影響自己的形象和地位。
「那我得回屋裡查一查書啊。」
老薛頭拿過黃皮漁鼓, 上下看了看說道:「要是能修好,老頭子就試一試。」
「好的好的,你趕快!」
丹五爺叉腰揮手, 一副大佬的的樣子。
「好嘞!」
老薛頭一路小跑回到屋裡,圓滾滾矮墩墩的樣子看著很滑稽。
「薛師傅可以修嗎?」
陳平安擔心如果太複雜, 那就不要為難人家了。
「他不是說先查一查嘛。」
羅三爺安慰道:「如果不行的話, 我們就再想其他辦法。」
······
老薛頭的屋裡很簡單, 一套簡易的木質桌椅而已,桌上擺著一件上清創派清辰祖師的銅像, 銅像前是一個蒲團,很常規的外室弟子住宿格局。
但是,老薛頭回屋並沒有查閱典籍, 他一隻手饒有興致的握著黃皮漁鼓, 另一隻手則詭異的從黃皮漁鼓上面抽出絲絲氣機。
氣機本該是無形無相之物, 但是在他手中, 就好像凝為實體的雲霧一般,翻湧不已。
他先抽出一縷白色的氣機, 感應一會說道:「這是元蜃宗元嬰弟子的,只不過好像已經是心存死志了。」
緊接著再抽出一縷青色的氣機,又感應一會說道:「這是百花谷元嬰弟子的, 同樣也心存死志。」
此時如果陳平安聽到了,他一定會很驚訝, 因為這說的就是顧橫波和蕭摩柯啊,甚至連他們心存死志都能感應出來。
最後, 薛老頭又抽出一縷金色的氣機,感應一會說道:「這是那少年身上的······有些奇怪啊······」
老薛頭又把這縷氣機在手心揉捏一會, 皺了皺眉頭:「怎麼還有北海龍宮傅九殤的龍元。」
「這是什麼意思呢?」
老薛頭拍了拍圓乎乎的肚皮,自己推斷道:「傅九殤把龍元散在了這少年的身體裡,然後又拜入我上清派,難道龍宮想對付我們?」
「也不對啊。」
老薛頭又否認了:「小傅修的是無情道,他這會應該是無我無他的狀態了,哪有精力擴張龍宮的地盤。」
龍宮宮主傅道濟,在這老薛頭的嘴裡就成了「小傅」。
「怪哉~, 怪哉~」
老薛頭看向屋外,目光好像穿透了牆壁,最後落在了陳平安身上。
陳平安還不知道自己被上上下下觀察了許久,他還在等著老薛頭的結果, 幸好沒過多久,老薛頭就從屋裡小跑出來了,肚子上的肉一顛一顛的特別好玩。
「老薛頭,怎麼樣?」
丹五爺率先問道。
「修倒是可以修。」
老薛此時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頭,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說道:「但是有一個條件,我要知道這鼓到底是怎麼壞的······」
他要借著這個機會,了解一下陳平安。
「你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丹五爺不太想透露,畢竟整個丹參幫欺負一個小孩子,這事傳出去不太光彩。
「我當然要知道了!」
老薛頭理所當然的說道:「大夫給病人治病,必須得知道前因後果吧,不然怎麼對症下藥。」
「好,我告訴你!」
羅三爺率先應承下來,反正丟臉的又不是蘿蔔幫,於是就在這個小院裡,羅三爺一五一十的把事實真相都講出來了。
從陳平安幫忙找小蘿蔔開始,然後「蘿蔔幫」和陳平安關係愈發密切,這才惹得「丹參幫」不滿,所以,丹五爺就率眾襲擊了陳平安······
當聽說陳平安哭的時候,老薛頭也不顧陳平安就在旁邊,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你說你這小哥兒。」
老薛頭指著陳平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居然能被兩寸高的小丹參欺負的哭了,也太窩囊了吧。」
「我······」
陳平安紅著臉,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為認真說起來的話,自己的確被小丹參給欺負哭了。
「老薛頭。」
羅三爺不滿的說道:「你怎麼能嘲笑別人呢,平安是個老實孩子,要是換成別人在那種情況下,肯定要發狠要踩死一些小丹參的。」
「對啊!」
老薛頭就像個好奇寶寶,馬上問道:「小哥兒,你當時怎麼不趁機踩死幾個泄恨呢?」
「踩死?」
陳平安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搖搖頭呆呆的說道:「他們有手有腳會說話,也是一個個生命,哪裡能那樣做呢?」
丹五爺聽了非常羞愧,老薛頭則「哦」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
「老薛頭。」
這時,羅三爺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能修好這面小鼓,能再幫忙找一下那根玉簪嗎?我看陳平安對那個小玩意挺看重的。」
「是嗎?」
老薛頭頓時很感興趣:「玉簪是女人的東西吧,你小子看著老實憨厚,怎麼私自揣著這些物件,是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
陳平安結結巴巴半天說道:「那······那是九兒留給我的。」
「九兒」是個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從陳平安的反應來看,可能就是他的心上人。
老薛頭答應幫忙找玉簪,於是也跟著回到了藥園,但是他又很八卦,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打聽九兒漂不漂亮,陳平安和人家發展到哪一步了······
陳平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喜歡湊熱鬧的老人家,但是有些事又不能說,所以陳平安只能悶著頭快步走,老薛頭有些胖所以走得慢,這才把他給甩開。
不過回到藥園以後,晚上的視野實在太差,大家又找了半天,最後,還是老薛頭撅著腚挖了很久,才突然跳起來喊道:「可是這枚玉簪?」
陳平安瞧過去,月光下那一抹晶瑩剔透的翠綠,正是九兒留下的那枚啊。
「是的是的。」
陳平安連忙跑過去,正要接過來的時候,老薛頭笑呵呵的說道:「不著急,上面沾了泥土有些髒,我把你擦一下。」
說完,老薛頭在玉簪上不經意的抹了一下。
遠在萬里之外的雲蘿山,寧伯君從坐定中霍然警醒:「何人抹去了我的神識?」
當初,寧伯君為了掌握女兒寧玉萌的蹤跡,在這枚玉簪上留下了記號,結果被老薛頭這樣輕鬆的抹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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