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赤珠的關懷之心,鍾離流一路上全程沒再開口說一個字。
俏生生的俊臉像是抹了一層厚厚的鍋灰,宛若行走的人形鍋底。
赤珠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卻沒能及時捕捉到他突然變臉的微妙。
到了營地的時候,忍不住拉著鍾璃小聲問:「阿璃,你哥哥是不是身體不好?」
鍾璃被問得懵了一瞬。
鍾離流看著像是一個單薄無辜的小書生。
實際上拳頭跟碗口一樣大。
打起架來,一掌一個小朋友。
武力壯得像頭牛。
鍾璃茫然地眨眨眼,對上赤珠暗含擔憂的眼神內心十分迷惘。
「不是吧……他身子挺好的。」
赤珠看起來像是不太信。
甚至還找出了自己的依據。
「可光是吹了這麼會兒風,他臉色怎麼那麼白?」
鍾璃滿頭霧水。
赤珠憂心忡忡。
「山里寒風大,尋常人的確是不太能受得住,這事兒是我疏忽了。」
鍾璃正想說跟你沒關係的時候,自覺把鍾璃的哥哥當作了需要保護的人的赤珠卻拍著胸口說:「不過阿璃放心,既然是你的親哥哥,哪怕是麻煩些我也會好好地把人招待好的,絕不會讓他受委屈。」
赤珠這話前後的跳轉太大。
以至於鍾璃迷茫了好一會兒才啞然失笑。
「其實也不必。」
她不覺得鍾離流臉色差是因為冷。
赤珠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可應付鍾璃的樣子就能看出絕對敷衍。
鍾璃心裡惦記著怎麼處理身後追兵的事兒,沒太在意赤珠的話,正色和她說起了正事兒。
談及正事兒赤珠也不含糊。
她側頭在鍾璃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鍾璃聽完後有些驚訝於赤珠的大膽,又覺得只要操作得當,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見鍾璃沒什麼反對的意思,赤珠呵了一聲,冷笑道:「那些蒼蠅敢追進山里來擾人清淨,就應該在進山之前就做好以命祭山魂的心理準備。」
「總之這事兒有我安排,阿璃好好修整就是,行動之前我會提前與你商量的。」
赤珠風風火火的,可辦事極為靠譜。
鍾璃聽完放心不少,腦子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也鬆了一些。
連日奔波以及精神的高度緊張,鍾璃確實是累得不輕。
赤珠看出她眉眼間的疲憊,也不多話,讓人給她送來了用的東西就走了出去。
告別了鍾璃,赤珠目標明確地叫來了一個人。
她低聲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
那人面露瞭然的點頭,然後就信心滿滿地去了。
赤珠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覺得自己的安排真是妙極了。
阿璃的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與此同時,鍾離流本人並不怎麼開心。
一開始鍾離流是開心的。
因為有很多人來給他送供暖的東西。
在這冰天雪地里,吹多了寒風突然見到了春天般的溫暖,鍾離流的內心還是感動的。
起碼,有一瞬間他單方面地原諒了赤珠說自己是白切雞的過往。
可是,當取暖的東西多到有些不正常,再加上發現來送東西的人,哪怕是個女人,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襖的時候,鍾離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當得知這東西別人都沒有,是赤珠特意交待給自己準備的時候,鍾離流更是感覺自己受到了深深的冒犯。
他冷眼看著不斷送進自己住的木屋中的炭火,加厚的棉被,厚得要死仿佛能上身就能直接憑藉重量把人壓死的棉襖,以及那幾件幾乎快有他食指長度那麼厚,風格粗獷的熊皮大衣,因為過度憤怒,渾身僵硬臉色發青,整個人看著都不太好。
負責來送東西的人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更是無聲嘆氣,覺得可汗說得真是沒錯。
大褚的男人看著真的是太柔弱了。
這小身板小體格子,要是沒有這厚實的熊皮大衣,沒有溫暖如春的炭火,在這大雪天裡可怎麼熬得過去哦……
這麼一想,送東西的人就更加不遺餘力了。
幾乎是恨不得直接用炭火,把鍾離流那座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小木屋一把火點了。
這樣就能徹底溫暖了。
鍾離流黑著臉送走了送禮的人,關上門險些咬碎了一口小白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等到從這脫困了,他一定要讓那個小看自己的女人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
鍾離流懷揣著無盡的憤怒,在溫暖得仿若置身炭火之上的小木屋裡睡了。
第二日鍾璃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珠子都是赤紅的。
像是氣的。
又像是上火。
再一聽他開口,嗓音都帶著幾分不正常的沙啞。
鍾璃不明顯的皺眉,語氣中多了幾分擔心。
「哥,你是不是受寒了?」
在這冰天雪地的深山裡,少有藥材,就算是生病了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大夫。
鍾離流要是在這時候染上了風寒,可不是小事兒。
鍾離流聽到鍾璃的話就被氣笑了。
他哪兒是受寒了?
分明是屋子裡炭火太足了,被熏得上火!
白雪不化的大冬天,深山老林里,鍾離流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被熱得睡不著!
那小木屋裡里外外不知放了多少炭火,熱得鍾離流一夜沒睡不說,還得時刻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過多的二氧化碳悶死在屋子裡。
鍾離流半夜還爬起來開了窗戶,試圖讓山裡的冷風吹散自己的怒火。
可到了今早,他才發現自己打開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人暗暗關上了!
他一開始還覺得赤珠是好心辦壞事。
可煎熬到半夜,鍾離流就覺得,這是赤珠的陰謀。
她說不定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直接烤死他!
憋屈了一宿,鍾離流這會兒開口時字裡行間都帶著火氣。
「沒事兒,就是有點上火。」
一會兒衝出去啃兩口雪就冷靜了。
在一旁坐著的霍雲齊和秦鶴聞言神色古怪地看了鍾離流一眼,心裡怪怪。
這麼冷的天還能上火,這是什麼體質?
眾人無話可說的時候,讓鍾離流忿忿咬了一晚上牙的罪魁禍首,一臉無辜地出現了。
赤珠的確是怕鍾離流凍出毛病。
昨晚半夜還特特吩咐了人前去把鍾離流不小心打開的窗戶給關上了。
甚至還貼心地又在屋子外邊,添了好幾個熱騰騰的炭盆。
那股熱氣衝浪,哪怕是隔著木板赤珠也覺得暖和得很,然後才放心大膽地去睡了。
可誰知她都安排妥帖了,鍾離流嗓音還是變了。
赤珠看著有些懊惱。
「你受寒了?」
她都安排得這麼穩妥了,怎麼還是受寒了?
赤珠一時間不由得暗暗反省是不是昨日的炭盆準備得少了,今日或許應當多加上幾個。
畢竟阿璃的這個哥哥,也實在是太脆弱了一些。
脆弱得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