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蘇苒之早就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不然這會兒真要手一抖,切斷和狐五三的聯繫。記住本站域名
縱然如此,蘇苒之還是抬眸看向了秦無。
她用另一隻手點了點眼帘,示意自己總算知道剛剛為什麼眼皮一跳了。
秦無也被這聲『恩人』給鎮得不輕。
他同樣用眼神詢問:「狐三一不是去親自教他了嗎?」按理說他不會這麼教孩子說話。
蘇苒之眼前自發的出現狐五三教孩子的場景。
——「你是個男孩子,不能整日撒嬌。『五三喜歡姐姐,姐姐不要這麼快就走好不好』這種話說出來太沒有男子氣概。」
蘇苒之:「……」
所以現在的五三就有男子氣概了?
不過這如洪鐘一樣的聲音確實有點振聾發聵的意思。
五三見蘇苒之遲遲沒說話,它也不著急,只是不斷的跳來跳去,甩著尾巴表達自己的欣喜。
「姐!姐!」
這一句又是兩聲炸響在耳邊的驚雷,徹底喚回蘇苒之的注意力。
她從中感知到一些莫名的變數,大抵是有益的,便道:「五三又長大了些。」
「吃糖!好吃!多吃糖!長胖胖!」
隨著五三的話,它後面那隻松鼠終於扛不住,僵直著從樹上倒頭哉下。
五三趕緊跳過去用爪子扒拉著松鼠跳跳:「啊!我的兄弟!跳!跳!啊!」
蘇苒之眼睜睜看著原本打算自己爬起來的跳跳被這聲又給鎮得倒了下去。
如果說前面她還只是被五三的聲音給震撼到,那麼看到跳跳的反應,她陡然想到了另一點——這能將旁人鎮住的吼聲,跟白御的虎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雖說五三的咆哮並不如白御剛猛,但白御的每一次虎嘯都極為消耗元氣,五三卻可以連續多次『振聲咆哮』。
其實五三吼這麼久也累,它擔驚受怕的連續喊了好幾句『我的兄弟跳跳』,就累得嗓子冒煙兒,蘇苒之和秦無甚至可以透過畫面清晰地看到它的懸雍垂。
這可當真稱得上是聲嘶力竭了。
跳跳在五三吼不出來的時候從地上爬起來,飛快上樹,躺在松子兒堆里,緩和自己受到驚嚇的小心靈。
蘇苒之則和五三說了幾句話,便斷掉聯繫。
宣紙上的碎金漸漸消散,蘇苒之將功德之筆握正,她感覺到裡面屬於五三的那一道金線多出了些許造化。
其實自從十二道金線盡數回歸後,所有金線已經不單單牽引著某一位了,每一道都有溝通天地的威能。
只不過因為蘇苒之想起了五三,再加上她是功德之筆認定的主人,才能感知到這麼一絲細微的變化。
蘇苒之眸光平和,心有所感,在這張山河社稷圖上題字——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春風從窗戶溜進,將用鎮紙壓住的山河社稷圖吹起一角,柔柔和和,連風聲都無。
那裡還有八個字「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一時間,秦無覺得面前的苒苒身上頓生一種虛無縹緲的氣質,有些琢磨不透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秦無的注視,蘇苒之擱下筆,抬眸看向他。
這一霎那,她又成了秦無所熟悉的苒苒。不過秦無知道,苒苒一定心有所悟,而且她可以自發控制某種強大的力量了。
這是大好事。
蘇苒之這次突破沒有驚動任何人,這一次分明比前面十幾次得到功德金線的收穫都要大,卻就像這春風一樣,輕柔的拂過大地,無聲的將銀裝素裹變為綠意盎然。
而此刻,皇宮內,接連小半年都在不斷接見各方『仙人』的皇帝終於有些疲乏了。
可他還是不想認命,他再次闖入國師的屋子,說:「朕乃大安天子,天命真龍,難道此生再無飛升可能?」
國師像修了閉口禪一樣緘默不言。
他不後悔曾告訴過皇帝——找一位『親雨之人』,此人與皇帝有些名義上的親緣關係。如若找到,那將會是皇帝的大造化,同時大安國氣運會隨即鼎盛,子子孫孫數十輩可繼續享太平安康。
四年前他的確察覺到那位屬於皇帝的機緣出現了,並給他提了醒。
但當時沒找到,這邊代表皇帝與那位緣分未到。
後來國師再也算不到什麼,便不曾多言。他忠於的從來只是這個國家,他想要守護的也只有百姓。
國師年紀很大了,他活的時間比大安國都要久遠。
他從不單獨忠於某位皇帝,只是會偶爾順便提醒一下陛下該掌握住屬於自己的機緣。
但能不能抓住機緣,這不在國師的職責範圍內。
皇帝並不敢在國師面前大發雷霆。
他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原地徘徊轉悠。
「朕按照你說的,將所有名義上親緣的人都查了一遍,善待了所有人——就連那跟我妹妹長相相似的昭樂,我封她為郡主,讓她享受榮華富貴。」皇帝一下坐到國師對面,雙肘撐著桌子,欺身向前,跟國師面對面,說,「可她也不是我的機緣。您說說,我的機緣在哪裡?」
他的語氣幾乎是央求的,說道:「您再給我一些提示吧。」
國師與皇帝對視,那雙眼睛無悲無喜,倒映著皇帝的急不可耐的醜態。
皇帝完全沒察覺,說:「這四個月來,我找遍了大安國但凡有點修為的修士和先生。他們有人確實很厲害,給了我兩個提示。要麼您說的這個人是我上輩子的兄弟;要麼,他就是我妹妹當年遊歷時,遺落在外的孩子。」
國師眼神倏然凝聚精光。
皇帝看到了,但他更加無力:「這不是大海撈針嗎?大安國四萬萬人口,這麼一個個找下去,等朕賓天了也找不到。」
皇帝央求著:「您倒是說說話啊。」
國師說了自皇帝進來後的第一句話:「起初,我算到此人存在,不過是因為『他』的氣運雄渾,且與大安國息息相關。若他帶您飛升,可保佑天下數百年再無戰事;但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不論您是否飛升,氣運都會存在。」
而且越來越強盛。
皇帝如墜冰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得國師屋子。
但他記得自己抬頭看那天上的太陽,圓圓的,刺目的,卻讓他感覺很是寒冷,涼到了骨子裡。
——這天下沒人在乎他能否長生,能否飛升。
所有人遵從他的意思,不過因為他是皇帝,是大安國氣運所向。
他推開內侍們的攙扶,站在原地,雙手上舉,仿佛要汲取一絲溫暖。
「朕坐擁天下,卻仍不得長生!」
內侍們全都跪倒在地,額頭觸地,不敢抬頭看陛下。
國師為自己倒了一杯釅茶,用蓋子撇去浮沫,苦澀的感覺入喉,才喃喃道:「坐擁天下,萬民朝拜,一言九鼎,還不好嗎?」
蘇苒之重新捲起山河社稷圖,將其放在竹筒中裝起來。
這回她徹底有了『萬法心生』的感覺,此前發明到一半的『除塵訣』也茅塞頓開。
此後她和秦無再趕路的話,就不擔心路上找不到水源洗澡了。
秦無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繼續研究魔氣,蘇苒之則升起小爐子,在院中繼續煉丹。
她心中隱隱有感,道:「這回煉丹的成功率應該會高不少。」
隨即,她閉上雙眸,開始推演第二張丹方的煉製方式。
與此同時,天問長。
沈姑姑也將可宋一行人帶上山,她是外門一個小管事,在門派還算有些話語權。
當她將『嶺南影』的事情並告給力堂山羊鬍管事的時候,他一捋鬍子,沉思道:「我去請教一下內門陳管事。」
內門陳管事有踏仙途境界的修為,他見到那封信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屬於強者的威壓。
他當即不敢怠慢,趕緊要請四人上內門問心府去歇息片刻。
「酒仙前輩至今未歸,不過倒是給門內傳了口信,說不日便歸。道友們來得趕巧。」
可宋身後的弟子道:「我們其實來得早,不過耽擱了些時間。能、能拜見酒仙前輩再好不過。」
他們就算平日裡大大咧咧,情商還算在線。他們知道山腳下守門弟子並無刁難他們的意思,只是按照規矩辦事罷了,因此,自然不會將自己被攔下好幾日的事情說出去。
畢竟在天問長裡面等,跟在山腳下客棧等無甚區別。
陳管事其實在山羊鬍管事找他的時候,已經順手翻了守門弟子每日的總結,知道可宋一行人來了好幾日。
但他也沒有責怪自家弟子的意思。
畢竟可宋一行人修為都不高,他能邀請可宋他們去問心府,皆是因為信封上的強者威壓。
沈姑姑見事情辦成,道別後下山給狐五三買糖吃。
她站在雜貨鋪門口,找掌柜的要一斤飴糖。
甜味的糕點鋪子常見,但飴糖則因為提煉不易,價格昂貴,賣家和買家都不多,因此沒有專門的糖果鋪子。只能在雜貨鋪買。
掌柜抱歉的笑了笑:「道長,您來晚了,這位先生已經將所有的糖都買走了。」
沈姑姑『誒』了一聲。
她著實有些驚訝。
小狐狸能來找她的機會不多,每次來都央求著她買糖,但最近六次只要她下山,掌柜的總會告訴她飴糖賣光了。
前五次沈姑姑都沒見著那位買完了糖的人,這回她走得快,終於撞上了。
那是一位身著絳紅色衣袍的男子,長發如墨,面上看著挺年輕,但沈姑姑平台感知到一股兇險。
——這男子修為可能在踏仙途之上!
沈姑姑想,一次兩次她還能覺得是巧合。
但這人次次都在她之前買完糖,那就是不想給小狐狸吃的意思啊……
其實沈姑姑也嘗試過在小狐狸找她之前買好飴糖,等著小狐狸來就直接能吃。
但她買好的那些第二日都會被老鼠吃掉,根本等不到小狐狸過來。
沈姑姑之前就覺得不對,現在見到此人,她大概明白是誰出得手了。
她覺得這裡是天問長山腳下,此人就算修為高定也不會肆意動手,於是抱拳道:「道友,我想買些糖給我家……小輩,您要是方便,我願意十倍價格買。」
男人挑了挑眉:「小輩?」
「我與它母親有故,如今見它一個人孤苦伶仃,便想多照顧幾分。」
沈姑姑發覺面前男人身上那股戾氣和玩世不恭的氣質全消散了,他將所有氣息籠回體內,眼神中透著幾分沈姑姑看不透的哀傷。
男人在沈姑姑看第二眼的時候斂起眼眸,居然真將手中飴糖分給她。
他說:「五三最近在煉化獸骨的階段,不能多吃糖,三日最多吃半兩。」
沈姑姑錯愕,她倏然意識到這個男人是誰!
他就是紅堇口中的伴侶,可當年紅堇分明說她伴侶還沒化形啊!
作者有話要說:紅堇是五三的母親,曾經跟沈姑姑一起出生入死的狐狸。
註: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引用自《荀子·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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