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配合默契

  到了下午,賀新驚訝的發現,劇組上下只要關係近一點的,居然都喊他「郎警官」。

  他明白了,李兵兵不過是起了個頭而已,他估計可能劇組所有人都看過《饅頭》的視頻。當然大家對他不過是善意的調侃而已,但同時也暴露他們和大部分普通觀眾一樣,對《無極》觀感的共鳴。

  但賀新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認同,相比後世那些把觀眾的審美和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眾多爛片相比,《無極》應該還能算得上是良心之作。

  至少畫面是美的,特效就時代而言是及格的,演員的表演是認真的。沒有喪心病狂的濾鏡磨皮,沒有五毛錢的特效,更沒有留海。

  唉,說到底,還是這年頭的觀眾過於挑剔了,還沒有被後世的層出不窮的,各種刷新底線的爛片不斷捶打,還沒有鍛鍊出對爛片的足夠容忍度。

  此時《無極》隨著票房突破1.8億之後,已經到了上映的尾聲。不管怎麼說,《無極》已經成為僅次於《英雄》,國內票房第二高的電影。

  其實《饅頭》對《無極》並不是完全都是負面的,至少在票房方面還是起到了一些貢獻,比如很多網友先看了《饅頭》之後,反而主動買票去看《無極》,就是想看看這片子到底什麼樣子。看完了帶著鬱悶回來,打開電腦,在《饅頭》視頻下面來上一句評論:《饅頭》誠不欺我啊!

  不過國內1.8億的票房對於號稱高達3500萬美元的總投資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繼去年五月大肆在坎城造勢宣傳之後,陳大導還打算參加今年的柏林電影節,試圖複製《英雄》和《十面埋伏》在海外票房的奇蹟。

  當初缺席了坎城的賀新再次獲得了邀請。說實話,柏林電影節向來對華語電影比較青睞,但是對於中國人來說總是很尷尬,因為二月初開幕的柏林電影節往往會跟中國人的傳統節日——春節撞車。

  今年倒是個例外,一月二十九日春節,到二月九日柏林電影節開幕,已經是大年十二,跟假期衝突不大。但是期間卻還夾著元宵節和情人節。忙了一整年,一直想好好歇歇的賀新再一次婉拒了這次邀請。

  還是那句話,只要在合同上沒有明確規定,幫忙是情分,不幫忙是本分。相比陳大導的情分,他還是覺得休息和陪伴家人比較重要。

  「賀老師,您看可以嗎?」

  組裡的髮型師是新來的,沒有托尼老師的嫵媚,是個挺精幹的小伙子。可能是第一次給大明星理髮,有點小緊張。

  賀新左右晃了晃腦袋,打量一下自己的新髮型,很普通的三七開,倒是符合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形象。

  「嗯,不錯!謝謝啊!」

  「賀老師,瞧您說的,應該的。」小伙子忙道。

  一邊麻利的用吹風機衝掉殘留在頭髮和脖子處的碎頭髮,再用毛刷細細的刷了一遍。

  因為年代戲,根本用不著摩絲、啫喱水之類的,只要乾淨整潔就行。

  這年頭的電影、電視劇在服化道方面都比較嚴謹,儘量貼近故事發生年代的實際情況。比如《亮劍》里軍裝永遠是皺巴巴的,李雲龍的襯衫領子總是黑的一樣。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電視劇里出現的軍裝永遠是一塵不染,各種新潮的髮型,修身小西裝,吃飯不是牛排就是紅酒,出門都是紅旗轎車等等。真讓人懷疑原來在民國、抗日時期,我們國家比美國都要時髦、富裕。

  呃,扯遠了。不過每當寫到服道化,總是忍不住要吐槽一番。

  拍完《喬家大院》是大光頭,之後變成板刷,接著是短碎發。除了客串《石頭》里的麥克,留著自己的頭髮,之前一直是戴發套。經歷了重慶的高溫,戴著發套嚴嚴實實不透風,簡直就是受罪。如今雖然是冬天,但少了頭上的累贅,感覺人輕鬆了不少。

  「郎警官,好了沒有?」導演助理李楊,這會兒出現在化妝間門口催促道。

  「你這傢伙……」

  賀新也無力吐槽,搖搖頭,站起來道:「行了,走吧。」

  現場在二樓。

  因為是當年段祺瑞的執政府改成的家屬樓,中間間三米的過道顯得格外寬敞。整條過道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的廚房都安置在過道兩邊,用的是煤油爐子,非常有年代感。

  這幾天的戲,每天都需要近百名的群眾演員,他們在樓梯上下,從樓下經過,比如現在正值飯點,家家戶戶真的在過道兩邊做飯炒菜,油煙味混雜著飯菜的香味,還有孩子在跑來跑去嬉鬧,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賀新到的時候,就聽到尹立略顯沙啞的聲音喊道:「卡,過了!」

  然後副導演趕緊拿著大喇叭跳出來,喊道:「剛才非常好!希望大家繼續保持,一會兒開機的時候,大夥該幹嘛仍然幹嘛……哎,李楊,孩子你負責一下。」

  有的時候類似這種場景戲是最難怕的,場面大,群眾演員多,犯錯的概率也特別高,只要一個人犯錯,就得重新再來。一個鏡頭往往拍個十幾二十條是常見的。

  「小賀,要不要先走一遍?」

  看到賀新過來,神情憔悴的尹立從監視器後面探出頭來問道。

  《雲水謠》從十月初開機到現在輾轉藏省、胡建、京城,拍了已經三個多月了。要說辛苦,絕對是導演尹立最辛苦。即便戲份最多的男一號賀新隔三差五還有請假調整的時間,唯獨尹立從一開始一直盯到現在,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那張黑胖的臉此時也瘦了一大圈。

  賀新朝比他先到的李兵兵看了一眼。

  李白蓮信心十足,且帶著挑釁的目光道:「導演,抓緊時間直接拍吧。」

  「我沒意見。」賀新笑著應了一句。

  說實話,在京城拍了將近半個月,他和李白蓮的合作越發的默契。上輩子他沒有看過《雲水謠》這部戲,但是這次跟李兵兵合作下來,他驚訝的發現,大概是他記憶里李兵兵演的最好的一次,甚至都超過了他印象最深刻的《風聲》里的表現。

  倒不是說她在技術方面有多高明,主要是她特別自然,感覺王金娣這個角色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

  前段時間在石景山拍山洞裡的戲的時候,她飾演的那個受傷的衛生員,那副妝容黑漆馬虎的,幾乎就認不出她本人。而且她身上那股子大大咧咧、不服輸的東北老娘們性格,放在王金娣的身上居然無比的契合。

  儘管李兵兵已經三十多了,跟范小胖差了足足八歲,但是就華藝炒作出來的所謂「四旦雙冰」而言,她還只能算是小花,而且跟比她小兩歲的蔣琴琴相比,此時的李白蓮還算是保養的好的,三十多歲的她眼角不見魚尾紋,整張小臉的皮膚還是緊繃的。

  不過比起後世那種洗澡、睡覺、生病住院都是烈焰紅唇,濾鏡磨皮到臉上沒有陰影,白的跟鬼一樣的小花比起來,她是屬於絕對能夠扔掉偶像包袱,為了角色敢打敢拼的狠角色。

  這也是令賀新對李白蓮肅然起敬的地方,他甚至覺得讓李白蓮來演《雙驢記》里的彩鳳,可能再合適不過了。

  之前他倒是想過找周訊,只是現在的迅哥兒太貴了,請不起。相比之下,李白蓮倒是價廉物美。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家女朋友,只是自家女朋友「萬人迷」這個標籤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哪怕如今《武林外傳》這麼火,觀眾依舊習慣稱呼她「萬人迷」般的郭芙蓉。如果讓她演個村姑會很出戲的。

  就象後世煎餅叔拍的那部《一個勺子》,儘管蔣琴琴在裡面刻意扮丑,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是大美女蔣琴琴,就會讓人出戲。

  今天這場戲,尹立等了兩天,等的就是象今天這樣的大晴天。陽光透過窗戶直接照到室內,一向崇尚自然光線的尹立嫌光線不夠充足,且又是一場秋天的戲,索性把南邊的兩扇窗戶都打開。

  這可要了老命了,儘管屋裡是有暖氣的。但今天之所以是個大晴天,是因為昨天颳了一天的大風,把霧霾都吹散了,同時還帶來了急劇降溫,就算是白天太陽充足,但氣溫只有零下十度。

  賀新脫掉外面的羽絨服,露出裡面毛線織的軍綠色毛背心和白色的棉布制式襯衫,雖說襯衫裡面還藏著保暖內衣,但還是讓他一個激靈。

  因為都是軍人,李兵兵跟他一樣的打扮,只不過毛背心是淡灰色,不過人家倒是很精神,看上去絲毫不怕冷。

  「Action!」

  鏡頭對準煙火氣十足的走廊,婦女在忙碌,孩子在嬉鬧。這時,兩個穿著五八式軍裝,佩戴著尉官軍銜的龍套,從樓梯有說說笑地走上來,然後一路朝鏡頭走來,鏡頭跟隨著他們,當走過門口的時候,鏡頭一轉,就見屋裡兩人男的站著,女的坐著,正在拌著一鍋熱氣挺騰騰的麵條。

  拖在後面的那位龍套走過了,還特地走回頭探頭往裡面瞧了一眼,笑著打招呼道:「小徐,夠豐盛的呀!」

  賀新拿著筷子一回頭,朝來人笑了笑,道:「來了一個……一個親戚。」

  鏡頭裡,李兵兵也恰到好處的頭朝旁邊偏了偏,相當自然。

  「卡,好,換機位!」尹立揮手喊了一聲。

  這個鏡頭不適合雙機位,此處正好是一個剪輯點斷開,然後調整機位繼續往下拍。

  機位調整到屋裡,鏡頭直接懟在李兵兵的臉上。

  開拍前還得重新換一鍋剛剛撈起來的麵條。沒辦法,窗戶開著實在太冷,原來一鍋早就沒熱氣。

  「Action!」

  「小徐,夠豐盛的呀!」門外的龍套只給了個下半身,幫忙搭了一句詞。

  站立回頭朝門外的賀新在鏡頭裡同樣是半截身體,就聽到他語氣有些尷尬的回了一句:「來了一個……一個親戚。」

  聽到「親戚」兩個字,正在往碗裡撈麵條的李兵兵動作一頓,抬頭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鏡頭裡依舊是賀新半拉子身體,就見他好象表達歉意,刻意討好一般,趕緊幫李兵兵的碗裡撈了一筷子的麵條。

  在朝鮮戰場上相識,李兵兵主動表白,到現在一晃已經將近十年了,年過三十的她依舊緊追不放。她了解賀新的過去,類似拒絕的話早已習慣,只是本能地表達一下心裡的不滿。

  接著就見她道:「待會,我去找你們領導。」

  「幹什麼?」

  「你的身體不適合去高原。」

  她這次過來,已經得知賀新即將要去援藏。

  「別胡鬧!」

  賀新的正臉依舊沒有出鏡,鏡頭始終對準了李兵兵的正面,兩人一邊撈麵條碼菜,一邊說著話。

  「我跟他們說,我哥是南方人,怕冷。在朝鮮戰場上的時候……腳都凍壞了……」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拌著碗裡的麵條,嘴唇哆嗦,臉別過去,就見眼淚肉眼可見的就溢滿了她的眼眶。

  說實話,賀新最佩服的就是李兵兵這個,如果這場戲要是換他演,情緒肯定要醞釀半天,而且眼淚是速度肯定比她來的要慢的多。

  這時鏡頭終於給到他的正臉,正在撈麵條的話,聽到李兵兵的聲音不對,低頭看了一眼,心裡一個咯噔,忙道:「你別這樣。」

  說完,他趕緊走過去先把門關上。

  這個舉動是他自己設計的,當時那個年代,全國上下卯著勁建設社會主義,「三面紅旗」、「多快好省」、「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很多時候都講究堅強,哭是軟弱的表現,不體面。

  他走到李兵兵身邊坐下來,拿過自己的碗筷,擠出一絲笑意安慰道:「你別擔心……」

  也不知道李白蓮是真的代入到王金娣,還是用某種情感代替,就關個門的工夫,此時她已經真的是哭的很傷心,聽到賀新的聲音,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故意又別到另一邊。

  賀新往她碗裡夾了一筷子菜,解釋並安慰道:「我研究的課題,跟凍傷有關係。去高原,我還求之不得呢!再說,我沒什麼拖累,人家拖兒帶女的,我的情況……」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兵兵打斷道:「你沒有!」

  說著,忍不住拍下手裡的筷子,站起來,一臉的悲傷和怨憤,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深愛著對方,無奈對方卻始終放不下曾經的戀人,不願意接受,讓她的心揪著一陣陣的抽痛。

  此刻,她終於忍不住爆發,卻又刻意壓低聲音朝他吼道:「你什麼都沒有,你去最合適!」

  然後憤然從鏡頭前走過,留下賀新那張意外卻又無奈的臉。

  鏡頭定格兩秒鐘,就聽到尹立大喊一聲:「好,非常好!哎,麵條好了沒有,咱們保補一條!」

  無他,桌上的麵條又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