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入戲(修)

  戲的進度很慢,關金鵬的拍攝方法比王曉帥還要墨跡,非常細膩耐磨。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培養演員的默契度,以及吹毛求疵的說戲。一場戲,賀新和胡君往往要經過十幾次的試戲,他覺得滿意了,才正式開拍。

  從喝過酒之後,關金鵬驚喜地發現賀新突然開竅了,雖然還達不到讓他驚艷的程度,但進步卻是肉眼可見的。他還以為自己的建議對方聽進去了,心中難免很得意。

  其實真正的原因很偶然,那天晚上賀新一夜沒睡,白天無休止的試戲讓他精疲力盡,難免會出現恍惚。而恰恰在恍惚中他的眼神、動作,細微的感情變化,卻跟人物無比的貼合。

  這是一種幻覺!

  賀新清醒過來才意識到。

  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他這是衝破了某個瓶頸,讓他敏銳地抓住了人物所需要的那個點。這種事情說起來很玄妙,但事實就是這樣。這個所謂的「點」,也可以稱之為找到了人物表現的節奏,把自己代入到這個節奏中,戲自然而然就順暢起來。

  賀新由衷地感到欣喜,他開始無師自通,每每遇上重頭戲,他頭天晚上就不睡覺。平時也睡的很少,還早早地起床跑步,運動能讓他在睡眠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儘量保持精力充沛。而且他每天只是正常吃早飯,午飯吃的很少,然後過午不食。

  很多戲的拍攝都安排在傍晚或者晚上,飢餓能讓人緊張,由此產生的情緒正好貼合藍宇和捍東之間那種進退無當,珍惜枉顧的紛亂糾纏。

  許是賀新的爆發,同樣刺激到了胡君。原本胡君的表演不溫不火,挑不出錯,也出不了彩。捍東的驕傲不羈,隨性奢靡,他是演出來了,但總感覺沒有直入人心的地方,平淡,還是平淡。

  可能是胡君原本就慢熱,或者真的是受到賀新的刺激,在拍某一場戲的時候,毫無徵兆的就爆發了。

  人家畢竟有著深厚的表演功底,那眼神,那動作,尤其是湊到賀新的頭邊聞著:嗯,還是原來的洗髮水味道。

  然後就跟擼大金毛一樣,摸著賀新頭上的長毛,溫柔似水,含情脈脈……

  啊——哥,悠著點,小弟Hold不住啊!

  ……

  傍晚,京郊一處別墅區。

  賀新強忍著疲憊和因飢餓導致的胃部不適,沿著小區的道路跑了兩圈,儘量讓自己的精神振奮起來。

  「擦擦!」

  回到屋裡,胡君拿了條毛巾遞給他。

  「謝謝軍哥。」

  賀新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會兒關金鵬正在指揮布置燈光和機位,傍晚拍早晨的戲,燈光布置尤為講究。

  盧方也在,她飾演的捍東的妹妹詠紅的戲份很少,屬於客串性質,但她還是幾乎每天都陪著胡君來現場。賀新敏銳的注意到,剛才胡君遞毛巾給他的時候,盧方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瞟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年紀輕輕的,小心別把身體熬壞了。」胡君輕聲道。

  賀新時常掛著個黑眼圈,還不吃飯,劇組中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怎麼說呢?演員入戲當然是好事,但關係近一點的也會擔心他的身體,所以這個很矛盾。

  「沒事,我身體好著呢。」賀新朝胡君笑笑道。

  不經意間,兩人的目光觸碰到一起,瞬間不約而同的避開。在戲裡兩人有太多的眼神交流,平日雙方卻很默契地儘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他們還有一會兒,抽根煙嗎?」

  「不了,我默默戲。」

  藍宇是不抽菸,所以賀新這段時間也很少抽菸。這種事情說起來很奇怪,並不是他刻意要不抽菸,而是進入角色之後,自然而然就想不到抽菸了。

  可能賀新自己還沒有發覺,其實他的潛意識裡已經被人物影響了,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出戲。

  胡君點點頭,走到窗前點了根煙,賀新則找了把椅子在角落裡坐下來,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

  這棟別墅是劇組租的,在戲裡是捍東送給藍宇的愛巢,分手後藍宇搬出了房子。若干年後捍東落難,藍宇把房子賣了,連同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搭救捍東。

  劇組在這裡已經拍了快一個星期了,今天是最後一場戲,藍宇和捍東的分手。

  陳捍東,京城子弟,官二代,性格輕浮自傲,生活隨性奢靡。但他又不同於那些醉生夢死的同類,頭腦極其清醒,對自己的人生有明確的規劃。

  他把現在的自己稱作年輕,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他把以後的自己成為長大,長大了自然得娶妻生子,過穩當日子。

  他是雙插頭,男女不限,但都無關愛情。

  他認識了林靜平,又感覺自己長大了,準備要結婚。於是他跟藍宇之間就必須要做個了斷。

  「哎哎哎,大家都打起精神了,馬上開拍了。」關金鵬拍著手喊道。

  賀新睜開眼睛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走過去。

  關金鵬看著他眼睛下面明顯的黑眼圈,都不用化妝了,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但表面上還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阿新,再堅持一下,就按剛才排練的來,咱們爭取一條過!」

  接著又沖胡君嚷嚷道:「軍子,準備準備,馬上就要開始了。」

  賀新格子襯衫,橘黃毛衣,牛仔褲,外面還裹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絨衫,支開兩條長腿,面對窗口,坐在廚房的椅子上。

  設置在窗外的黃色燈光打進來,通過反光板映射到他臉上,營造出晨光的氛圍。

  關金鵬戴上耳機坐到監視器前,看了看鏡頭裡傳過來的影像,不滿意道:「阿新的臉不夠白,再弄一下。」

  化妝連忙奔出來,拿著粉餅在賀新的臉上撲了撲,然後拿小毛刷一通猛刷,又把賀新的臉弄得蒼白了幾分。然後讓開鏡頭,問:「導演,可以了嗎?」

  「嗯,OK!」

  「各單位準備!」

  「action!」

  鏡頭直直地懟在賀新的臉上,黑黑的眼袋,蒼白的臉色,整個人憔悴頹廢。

  接著鏡頭慢慢拉長,一陣踢踏聲,就見胡君一身睡衣,趿著拖鞋沿著旋轉扶梯從樓上走下來。

  他走到廚房,拉開抽屜找藥。賀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對準窗外。

  「這麼早就下來了?」

  「沒睡。」

  「沒睡?你丫真夠情緒化的。」胡君吐槽道。

  他拿著藥,找杯子倒水。

  賀新臉上掠過一絲冷笑,故意道:「要喝什麼呀?威士忌啊?」

  「你特麼的沒病吧?」

  「污言穢語的,女人都不會喜歡。」

  「你少在這兒裝蒜,你知道女人喜歡什麼呀?」

  「對,我不懂!」賀新繼續冷嘲熱諷道:「您可是專家呀!」

  兩個一個坐著不動,一個站著開冰箱找東西,各自背對背,營造出一種特殊的對立關係。

  胡君意識到了賀新言語中的攻擊性,回頭瞟了他一眼,看到地上的包,用他慣用的玩世不恭的語氣,調侃道:「呦!怎麼著?今天就要走了?」

  「切,貴人多忘事!你去香港前就已經告訴過你了,你要結婚了,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賀新側頭道。

  語氣中充滿了不忿和賭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