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隨著太陽逐漸升起到了正空,原本美如畫的女子卻在用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呈現出了死屍應當有的狀態。
空氣中瀰漫著的腐屍氣味越發濃郁,幾乎到了充斥口眼唇鼻的地步。
祁仲眉眼含笑地看著唐嘉寧,背對著鍾璃說:「嫂子先回去吧。」
鍾璃正想說什麼,祁仲卻用極為戲謔的口吻說:「嘉寧最是愛美,讓嫂子見了如此不美的一幕,只怕是要生氣的。」
祁仲這麼說,鍾璃當真是再也找不到駐足的理由了。
故人再見已是死別。
鍾璃站定,對著唐嘉寧的屍身緩緩福身,帶著說不出的敬意行了一個禮。
然後轉身離去,將最後的時間交給了這對從未真正在一起過的戀人惜別。
回到營中,鍾璃直接下令全軍素縞,將大紅色的鎮國軍旗換做了祭奠時專用的白底黑字大旗。
餘下將士,每人的腰間都纏上了一截白巾,算是為已故的皇后送行。
出前一里地,有自發站出願為皇后送行的百名軍士帶孝排成一排,跪在地上灑紙燒香。
全場肅穆。
不明就裡的人見了鎮國軍這一副全員帶孝的樣子,不由得就想到了至今無半點消息的鎮南王。
難不成鎮南王真的死了?
無數人揣測紛紛的時候,昏迷著被送到鍾璃營帳中的鐘家三口也終於緩緩醒來。
鍾家三人本是想攀附權貴一飛沖天。
可誰想富貴不成,還險些丟了一家性命。
早在見識了葉相的心狠手辣之時,葉家人就已經以為自己真的死定了。
醒來的時候猝不及防見著營帳中的白紗素縞,還差點以為自己是到了閻王殿上,眼前一身白衣的洛林是勾魂奪命的地府使者。
不等嗓門最大的王翠花叫喊出聲,洛林就面無表情地冷聲警告。
「敢出聲驚擾,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民間傳說中,地獄中的確是有拔舌頭下油鍋的酷刑的。
王翠花本就心中惴惴,聽了洛林寒意肆意的話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生怕一言不慎惹了眼前的煞神不滿,當真被割了舌頭。
王翠花捂住了自己的嘴。
隨後清醒過來的鐘家父子,也在出聲之前被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以至於鍾璃過來的時候,都有些詫異,這素來以嗓門大為名的一家人怎地醒了都沒聲音。
看出鍾璃眼中的詫異,跟在她身後的紫荊低聲提醒:「王妃,洛林此時也在裡頭看著的。」
鍾璃瞬間瞭然。
紫荊上前為鍾璃打起了帘子。
鍾璃邁步而入。
見著了鍾璃,被嚇得不輕的鐘家人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此時不是在閻羅殿中。
可那口尚未來得及松下去的氣,很快就因為想起了鍾璃毫不猶豫地拔箭相向又瞬間提了起來。
當著那麼多人,鍾璃都敢不顧親情顏面狠下殺手。
如今到了鍾璃的手中,自己一家人哪兒還能有活路?
反應最快的王翠花急急地想張嘴求情。
洛林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不等她話出口就飛起一腳將人直接踹到了牆角。
王翠花再彪悍,也只是個尋常農家婦女。
被洛林一腳踹飛,劇烈咳嗽了半響都沒緩過勁兒來,滿臉蒼白地捂著胸口蜷縮在角落裡動彈不得,落在鍾璃身上的目光滿是說不出的畏懼害怕。
看清她眼中的害怕,鍾璃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竟是知道怕的?」
看鐘家人之前義無反顧投敵的姿態,鍾璃還以為他們這一家子,眼中除了富貴之外什麼都不在乎呢。
聽出了鍾璃話中的譏誚,洛林冷聲一笑,說:「王妃不知,世上之人哪兒有不怕死的?之前不怕,只是有些人的眼睛被富貴蒙蔽罷了,如今命不久矣,自然是怕了。」
鍾璃頗為感慨地點頭說是,慢慢走到中間的椅子上坐下,撐著下巴看著臉色蒼白惶然不可說的鐘家父子,輕笑出聲。
「是麼?」
沒有人不怕死。
越是貪戀富貴的人,就越是害怕。
鍾家父子對上鍾璃看似含笑,實則冰冷至極的目光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應該怎樣回答鍾璃的話。
沒有得到回答,鍾璃也不在意。
她漫不經心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輕飄飄地說:「知道為何你們還活著嗎?」
鍾成這會兒膽子都破成了碎片,徹底不敢再擺鎮南王岳父的架子了。
他哆嗦了一下,艱難地對著鍾璃磕了個頭,顫顫巍巍地說:「王妃仁慈心善,我……」
鍾璃好笑地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地說:「這你就錯了,本妃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人。」
世人皆知,鎮南王妃佛口蛇心心狠手辣。
鍾璃自認當不起這聲善人。
看鐘成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鍾璃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她目光戲謔,口吻玩味地說:「就這點兒膽子,還敢投敵威脅本妃,你們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鍾璃陡然拔高了聲調,好不容易站起來的王翠花再度被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鍾璃見了無聲勾唇,精緻秀氣的眉眼間充斥著說不出的冷意。
「按鎮南王府的規矩,投敵者殺無赦,叛出者殺無赦。」
「按本妃的規矩,任何幫著別人與本妃作對之人,也是該殺不該活。」
鍾璃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輕聲說:「而你們以上種種都犯了,你們說,該當如何?」
鍾璃口中一個接著一個的殺字,落在人的心口就像是反覆在骨肉上落下的尖刀。
字字割肉。
言言催命。
鍾璃所說之事也是鍾家人親自做了,眾目睽睽之下難以反駁。
事實面前,鍾家三口一臉頹喪死寂,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可要是能活著,有誰會心甘情願地去死?
鍾鐵蛋慌不擇路地哭喊了起來,言語雜亂毫無順序,形容儼然已經瘋魔。
王翠花見了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摁住了鍾鐵蛋不住地對著鍾璃磕頭求情。
鍾成在王翠花的提醒下也終於恢復了些許神志,忘卻了自己的鎮南王岳父之尊,一聲更比一聲響亮地將頭砸到了地上。
「求王妃開恩!」
「王妃饒命啊!我們當真只是一時糊塗……」
「只要您饒了我們這一遭,我們以後當真再也不敢了!」
「王妃饒命……」
鍾璃靜坐聽了半晌,最終忍無可忍地笑出了聲。
她直直地盯著眼前的鐘家三人,漫不經心地說:「本妃再三饒過你們,可你們,又是怎麼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