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已經做好髮型的程好穿著一件長袖印花旗袍，在自家男朋友面前轉了一圈，問道。
女朋友現在的體重歷史性的突破了一百十斤，不過還別說，穿旗袍的女人就是需要稍微豐腴一點，看上去凹凸有致，才有那種上海灘交際花的風情。
「不錯，真不錯！」賀新不住點頭。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女朋友穿著旗袍站在自己面前，復古的髮型，配上兩顆圓滾滾的珍珠耳環，大概除了裹著厚厚絲襪的小腿顯得粗壯了一點之外，感覺真的很不錯。
程好一臉臭美地照照鏡子，摸摸身上桑蠶絲質地的衣服面料，又有些遺憾道：「真是可惜了，這些衣服只能在戲裡穿穿。」
一旁的服裝師趕緊討好道：「沒事，到時候請老師傅改一下一點都沒問題。」
程好一聽頓時眼睛一亮，忙道：「能改？」
「當然了，就是淮海路上的那家老字號旗袍店，我們的旗袍都是在那裡定做的，店裡的老師傅我都熟，下次我帶你過去瞧瞧？」
「太好了，謝謝啊！」
「沒事，瞧你說的，小事一樁……」
兩個女人熱熱鬧鬧的聊起來。
服裝間裡裝著空調，暖風習習，賀新賴在這裡不太想走，但看看時間卻已經快要臨近飯點了。
女朋友這邊試裝化妝還要有一段時間，外面石庫門拍攝現場那邊，劇組還在做著拍攝前的準備工作，副導演則指揮著稀稀拉拉的幾個群眾演員走位排練。
其實車墩影視城這裡遠沒有橫店那邊配套設施完備豐富，尤其是過年期間，連群眾演員都不好找。
看起來拍攝起碼要拖到下午，賀新正在猶豫午飯怎麼解決，難道蹭劇組的盒飯？大過年的似乎有點不太甘心。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居然是沙意的。
「喂，阿新，在哪兒呢？」
「我還在影視城呢。」
「那正好，我和海波哥正在影視城外頭的一家農家菜館，一塊兒出來喝兩杯唄？」
「你們沒走啊？」
開機儀式一結束，賀新就沒見到這倆傢伙的人影，還以為他們早走了。
「沒呢，反正回賓館也沒啥事。我就跟海波哥一起出來偵查一下，外面影視路上還多飯館都關門了，就一家還開著。就在路口不遠，你趕緊過來。」沙意在電話里嚷嚷道。
「行，那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賀新湊到女朋友身邊。還未開口，就見女朋友瞥了一眼正在整理衣服的服裝師，低聲道：「怎麼，你那好妹妹請你吃飯去？」
「哪能呢，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嘛，人家早回去了。是沙意，他和黃海博在外面找了一家農家菜館，找我一起過去吃飯。」賀新忙道，接著又討好道：「哎，你想吃點啥？一會兒我給你帶點回來。」
程好一聽不是孫麗，這才臉色稍霽，搖搖頭道：「不用帶了，我吃不下。小青那裡還帶著不少吃的，回頭墊吧一下就行。」
「好，等收工了，回家我給你做點好吃的。」
賀新裹著羽絨服顛顛的出門。車墩影視城不象橫店那樣分的比較散，這裡就是一個獨立的區域，面積也不大，走出大門一拐彎，便看到路口有一家叫菜根香的農家土菜館開著。
過年期間，店堂里也沒啥客人，老闆顯然認出了他，熱情地把他帶到一間沿街靠窗的包廂。
裡面空調打的暖烘烘的，沙意和黃海博已經坐在裡面了。
「阿新，來來來！」
一見到賀新進來，沙意趕緊招呼道。
黃海博倒是連忙站起來，客氣地喊了聲：「賀老師！」
「別介，海波哥，叫我名字就行。」
「對對對，一回生，兩回熟，認識就是朋友。海波哥，千萬別拘束，阿新可沒啥大明星的架子，人很不錯的！」
天生自來熟的沙意顯然已經和黃海博混的很熟，連忙跟著活躍氣氛道。
這家土菜館很有特色，白斬雞、紅燒魚、鹽水蝦、響油鱔絲、油燜茭白，尤其是那個大腸煲，肥而不膩，香糯可口，配上自家釀的溫熱的米酒，這頓飯三個人吃的很爽，關係也隨之迅速拉近。
等到吃完飯出來，之前還很拘束的黃海博，就跟拎著打包盒的賀新一口一個「阿新」的。
這兩位男二、男四號，今天沒有他們的戲份，用他們的話來說，回賓館也沒啥事，倒不如留在劇組學習觀摩，同時還能給導演留下個好印象。
尤其是黃海博，雖然之前他在熱播劇《激情燃燒的歲月》中飾演大兒子石林，此外又接班徐光頭出演了《福星高照豬八戒》中的豬八戒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但能夠接到丁力這個角色，用他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一下就砸在他的腦門上，整個人都是蒙的。
還信誓旦旦道：「既然高導這麼看得起我，我可不能讓他失望，一定要把丁力這個角色演好！」
當時聽到這句話的的時候，賀新還特意敬了他一杯。演員有這種心氣當然是好事，而且他也從不懷疑黃海博的演技。仔細回想一下，從北電錶演系畢業那些明星們，黃海博的演技也能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
但是心氣高是一回事，切記用力過猛，就象當年老段在王曉帥的電影《二弟》中的表演，明顯是用力過猛，還有就是他記憶當中張奕在《士兵突擊》中飾演的那個史班長，同樣也是這個毛病。
話說張奕那傢伙拍完《石頭》之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往西南去拍康紅蕾導演的《士兵突擊》了。
康紅蕾導演也算是他的恩主，老早就跟他打過招呼。當初賀新聽說的時候，還一度想投資來著，畢竟這又是一部現象級的電視劇。可惜製片方是大名鼎鼎的華藝兄弟，人家壓根就不差錢。
回到影視城，程好和黃小明已經在現場進行開拍前的走位。
自家女朋友還好，她的旗袍外面還罩了件翻毛收腰的黑色大衣，小明哥可慘了，就一件皺巴巴的立領學生裝，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不過他那亂糟糟的短髮，還有塗著陰影粉，看上去鬍子拉碴的樣子，倒是挺像《風聲》里的武田桑。
剛剛可能是在試拍，當高西西一喊停，就見一男一女兩個助理一擁而上，一個拿著件羽絨大衣趕緊幫小明哥披上，另一個則奉上一個擰開蓋，冒著熱氣的保溫杯，估計是熱咖啡之類的。
不得不說，這年頭咱們小明哥的排場很讓人側目。不過比起後世那些小鮮肉來還是小巫見大巫，至少在現場除了小明哥自帶的兩個助理和私人造型師之外，沒有見著各種「替」。
「你中午喝了多少啊，臭烘烘的！」
程好走到男朋友身邊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不禁捂住口鼻，一臉嫌棄道。
「沒喝多少，就是農家自釀的米酒，度數很低的。」賀新笑呵呵道，說著獻寶似的，晃晃手拎著的打包盒，道：「那家的肥腸特別好吃，我特地打包了一些半成品，晚上做給你吃啊！」
程好就好這一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哼道：「算你有良心！」
「哎，排的差不多了吧？」
「嗯，剛剛試拍了一條，還……行吧。」程好想到剛才跟小明哥的對手戲，不不由微微皺眉道。
她跟小明哥是第一次合作，原本以為對方北電科班出身，《大漢天子》中演的不錯，還加盟了馮曉剛導演的大戲《夜宴》，作為新晉一線小生，至少在演技方面不會太離譜。但是剛剛搭搭手，卻讓她很彆扭，感覺兩個人壓根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因為剛才只是試拍，連導演都沒說啥，她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或許對方根本就沒有拿出真實水平，就是隱隱有些不安。
賀新沒留意女朋友的異樣，還在嘮里嘮叨：「哎，你晚上還想吃點什麼？我都打聽過了，這裡的菜市場離得很近，一會兒正好去買點菜，省的……」
「啊呀，隨便啦。你別煩我，我還要醞釀情緒呢！」程好煩躁道。
好吧，賀新主要是喝了點酒，有點小興奮。演員在拍戲的時候，總是會很情緒化的。他表示理解，立馬閉緊嘴巴，灰溜溜地退下，跟沙意、黃海博一起靠牆根，準備一會兒認真學習觀摩。
「好，各部門準備實拍。」
不一會兒就見副導演拿著大喇叭大聲吆喝。
現場開過來一輛咖啡色和淡黃拼接的時髦的復古小轎車，深吸了一口氣，一切準備就緒的程好坐進車裡。這是她飾演的上海灘的第一交際花方艷芸的專車。
小明哥則拎著一個破舊的皮箱，坐到對面一間石庫門房子的門口，這會兒太陽不錯，他懶洋洋的橫坐在門口，很象那種懶洋洋曬太陽的流浪漢。
「攝影就位！」
「收音沒問題！」
「群眾演員準備就緒！」
「Action！」
群眾演員開始在街上穿行，基本上從這頭走到那頭，然後趕緊脫掉外面的衣服，露出裡面早就穿好的另外一件戲服，或者披上一件另外款式的衣服，戴上一頂帽子，再按照原路往回走。
沒辦法，群眾演員缺少，只能這麼來。
好在這個鏡頭街上的走動的人群只是背景而已，不太容易穿幫。鏡頭首先對準如流浪漢一般坐在人家門口的小明哥。
就見他閉著眼睛坐在那裡假寐，緊皺的眉頭顯得心事重重。
「嘎吱」一聲，小汽車在路口停下來，程好推開車門款款的從車上下來。
汽車的聲音驚動了坐在不遠處假寐的小明哥，天氣太冷，儘管在太陽底下，但他坐在那裡凍的有些瑟瑟發抖，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轉頭便看見了從車上走下來的程好。
而與此同時，剛剛關上車門的程好也同樣看見了神行憔悴、落魄不堪的小明哥，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新版《上海灘》跟老版不同的是，程好飾演的方艷芸是許文強青梅竹馬的戀人，這樣更能增加劇情的矛盾衝突。
風姿綽約的程好在看到小明哥的一剎那，一臉驚訝，她甚至歪歪了腦袋，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生怕認錯。
兩道目光交匯，終於彼此認出了對方。
小明哥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可能是坐的時間太長，一條腿有點麻木，他踉蹌了一下，然後一瘸一拐慢慢朝程好走去。
靠在牆根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賀新倒是挺意外，暗暗給小明哥點了個贊，這個動作的設計無疑是非常形象的。
而自家女朋友的表現同樣讓他很驚喜。就見程好站在那裡，看著小明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她哆嗦著嘴唇，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嘴角咧了咧想笑，而眼眶卻變得濕潤，淚光晶瑩。
關鍵是當淚水溢滿眼眶的時候，她還能控制住不讓眼淚滴下來，這種場景，泫然欲滴剛剛好，如果淚水滴下來就顯得有點過了。
與此同時，坐在監視器屏幕前的高西西看到這個淚中帶笑的深情畫面也忍不住輕輕「嘖」了一下，為程好點讚。
但緊接著他卻皺起了眉頭，因為畫面的另一半的那位卻波瀾不驚，在面對昔日戀人深情的目光，有種崩泰山於前而色不變的風采，就見他始終微微皺著眉頭，樣子是挺酷，但目光卻空洞無神。
高西西原本不想打斷程好精彩的表演，因為他知道演員的表演有時候就想士兵打仗一樣，需要一鼓作氣，如果被打斷，往往就會出現再而衰，三而竭，一次不如一次。
但是左邊的畫面情感充沛，非常充實飽滿；而右邊的畫面卻呆板乾巴巴的，毫無精彩，整個畫面變得極為失衡不對稱。
「停！」
高西西暗嘆了一聲，還是大聲喊停，然後衝著黃小明喊道：「小明，情緒，情緒濃烈一點。」
小明哥的態度非常好，連忙舉手道：「對不起，導演！」
接著又朝程好點點頭，特地還用家鄉話調皮的說了一句：「逮不齊啊！」
心情鬱悶的程好對他的家鄉話無感，只是勉強笑了笑道：「沒關係！」
「好，大家注意了，重來！」
「Action！」
這個鏡頭沒有台詞，全靠演員無聲的表演來表達昔日戀人久別重逢的激動。
程好第二次的表演依舊感情充沛，泫然欲滴地看著對方，卻get不到對方的任何反饋，讓她甚至感覺自己在對著一塊木頭表演。
「停！小明，還是老問題。」
「對不起導演。」
「重來。」
「Action！」
「停！」
一連三條，都無法讓高西西滿意，只得揮揮手道：「休息十分鐘，調整一下。」
此時的小明哥也變的面色凝重，他知道是自己的問題，也很清楚問題出在哪裡，但是怎麼說呢？可能是準備不充分，或者感情不到位，他就是演不出來。
靠在牆根抱著學習觀摩心態的三個傢伙，此時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充滿了不解。大家都是科班出身，都懂的，這個鏡頭嚴格意義上來講，不難啊！怎麼聲名在外的小明哥會如此不堪呢？
唯一的解釋可能就是，這是開機的第一個鏡頭，小明哥可能一時還沒有進入狀態吧。
賀新對小明哥的印象其實還不錯的，後世的記憶中除了身高一米八、鬧太套、油膩、明學這些梗之外，其實小明哥在《風聲》和《中國合伙人》中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至少比那些娘炮、面癱的小鮮肉們強太多了。
今天可能是有些發揮失常吧，只是可惜了自家女朋友張力十足的表演。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的同時，朝著正一臉鬱悶走回來的女朋友比了個大拇指，以示鼓勵。
同樣鬱悶的還有高西西，他又細細看了一遍回放。兩個人的表演反差太大了，一個如果能打八十分的話，那麼另一位可能連五十分都不到。
演員是他選定，當初選擇黃小明就是因為他的人氣以及在《少年天子》中不錯的表演，一如當初他選定鄧朝出演《幸福象花兒一樣》，兩個都是演少年皇帝走紅的英俊小生。
鄧朝給了他極大的驚喜，他同樣希望黃小明也能跟孫麗擦出火花。但就剛才反反覆覆拍了三遍的鏡頭，卻讓他這個希望瞬間就大打折扣。
他摘下耳機，有些煩躁地點了一根煙，一抬頭便看到靠在牆根的那三個傢伙，賀新的個子最高，最顯眼，只見他一隻手拎著個裝在塑膠袋裡打包盒，另一隻手正在指指點點，跟黃海博和沙意說著什麼。
此時的他看上去絲毫沒有小明哥那種前呼後擁的大明星的架子，相反很接地氣，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特別鬆弛。
高西西甚至有種錯覺，感覺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特別象發哥。可能是他看了太多遍的老版《上海灘》。在那部被譽為經典的電視劇里，發哥的表演就讓人感覺特鬆弛，特自然，舉重若輕。
也許他才是許文強的最佳人選！
高西西愣了一下之後，接著便自嘲地搖搖頭，驅散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