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天家母子又如何?

  他用力將自己的手從太后枯瘦宛若爪子的手中抽出,忍著劇痛和心中怒氣,喘息著說:「朕若是記得不錯的話,母后此時應當在自己的宮中安心靜養。」

  太后的臉色僵了一下,左而言右地說:「哀家知道你是不想讓哀家擔心,只是你到底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知道你出了岔子,哀家怎能安坐?」

  「若不是哀家替你打點著前事,這前朝後宮不知要生出多少亂子!哀家這都是為了你的一片苦心啊!」

  太后說著就不住地抹眼淚。

  祁琮見了,眼底心底皆是譏諷。

  都是在宮中做戲了一輩子的名角,誰還看不出誰是虛情假意呢?

  他閉眼遮住了眼中複雜,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緩。

  「這麼說來,朕還要感激母后辛苦了。」

  太后抹了一把眼淚,趕緊說:「辛苦倒是不至於,只是皇上病著難以處理朝政,這麼長此以往下去只怕是不好,為穩妥起見,皇上還是趕緊把太子的人選定下來吧,這樣一來,一是可穩朝中人心,而也是穩固社稷之本,也可讓皇上安心靜養,早日養好了身子才可繼續主持朝綱,皇上以為哀家的想法如何?」

  話說得好聽,可實際上,卻是已經認定了祁琮命不久矣的事實。

  若不是太后理智尚存,知道這時候不可太過分激怒祁琮,估計出口的話就不是讓皇上立太子了。

  而是讓皇上擇出新君。

  太后的言外之意,祁琮自然能聽出來。

  正因為此,他才更覺得心涼意冷。

  他的好母后,這是在盼著他趕緊死呢……

  祁琮意味不明地從喉嚨中擠出了一聲冷笑,慢悠悠地說:「那母后認為,三個皇子中,誰可擔任君王大任?」

  太后來之前就把人選想好了。

  聽見祁琮這麼問,想也不想地就說:「三皇子年紀雖是諸皇子中最為長,可心性怯弱耳根子軟,當不得重用,六皇子自幼喪母,母妃身份是宮女出身,血脈卑賤,也不可作為考慮之選。」

  祁琮哦了一聲,說:「這麼說,母后是認為十一皇子可擔大任?」

  太后含笑點頭。

  「獨獨這十一皇子確實不錯。」

  似乎是怕祁琮不信自己的話,太后補充道:「十一皇子雖年歲最小,可打小就機靈聰慧,母妃出身清流世家,血脈尊貴,只要稍加教養,日後必可成材。」

  祁琮看起來像是認真地想了一番,面露為難。

  「可十一皇子今年才五歲,是否太年幼了一些?」

  太后聽出祁琮的遲疑急了。

  她紅著眼睛說:「年幼些怎麼了?」

  「正因為年紀小,日後才有不可限量的成就,你身為小十一的父皇,怎可小瞧他的本事?」

  祁琮靜默不語。

  太后卻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煎熬。

  她在祁琮的耳邊說了一堆關於十一皇子的好處,最後更是明里暗裡地暗示祁琮,不早早地立下太子,一旦他出了事兒,那宿城可就要亂了。

  畢竟叛賊魯王,和京城的鎮南王府對宿城一直虎視眈眈。

  誰也不敢小瞧這兩方的實力。

  祁琮似乎是被太后說得動搖了,掙扎了一番才說:「母后的話朕記住了,只是立儲君一事事關重大,朕還要召集大臣們商議後才可決議。」

  太后再心急也知道這是必要的步驟,只能按耐著心裡的急不可耐安撫了祁琮幾句,一步三回頭地抹著眼淚走了。

  太后剛走,先前被太后警告的太監就遲疑著說:「皇上,太后娘娘的話……」

  「朕知道。」

  祁琮滿面陰沉地打斷了太監的話,猙獰冷笑。

  「朕的好母后,是真的把朕當作了三歲孩童在糊弄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再聰慧能聰慧到什麼程度?

  五歲稚齡,別說是擔任儲君之責主理國事,就算是穿上龍袍也不可能像太子。

  太后提議十一皇子,並非是因為十一皇子真是什麼棟樑之材。

  而是因為只有十一皇子才是最好掌控的。

  一個在什麼都不知道的年紀,被趕著登上了皇位的稚子。

  到時候做什麼,說什麼,還不都是太后一個人說了算?

  太后不光是想一手遮天。

  她還把自己的野心直接就擺在了祁琮的眼前。

  這分明是篤定,祁琮活不過她。

  祁琮被氣得咳血不斷,擺手推開了慌張的太監,咬牙說:「她想得倒是挺好,只可惜,朕從來就不是任人擺布的性子!」

  祁琮壓下了暴怒,猩紅著雙眼,吃力地招手示意太監過來,貼在太監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太監壓下眼底驚駭,無聲無息地出去了。

  祁琮渾身脫力跌回了床上,嘶啞著嗓音哈哈大笑。

  「朕才是皇帝……」

  「是那個可以主宰一切的神明……就算朕要死了,你們誰也不會有機會好過的……」

  「誰也不會……」

  當天夜裡,朝堂中有名望的大臣都被先後請進了宮。

  祁琮所在寢殿宮門緊閉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一早,三道聖旨緊急從宮中發出。

  一道聖旨快馬加鞭奔向京城。

  另外兩道聖旨,卻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昭告天下。

  太后本懷揣著滿心的激動等著太子人選定下,可最後聽清楚聖旨上寫的是什麼後,震驚過度滿臉蒼白地跌坐到了地上。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宣旨的太監,咬牙泣血。

  「你說什麼?!」

  傳旨太監一臉見慣了生死的漠然,冷冰冰地說:「皇上有旨,太后溫氏,多年前謀害先皇,篡改先皇旨意,導致皇室和睦血脈延續受損,罪無可恕,即日賜死,以告慰先皇英靈!」

  「放肆!」

  太后瘋狂地推開了前來拉自己的人,嘶聲力竭地大吼:「不可能!」

  「你說的是假的!」

  「皇上不可能這麼對哀家!絕不可能!」

  她當年謀害先皇篡改聖旨,為的都是能讓祁琮登上皇位。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祁琮。

  祁琮怎麼能這麼對她?

  祁琮怎麼敢!

  看著癲狂的太后,太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對著身後的侍衛招手。

  「太后所言奴婢實在不懂,只是這聖旨的的確確是皇上的意思,做不得假。」

  「太后若不想臨死之際還失去體面尊貴,最好還是自己伏誅,否則奴婢等皆是粗人,動起手來,只怕是有損太后娘娘的皮肉。」

  說著,太監直接對著身後的侍衛說:「動手!」

  太后心中不敢化作滔天怒火,不顧形象地掙扎了起來。

  只是她掙扎得再厲害,也抵不過不斷撲湧上來的手腳。

  尊貴了一輩子的太后被人摁著手腳,掰開了下巴生生灌了一壺毒酒。

  毒酒穿喉,腥甜過後,殺機畢現。

  不過是喘氣的功夫,太后明黃的衣襟上就已經多了大片鮮血。

  直至此時,太后還是不敢相信,祁琮真的要殺了她。

  她痛苦地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赤金護甲緊緊地扣著手下的磚縫,喃喃之中皆是不可言喻的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

  「不……」

  早就冷硬了心腸的太監見狀,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天家母子又如何?

  到了利益面前,血脈親情,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