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承天應命(萬字求月票)

  第248章 承天應命(萬字求月票)

  太廟之前,文武百官、太監寺人、侍衛等人一片慌亂。

  溫長興一離開太廟便立刻醒了過來,其起身的第一句話,便對著那慌亂的太監說道。

  「去國師府。」

  溫長興很明白,這個時候只有國師能夠挽回局面了。

  然而溫長興匆匆趕到了國師府之後,卻被告知靈華君不在。

  那穿著楚地服飾的巫現站在大門兩側,對著站在大門中央的溫長興行了一禮過後,看著地面說道。

  「陛下!」

  「靈華君上天去了。」

  溫長興站在大門中間往深處望去:「國師何時能回來?」

  巫:「靈華君離去之前未曾告知我等,只是朝著天上而去。」

  溫長興驟然扭過頭看向了那巫觀:「國師真的不在?」

  巫觀:「昨日便已經離去了,黃昏時分,乘鶴而去。」

  溫長興抬起頭,雖然得知國師靈華君昨日就已經離去了,但是此時此刻他仿佛依舊能夠看到一隻仙鶴沖入雲霄。

  他看不到那騎在仙鶴上的身影,但是卻感覺對方高高在上地望了自己一眼,

  然後然離去。

  溫長興瞬間有了一種預感。

  他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真的有那天命,或者有幾分天命所歸,但是此時此刻那一切都徹底離他而去了。

  另一邊。

  奉玉公主驚慌失措地從太廟之中走出來,整個人可以說是被嚇得花容失色,

  面色蒼白。

  她被人扶著急匆匆走在石板之上,回頭看著那黑雲蓋頂,萬鬼長嘯的畫面這一下,更是驚慌失措了。

  「快,快些走。」

  但是離開的時候,奉玉公主看了一眼人群之中,尋找著那位雲陽王溫神佑。

  但是卻沒有看到對方,似乎事情一發對方就逃之天天了,其立刻和一旁的貼身侍女說道。

  「去請雲陽王,就說本宮要見他。」

  「是。」

  上一次還是溫神佑主動求見她這個姑姑,如今便成了她主動要見對方了。

  奉玉公主想到了溫神佑之前所說過的話,溫長興當失天命。

  歷經剛剛那一幕,奉玉公主也預感到了將有大事要發生,天子溫長興或許真的要如同對方所說的那般,失掉天命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奉玉公主目前最想要知道的是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那溫神佑又知道一些什麼。

  還有,若是溫長興失天命,那麼接下來承接天命的又是何人?

  奉玉公主居住的地方叫做來鳳閣。

  奉玉公主一回來,便發現溫神佑已經提前到此,在等候著她了。

  一見到溫神佑,奉玉公主直接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質問對方。

  「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莫非,是你和鹿城郡王的陰謀?」

  溫神佑不慌不忙,應答說道。

  「殿下高看臣父子二人了,僅憑我父子如何能使得那九鼎變成這般模樣,又如何能夠使得我武朝的氣運化為黑雲蓋頂之勢?」

  「我父子二人就算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惹怒各路鬼神,更不敢做出那等引來萬鬼吞噬我朝氣運功德的事情。」

  奉玉公主連忙再問:「那惡鬼為何要吞食我朝氣運,發了這等事,國師靈華君難道也不管一管麼?」

  溫神佑告訴對方:「殿下可還記得,之前陛下因國事艱難請靈華君做法,靈華君於太廟之前,以通天法力從天上地下搬來了銅山帛海。」

  「當時,陛下告知靈華君都將會用作國事之上,但是隨後陛下便忘了此事。」

  「不久前,百官甚至因為這事還鬧過一陣,因為陛下只發了當月的俸祿,往年的欠俸是一個也沒有發。」

  奉玉公主猜測道:「所以這是靈華君做法,懲戒陛下?」

  溫神佑搖了搖頭:「殿下猜錯了,這全然是那溫長興自找的,靈華君作法之前就曾經說過,此物乃是以朝廷氣運向天地鬼神借物。」

  「既然是借,那便是要還的,那黃泉之鬼身負罪孽沉淪地獄之中,索要的便是功德。」

  「此術若是用之得當,如同溫長興所說的那般用在國事之上,自有功德生出,以償那黃泉之鬼罪業。」

  「然而,溫長興卻食言而肥。

  「鬼神發怒,萬鬼吞運,這才化作了殿下如今看到的這般場景。」

  奉玉公主恍然大悟,但是心中依舊難以平靜下來。

  「我還當陛下洪福齊天,如今看來,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這般簡單。」

  「那銅山絹海竟然是黃泉之鬼借來的,用以償還自身罪業。」

  「難怪!」」

  「難怪進入那九鼎之上,黃泉鬼神怒視人間,萬鬼吞噬天命。」

  「陛下這貪財貪到了惡鬼的頭上,當真是———當真是——」

  此時此刻,奉玉公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那溫長興,是膽大包天呢,還是不知死活。

  你以天命拿凡人的錢糧叫收稅,但是你這稅都收到了黃泉之鬼的頭上了,那鬼可不一定認你這天子的天命。

  不過奉玉公主她也明白,這事情也同樣定然是溫績和溫神佑父子二人的算計,二人將九鼎送到了太廟之上,為的便是現在這一刻。

  但是就算沒這溫神佑,那溫長興做下了這等事,失天命也是早就註定的了。

  奉玉公主出身於天家。

  這個時候她考慮的自然不是對與錯,誰是誰非。

  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既然天子溫長興失了天命,那麼誰又能得天命,她又能夠從其中得到一些什麼?

  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也想到了其中利害。

  奉玉公主重新回到了位置上,死死地看著溫神佑。

  「就算如此,那天命也不一定輪到鹿城郡王吧!」

  「陛下還有其他的兄弟,宗王之中也有其他的人選,而陛下還有子嗣。」

  「這其中,難道就沒有能夠承擔得起天命之人麼?」

  「想必如今陛下應當在四處找雲陽王,要將你碎屍萬段,不過即使如此恐怕都難解其恨吧!

  「雲陽王難道就不怕我將你交出去?」

  溫神佑又問了奉玉公主一個問題:「殿下方才說,宗王之中沒有能擔得起天命之人麼?」

  「那殿下便說一說,如今何人能夠承擔起天命,或者是承擔得起天命的人要做成何事?」

  「難道換一個溫長興上來,就不會再失了天命麼?」

  「天命,天命。」

  「天命所歸,要應天意,才有那天子命格。」

  「而如今天意已經很明朗了,當有人一統九州,混一天下。」

  「何人能夠做到此事,誰便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之人。」

  溫神佑同樣看著奉玉公主,直直的問道「殿下,你覺得何人有天命不重要。」

  「天命。」

  「你說的不算,我說的不算。」

  奉玉公主臉色有些難看,但是溫神佑卻不管不顧,變得越發強硬了起來。

  「遍數天下宗王之中,我父子二人手上的兵最多,除了昔日的淮城王之外,

  也最驍勇善戰。」

  「可是如今淮城王已死,還有何人能與我父子二人相爭?」

  溫神佑說到這裡,甚至想要發笑。

  可以說溫長興親手除掉了他父子上位的最大的障礙,如若不然這個時候那淮城王跳出來,這天命估計還真就輪不到他父子二人了。

  奉玉公主之以鼻:「雲陽王就這般肯定,你父子二人就能一統九州?」

  溫神佑:「但是,至少我父子二人還可以試一試,而且奉玉公主若是有更好的人選自信一定能解這萬鬼吞命的局,我父子二人也願意聽從其號令。」

  奉玉公主的那點小心思被戳破,知道溫長興可能失了天命以後,其便立刻想到推動誰當這個新天子最符合她的利益。

  但是溫神佑一句話,便讓奉玉公主清醒了過來。

  天命。

  她說的不算。

  奉玉公主:「那我如何能知,你便是你說的那應命之人。」

  溫神佑說:「我阿爺並不是唯一能夠爭奪那天命之人,但是在溫氏宗王之中,卻或許便是那唯一一個。」

  「天命已失,若按照往常,這個時候應當是群蛟諸莽皆起,互相廝殺吞噬最終角逐出那唯一的真龍。」

  「殿下也不想看到,天下陷入那般局面吧!」

  奉玉公主沉吟了良久,看起來依舊難以下決斷,畢竟這個時候溫長興還是天子,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發生什麼樣的轉變。

  而這個時候,侍女從一側匆匆走了進來,附耳告訴了奉玉公主一個消息。

  天子溫長興並沒有立刻怒而尋找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溫神佑,而是非常理智清醒地去找了靈華君,但是卻並沒有見到對方。

  侍女說:「殿下,靈華君去天上了,不知歸期。」

  奉玉公主揮手讓她退去:「知道了。」

  這個消息,也徹底將奉玉公主推向了溫神佑這一邊,不再因為溫長興這個天子而猶猶豫豫。

  或者說在那靈華君避而不見溫長興的那一刻開始,溫長興在她的眼中,便已經不再是天子了。

  奉玉公主再抬起頭看向雲陽王,態度就全然不一樣了。

  「雲陽王。」

  「你先不要走,晚上會來一些人,你或許想要見一見。」

  溫神佑看起來一副淡定的模樣,但是到了此時此刻,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了。

  奉玉公主自身或許並沒有能力和實力做成溫神佑想要做成的事情,但是她在京城中龐大的影響力和底蘊,卻能夠替雲陽王溫神佑找到那些能夠幫助他做成這件事情的人。

  若是在尋常時候,奉玉公主哪怕真的找上這些人也沒有用。

  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時間節點。

  情況又有些不一樣了。

  溫神佑對著奉玉公主拱手,連忙說道。

  「我父子二人定然不忘公主殿下今日之恩德。」

  奉玉公主:「雲陽王哪裡的話,不過是順天而行罷了。」

  不過溫神佑卻知道,他如今還稱不上什麼天意,他只是在極力向所有人證明,他是最有可能的那個天命之人罷了。

  但是在那煌煌天意的眼中,哪怕沒有他,也自然有另外一個人替代他。

  哪怕沒有他溫家,也自然有另外一個家族替代他上來。

  鴻臚寺。

  賈桂從太廟回來之後,便一直留在官署里沒有離開。

  他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將要有大事發生,或者說不只是他一個,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要出事。

  而同樣在得知,溫長興去了國師府後沒有見到靈華君,賈桂也立刻下了決斷。

  「溫長興這天子之位怕是坐不住了。」

  隨後,他又向人打聽。

  「雲陽王呢?」

  「不知所蹤?」

  而他剛從官署回去的路上,便被人給攔住了去路。

  「奉玉公主?」

  他只是稍稍一沉吟,便沒有再猶豫。

  「去見奉玉公主。」

  而來接他的人卻說:「請上這輛馬車。」

  賈桂看了看那輛看上去樸實無華的馬車,便直接走了上去。

  一邊還對著身後的人說:「裝作我已經回去了,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去向。」

  賈桂雖然不知道靈華君全部的心思,但是他知道靈華君不希望這天下大亂,

  龍蛇起陸再來一輪紛爭,既然如此,最穩妥的便是選一個溫氏宗王。

  溫神佑不知所蹤,而這個時候奉玉公主突然請隱秘地請他赴會。

  在他看來,這便是要發生的大事了。

  此時此刻,不僅僅朝堂上下發生著各種變化。

  同樣。

  還有一批人在推動著天命的轉變。

  而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換一個天子,而且是換上一個能一統九州的天子,並且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統一九州。

  黃泉河畔,拈花僧行走在那彼岸花海,不知道是在等候著什麼。

  過了好一會,便看見一艘黃泉之舟劃了過來。

  船上走下一穿著鬼神之袍的高大鬼神,其身上籠罩著功德祥光,和穿著灰袍的和尚完全不一樣。

  哪怕是在這昏暗的幽冥之中,其清晰度也比拈花僧也要高上一大截。

  這一比,拈花僧被陰陽道人全方位碾壓,

  陰陽道人還特意走得近一些,似乎生怕那拈花僧看不見,昂首挺胸地看著和尚。

  「空慧神僧,當真是好久不見。」

  拈花僧雙手合十,眼晴眯得好像都快要什麼都看不見了,一副世間萬物不入我眼的模樣。

  「陰陽真人可知。」

  「輪迴將開,眾生魂魄歸位,從此再也無生無死。」

  陰陽道人的確還不知道此事,但是也隱隱感覺到了最近幽冥之中發生了許多變化。

  陰陽道人:「貧道早已入冥土為一方鬼神,這輪迴重開之事,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拈花僧:「道長雖然已身死,但是不比其他人,死後得超度入幽冥,更是被封為一方鬼神。」

  「但難道就不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陰壽耗盡,該如何?」

  「難道,就不入輪迴,不轉世投生了麼?」

  陰陽道人:「空慧神僧焉知貧道不能尋得長生妙法?」

  拈花僧又問:「若是尋不到呢,若是這妙法就在這輪迴之中呢?」

  陰陽道人沉默了,就算是真正的天縱奇才,又有何人真的有那般自信自己就能真的能夠得道。

  若是不能得道,這轉世輪迴或許便是最後的機遇了。

  一次不得,終究還是有重來的機會。

  若是沒有輪迴。

  到時候說不得就真的化為一場空了。

  陰陽道人問出了那個當初拈花僧問靈華君的問題:「輪迴何時開啟?」

  拈花僧:「不知,地神山主未曾全部歸位,九州未曾一統,即使重開輪迴如何能夠接引眾生魂魄?」

  陰陽道人:「陽世與陰間,其狀若陰陽之道也,看似界限分明,實則相互影響。」

  拈花僧說到這份上,陰陽道人也明白了對方說的意思。

  溫長興從國師府回來的路上。

  天色還是亮的,他卻感覺眼前一片昏暗,明明已經進入了大熱天,他卻感覺渾身冰涼。

  「不行,不行。」

  「朕必須得想個法子,必須得挽回局面。』

  溫長興瑟瑟發抖,自言自語道。

  他想要迎回九鼎證明自己的天命,結果九鼎一開,反而徹底證明了他沒有天命了。

  他明白若是他什麼都不做,接下來怕是有人就要做些什麼了。

  他一邊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一邊開始自救。

  「都是那雲陽王,那溫佛奴,還有那鹿城郡王溫績,定然是他父子二人的陰謀。」

  「逆賊!」

  「惡賊!」

  「我要把他們全都殺了,全都殺了。」

  回去之後,他立刻開始下旨捉拿雲陽王溫佛奴,一邊開始派人立刻去拿那鹿城郡王溫績,並且還下旨命各地的宗王入京覲見。

  而且是連夜派人去的,似乎生怕京城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這些各路的王侯就反應了過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溫長興也徹底無所顧忌。

  他要先下手為強。

  趁著現在所有人還畏懼他這個天子,還不知道京城所發生的事情,還在敬畏恐懼著國師靈華君的時候,將所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人控制住,或者都先一步殺了。

  在他看來,這樣自己的帝位就穩固了。

  在他看來現在就是需要搶時間了,誰先快一步,誰就能贏。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哪怕他殺盡了溫氏諸王,當他失了天命的時候,自然也有別人來替代他。

  這場天下大局之上,坐在上面的從來就不只是他們這一支。

  或許,也是他不敢去想。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而接下來,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溫長興下了旨意抓那雲陽王溫佛奴,但是旨意下達了之後,翻遍了整個京城,他也沒有找到關於溫佛奴的任何消息。

  宮中,溫長興對著幾名跪著的寺人、將領怒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舉輕若重。

  「什麼,找不到溫佛奴?」

  一個逆賊,就這樣堂而皇之在京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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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定然是有人在庇護他。」

  「定然是有人在作亂,有人在和朕為敵,查,一定要給我查出來,翻遍整個京城,也一定要將那溫佛奴和藏匿他的人給我找出來。」

  溫長興暴怒之下,然後便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或者說局面已經開始超出了他的掌控了。

  他堂堂一個天子,在京城裡找不出來一個剛剛入京不久的叛逆雲陽王,這等於已經是在向溫長興發出某種訊號了。

  而很快,他便得知了另外一個消息。

  溫氏的各路王侯得到他的旨意之後,紛紛前來京城「覲見」了。

  不過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這各路王侯不是孤身一人前來京城勤見,而是各自率領著大軍朝著華京城而來,幾乎是快馬加鞭連夜奔襲。

  就算是救駕,一個個也沒有這般激進和熱切。

  而首當其衝的,便是鹿城郡王溫績,其帶著大軍沿著長江水道而下,直奔華京城而來。

  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溫長興哪裡會信這些人真的是來覲見他的,這分明是來搶奪帝位的,是來逼宮的了。

  一夜之間。

  似乎所有的王侯都知道了京城發生的事情,更知道這個時候誰能夠先一步入京,誰便能夠接替他溫長興,應天承命。

  先入京城登台為帝,後入京城跪地稱臣。

  「什麼?」

  「溫績帶著數萬大軍已經朝著京城而來,數日內便會抵京,他這是什麼時候出兵的,怎麼可能會這麼快?」

  「其他的宗王也都在朝著這邊奔來,這怎麼可能?」

  「誰泄露的消息,到底是誰泄露的消息?」

  一瞬間,溫長興便感覺天都塌了。

  他以為自己連夜派人去控制這各路王侯,已經搶占了先機。

  結果。

  好似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他溫長興失了天命。

  這一下,各路的宗王真的是順應他的旨意,來京城「覲見」他了。

  來到殿下,怕是還要站著問他一句。

  「陛下何故造反?」

  得到確切的消息之後,溫長興徹底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恐懼從胸腔之中湧出,讓其渾身戰慄。

  大殿中。

  他從殿上一步步從側面的階梯走下來,整個人身體一軟險些倒在地上。

  但是當寺人去扶他的時候,他卻一把抓住了扶手站了起來。

  「放開,朕還能走。」

  「朕還能走。」

  溫長興對著那寺人怒斥,臉上青筋暴起。

  他嘴上說著他還能走,但是實際上,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該往何處走了。

  雖然華京城依舊在他手中,他還在這帝位之上,那殿下的群臣依舊叩拜著他,對著他山呼萬歲。

  但是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他已然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別樣的意味。

  「朕還沒輸,朕還可以走。」

  殿下跪著文武百官,但是此時此刻卻猶如一具具行屍走肉,一個個一動不動,沉默不言。

  大殿裡鴉雀無聲,唯有溫長興狂怒之中蘊含著驚懼的聲音,迴蕩在大殿裡。

  當天夜裡。

  溫長興徹夜未眠,躺在龍榻之上還在想著如何才能解開這死局。

  「朕還能怎麼辦?」

  「這華京城已經不安全了,到處都是亂臣賊子,不能再留了。'

  「朕得離京,號召天下臣民—」

  而這個時候,緊閉的皇城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了,一群群影子從外面湧入了進去,皇城之中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

  「殺!」

  「跪地者可不死。」

  「跪地者不死。」

  「跪下,全部跪下。」

  一陣陣喊殺聲過後,隨後便是跪地投降的聲音,而原本還有心抵抗的衛士,

  聽到自己的頭領一喊,愣了愣也便立刻跪在了地上。

  更有甚者,直接拿著刀槍,跟著殺進來的叛逆一起朝著裡面衝去。

  「溫長興神憎鬼厭,已失天命。」

  「鹿城郡王溫績已率數十萬大軍朝著京城而來,承天應命,兄弟們不要行差踏錯了,禍連妻兒。」

  「這溫長興連賞都不發,給他賣什麼命,值得嗎?」

  「國師為天下借來的銅山帛海,全都被那溫長興給吞了,咱們去問一問,不怕下那無間地獄麼?」

  「走走走,一同去——」

  騷亂之聲越來越小,而越來越多的身影朝著溫長興寢宮這邊聚集。

  溫長興本就徹夜未眠,此刻更是被那喊殺聲驚醒,他起身大聲呼喊,但是這個時候外面一片混亂。

  宮裡的人到處奔走,向著外面跑去,或者躲藏起來。

  溫長興身為天子呼喊了多次,最後也只有兩個寺人跑過來扶起了他,一個個驚慌失措地說道。

  「陛下,有人作亂,如今已經殺進宮來了。」

  「怎麼可能,叛賊是怎麼殺進來的?」

  「聽說是有人開了宮門,現在外面都是賊子,說要拿陛下呢!」

  「陛下,趕緊隨我們走吧,賊人已經衝著這邊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走去哪裡?」

  溫長興一臉茫然,走,他這個時候還真的不知道該往何處走了。

  而這一猶豫,外面已經是火光盈天。

  無數人舉著火把來到寢宮之外,仿佛一開始就知道溫長興在此處,直奔這裡將此地團團包圍。

  「嗡!」

  宮門打開。

  火光之中,一個人披著甲帶著一群人朝著裡面走了進來。

  層層疊疊的甲士沿著兩側的長廊穿入進來,將所有的角落占據控制。

  而為首之人中,有一人正是溫神佑。

  溫長興臉上一瞬間露出驚駭恐懼的表情,但是在看到溫神佑的模樣之後,又立刻沉沒了下去,最後化為了瞭然。

  或許前兩日,他早已經猜到了自己會是這般下場。

  各路宗王率領大軍趕往京城「勤見」,不論最後勝者是誰,都不會是他。

  而面對這種局面,朝中文武百官自然不會再隨著他一起走下去,能夠保持沉默不說話,那已經是忠臣了。

  至於那心思活泛之輩,自然也要開始考慮後路了。

  等到溫績的大軍到了再開城門投降那已經遲了,他們已經等不及了,「順天而行」先將他這個失了天命的天子拿下,作為投名狀送給接下來入京的「真龍天子」,才是理所應當。

  看到大勢已去,溫長興反而徹底鎮定了下來,站在大殿之中看著那溫神佑,

  大笑著怒斥道。

  「哈哈哈哈!」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朕乃真龍天子,爾等作亂篡位,千載史冊不會饒過爾等。」

  「那十八層地獄,也不會饒過爾等。」

  溫神佑一步步上前,最後站在了溫長興的面前。

  一開口,便讓溫長興面色漲紅。

  「陛下!」

  「別做夢了,該醒醒了。」

  溫長興自稱帝以後,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般口吻和他說話,他還想要多說些什麼,那溫神佑卻先堵住了他的嘴。

  「陛下!」

  「在那天上的仙聖的眼中,你不是什麼真龍天子,你只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坐在天子位上的凡人罷了。」

  「你和那田舍夫的區別,不過是多了一個天子之名。」

  「陛下知道你這帝位是怎麼來的,蒼天既然能夠給你,便能夠收回來。」

  「千載史冊只會記載你的昏庸無道,而下十八層地獄的,也只會是你而已。」

  溫長興如大夢方醒,他指著溫神佑,一句話也再也說不出來了。

  通過奉玉公主請來的那些人,溫神佑陰結勾連拿下了京城之中的控制兵馬的人,緊接著又急匆匆在溫績大軍趕赴之前控制下了天子溫長興,

  隨後,溫神佑便以溫長興的名義下令,徹底把控住了整個京城。

  不僅僅如此,在溫績趕到京城的前一天,溫神佑更是急匆匆地控制住溫長興召見文武百官,讓其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下詔書。

  詔鹿城郡王溫績入京,並且禪位於其。

  這個時候,溫績甚至連禪位詔書都提前貼心地替天子寫好了。

  層層侍衛控制的大殿之中,溫長興激動不已地看著手上的詔書。

  溫長興越看越激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但是溫神佑卻不為所動。

  溫神佑已經搶占了先機,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大局已定,因為其他各路宗王也在趕赴京城,他們必須搶在其他人之前徹底奠定局面,避免接下來的亂局。

  按照常理,如今當以天子的名義下詔,申斥那各路宗王回封地,但是這個時候這計策反而沒有作用了。

  因為天子已經失去了天命,也失去了讓人敬畏的力量,他們本就是來搶奪天命的,怎麼可能再一句話讓他們退去。

  唯一的辦法,便是告訴他們天命已經重新有了歸屬。

  將一切都印章落定。

  溫長興看完詔書之後,很想要將這詔書扔棄在地上。

  但是看著溫神佑的眼睛,最後問道「朕若是同意了,還能活麼?」

  溫神佑拱手:「陛下不是想要當一個逍遙王侯麼,過幾日,陛下便可實現昔日之願了。」

  溫長興一瞬間咬住了牙齒,但是又問道:「朕怎知道爾等會不會食言而肥?」

  溫神佑立刻提及了另外一個名字:「靈華君在世,人在做,天在看,臣父子雖然膽子不小,但是還是有敬畏之心的。」

  「畢竟陛下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食言而肥弒殺宗親這等事,我父子還是不敢輕易去做的。」

  溫長興面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後長嘆一聲。

  「去吧,去吧!」

  「終究是一場大夢。」

  看似釋然,但是最後舉起玉璽的手卻在發抖,臉上的肉也跟著一起顫了起來。

  最後,還是那太監按著他的手,才「幫著」他蓋了下去。

  溫長興當著眾人的面蓋了印之後,隨後在明堂之上便召見了群臣,由寺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讀了這道詔書。

  「朕聞天命無常,惟德是輔,自古以來,皇權更迭,皆有定數,朕以昏庸之姿,承祖宗之業,未能光大前烈,致使天下疲弊,百姓流離,天厭神棄,朕之罪也。」

  「今仰觀天文,俯察民心,知非朕所宜久居此位。」

  「昔堯舜禪讓,湯武革命,皆以明德而得天下。」

  「朕雖不敏,亦知進退之道,故決定效法先賢,禪位於鹿城郡王。」

  那寺人一字一句地念出來,天子溫長興也好似抽乾了所有力氣一般。

  溫神佑看著一切塵埃落定,立刻安排人將這詔書送到城外,準確地來說是送到他阿爺的手上。

  「速去送給鹿城郡王,召鹿城郡王入京。」

  溫神佑說道這裡,喉嚨動了兩下,聲音也變得用力了起來。

  「承天應命。」

  溫神佑讓人扶著溫長興下去,溫長興卻始終不可能下去,而是不斷地看著溫神佑這邊。

  溫神佑知道他怕什麼,他是生怕自己這邊一下去,便死得不明不白了。

  溫神佑看著他,終於湊近說了一句。

  「陛下勿憂,臣父子說到做到。」

  「只是相比於這?」

  「相比於這人間一世,陛下還是應該多擔憂死後入那無間地獄才是。」

  旁人不知道那無間地獄的可怖,溫神佑卻知道。

  他仿佛已然能夠看到,罪業纏身之後的溫長興死後會是什麼樣的一番場景。

  溫長興驚愣:「朕要下無間地獄?『

  溫神佑笑道:「陛下也看到了那九鼎之上的景象了,那無邊罪業,萬鬼噬命,陛下還能用什麼償還?」

  城外大江之上。

  戰船層層疊疊沿著大江而下,岸上還有著大量的兵卒跟隨著一起,溫長興驚溫績來的這般快的原因便是,他在將九鼎往京城送的時候,也一同準備帶著大軍出發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溫績可以說是殊死一搏。

  其中一艘戰船上,等候良久的溫績終於看到了送來的詔書。

  「天命已改!」

  「大事已定。」

  哪怕是溫績,此時此刻也感覺到胸腔之內有什麼東西在翻湧,頭皮發麻,手腳僵硬。

  而體現在臉色上,則是整個人瞬間變得精神抖擻,也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他當著眾人的面接下詔書之後,立刻下令。

  「所有船隻立刻全力開動,必須在天明之前趕到京城。」

  天亮的時候。

  溫績從天生渡下馬,帶領著大軍直奔京城,沿途都有著探馬以及京城不斷派來的人馬匯報著情況。

  遠遠的,溫績便看到華京城的城門打開。

  城門之外人頭贊動,天子溫長興率領著文武百官站在華京城外,迎接著新的天子。

  溫績騎在馬上,看著溫長興卻一句話沒有說,只是穿過他身旁,朝著京城內走去。

  眼前的城牆和城門逐漸地變得高大,遠處的皇城也距離他越來越近。

  溫績這個時候腦海之中想起的,便是他之前不知道多少次說過的,或者說想要去爭的那四個字。

  「承天應命。」

  但是此時此刻。

  當著天命真的落在他頭上的時候,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一種如山般的壓力。

  他接下來真的能承下那天命,完成那蒼天對於他的期許麼?

  如若他們應不下。

  或許,便是下一個溫長興。

  大日神宮。

  靈華君的背影穿過神宮而出,沿途所過的諸妖紛紛行禮。

  而在神宮深處,穿著織女仙衣的雲中君坐在棋盤前,將剛剛對弈棋局上的棋子一一捻起。

  突然一個影子坐在了雲中君的棋盤對面,打量著正在慢悠悠地撿棋子的對方。

  雲中君:「你有計算過溫長興一統天下的概率麼?」

  月神:「沒計算過,因為不重要。」

  「反正他能不能統一天下,我們接下來都會直接將地神和山神安插到九州各地去,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

  雲中君:「溫績能力不錯,溫神佑的數值也經過你修改調整過,這二人應該能夠運用好功德體系,想必製造一個安定富足的朝代應該不難。」

  「至於接下來,那就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了。」

  月神:「這個就看他們能不能適應新的時代,學會用功德來賺功德,學會用功德來調控天下人間。」

  從這一刻開始。

  這個天下和人間這已經完全變了樣,時代朝著一個前所未有的方向駛去。

  一個氣運功德的人間朝廷,將在人神妖鬼的手中誕生而出。

  三言兩語說完了人間事,月神這個時候告訴了雲中君一件事情,也是她來此真正要說的「正事」。

  「輪迴轉世計劃已經通過了,該方案已經得到授權,並且注入了黃泉主機之中。」

  「一個小時之前,黃泉基地里鬼伯已經開始通過智能車間大量製造魂魄型號晶片了。」

  雲中君這個時候已經收完了整個棋局,點了點頭。

  「知道了。」

  隨後,便對著那空白的棋局落下了一枚全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