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鍾璃果然沒能回來。
祁驍換了身白金色的親王常服,通體剪裁簡潔流暢別無花式,只是在袖口和領口繡著繁複的金銀色祥雲圖樣,明了大氣。
腰間配著一條銀色的腰帶,腰帶上綴著一塊用青絛拴著的乳白色祥雲玉佩。
腳穿一雙黑色白邊的緞面錦鞋。
被鍾璃稱讚過的黑色長髮用一個白色的玉冠束起,餘下的皆散落肩頭,自存風韻。
京城冬日向來苦寒。
紫紗覺得祁驍穿得少了,還特特去拿了件白狐披風過來讓祁驍披上。
祁驍帶著二紫,身後還跟著六個護衛,朝著劉大夫在的側院走了過去。
劉大夫的院子裡,此時正是一片死一樣的寧靜。
在鍾璃說想跟自己談談的時候,劉大夫就心生不妙。
鍾璃真的來了開了口,劉大夫就更加覺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之前祁驍為哄騙鍾璃跟著一道來京城,特意威逼著白朮說了謊,聲稱祁驍體內的毒素到了京城便可有解。
可祁驍本就不是中毒。
那是世上無雙的蝕心蠱。
除了南疆傳說中的母蠱外,別無解除之物。
可母蠱早在多年前不知所蹤,南疆下一代母蠱就算是加班加點的培育,也得等到百年之後方能現世。
這時候他上哪兒去給祁驍找解藥?
至於白朮用來騙鍾璃的老神醫,那就更不可尋了。
那老傢伙死了都多少年了,這會兒指不定骨頭渣滓都爛沒了,刨出來也沒用啊!
劉大夫心裡叫苦不迭,全程都在跟鍾璃左右言其他。
他儘管努力維持著鎮定,可還是讓鍾璃看出了端倪。
鍾璃無聲輕笑,說:「劉大夫是信不過我,對我戒備疑心,故而才閉口不言?」
劉大夫苦哈哈地扯了扯嘴角,說:「王妃說這話就是折煞老夫了。」
「按理說,王妃發問,老夫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這事兒實在事關重大,沒有王爺的准許,縱然就是再給我個吞天的膽子,我也不敢擅言。」
劉大夫頓了頓,艱難地說:「我只能這麼跟您說。」
「王爺體內毒物確存,且會危及性命,目前也難以找到合適的解藥祛毒,他的身子的確禁不起刺激,至於旁的,老夫就不便多言了。」
鍾璃心頭一緊,狀似不經意地說:「那他今日突然吐血,原因為何?」
劉大夫尷尬地頓了頓,乾巴巴地說:「那自然是受刺激過度,心血逆流所致。」
鍾璃冷笑。
「可我之前並未聽白朮說,他這毒還有不能受刺激的毛病。」
劉大夫有些心虛,梗著脖子說:「白朮雖有些醫術,可人年輕經驗不足,看不出也是有的。」
鍾璃挑眉:「是麼?」
劉大夫悻悻得不敢說話了。
鍾璃看他這表情,心裡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
她之前就聽說過,有內力之人可用內功逼自己吐血,情形大致就與祁驍今日相似。
她之前是急糊塗了沒留心,這會兒心中猜測加上劉大夫的支支吾吾,她還猜不到今日祁驍是苦肉計她就是傻子!
鍾璃皺眉還想問什麼,可劉大夫卻怎麼都不肯再說了。
就在鍾璃心緒繁雜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男聲。
鍾璃應聲回頭,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祁驍。
天際陰沉沉的,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
祁驍披著一件沒一根雜色的白狐披風站在門口,沒了刻意裝出的痴傻之態,只讓人感覺貴氣逼人。
點墨般的長髮上多了斑駁雪色,配上他此時蒼如白紙的臉,看起來就像下一秒就會倒下去一般虛弱無力。
他如漆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鍾璃,一瞬不瞬,眼中的較真讓人不敢直視。
鍾璃靜靜與他對視片刻,心底複雜。
她氣祁驍用苦肉計騙自己。
卻也控制不住地心疼這傻子不顧惜自己。
四目相對之下,看祁驍臉色這麼差,她也不想說話。
祁驍眼中多了一抹急切,想走上前卻又不太敢,手腳都寫滿了躊躇。
掙扎了片刻,鍾璃才聽到他輕輕地叫:「阿璃……」
聽到這聲三分緊張五分忐忑夾雜著無盡恐慌的呼喚,鍾璃縱然是再狠的心也不由得軟了下去。
她無奈地嘆氣,說:「怎麼這時候出來了?」
就算不是毒發吐血。
可生生逼著自己吐了一口,滋味想來也不能好受。
祁驍聽出她話中的軟化心裡一喜,面上充斥著的卻是恰到好處的惶惶。
他不安地眨了眨眼,小聲說:「我醒了阿璃不在,我害怕。」
鍾璃聽得一臉黑線。
簡直不忍心看他身後跟著的下屬見鬼般的神情。
之前是裝是傻子的時候就最能耍痴賣乖。
如今都是堂堂親王了,怎地還是這副姿態?
是真不怕人笑話還是破罐子破摔?
鍾璃只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一圈。
她頭疼地捏了捏自己隱隱作痛的眉心,不咸不淡地說:「王爺,你……」
「阿璃……」
祁驍委委屈屈地打斷了鍾璃的話,蒼白著臉問:「阿璃為何不肯叫我名字?」
鍾璃微微一怔。
見她沉默,祁驍英俊得過分的眉眼間籠罩著一股頹喪之氣,低頭苦笑。
「阿璃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鍾璃抿緊了唇未曾言語。
祁驍似乎是認定了自己要被鍾璃拋棄,短暫的茫然過後眼中閃現出一抹決絕,咬牙說:「既然如此,我便隨了你的願。」
祁驍半分不肯耽擱,扭頭就對著身後的紫紗說:「拿本王的令牌去帳房取二十萬兩金票,另附京郊莊子十個,良田千頃,地契一塊取來交予王妃。」
紫紗猛地一頓,卻很快明白了祁驍的意思,匆匆領命而去。
鍾璃捕捉到紫紗微微點頭的動作,狐疑地眯起了眼。
祁驍緩緩呼出一口氣,臉色越發蒼白。
他也不看鐘璃的神色,低著頭自顧自地說:「我知曉你不想要這些,可祁驍除了這金銀之物身無長處,這就當是你對我諸多照拂的謝禮吧。」
鍾璃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目光沉凝得仿佛要看到祁驍的心底深處。
祁驍忍著豪賭的忐忑,硬著頭皮說:「你若是想回莫家村,我便安排人馬護送你回去,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可替你安排打點,就當作……」
他艱難地停頓了片刻,啞聲說:「就當作是我最後為你做的。」
說完這個他似乎是沒了別的話,靜靜地站著不再開口。
從他說第一句至今,鍾璃始終沒有插話,目光也未曾在他的身上停留。
祁驍心裡打鼓似的,生怕鍾璃真的拿了銀子地契就要走。
看鐘璃不反對,他頗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挫敗感。
可他本性便是喜怒不形於色,哪怕心裡再著急,此時臉上也看不出分毫不對。
紫紗很快就將祁驍交代的東西拿了過來,忍著忐忑雙手遞給了鍾璃。
金票薄薄的兩張,地契卻是厚厚的一疊,看起來份量著實不輕。
鍾璃沒伸手接,垂眸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好大的手筆。」
鎮南王也是好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