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見鬧騰得差不多了,手掌往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嗓音沉穩。
「官爺,我們全村上下共四百三十一人,除去幼子,共三百六十七人,皆可為證人,證明這位外來的莫夫人無罪。」
「您若是不信,我們可隨您去府衙畫押提供證詞,以示清白公正。」
不等衙役說話,他又說:「還有,我們全村皆為願桃花一家作證,證明桃花的確被人所害,兇手便是那肖家少爺,請求官府緝拿兇手,還枉死的桃花一個公道。」
「除外,肖家少爺攜其隨從抵達漁村不過七日,村中白日策馬驚嚇數十人,無辜打傷村民七人,現仍有五人在家臥床不起,其中一人更是病重危急。」
「我們全村百姓狀告肖家少爺無視朝廷律法草芥人命,望官爺帶路,前往府衙,求知縣大人明辨黑白,還百姓公道。」
村長之前隱忍,是為大局。
此時爆發,是為心中公道分明。
肖安一行人實在欺人太甚,就算是尋常百姓,此刻也忍不下去了。
衙役可以抓鍾璃來頂罪。
可前提是鍾璃孤立無援!
按本朝律法規定,有超過十人證明無罪的,酌情可無罪處理。
超過三十人的,更是必須當場釋放。
同理,若是一人罪行有超過十人狀告的,那就必須好生查探將被告之人抓捕調查,若罪名屬實,就必須做出處罰。
漁村上下幾百口人,此時都提出狀告肖安,那按律法,肖安豈不是要被抓進大牢了?
可肖安哪兒是能抓的?
來抓鍾璃的衙役絕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當場就慌了神,六神無主地四下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退意。
肖安的隨從見狀立馬就急了,嚷嚷著說:「你們怕什麼!」
「我家公子乃是肖家少爺!有肖家作保,你們只管抓人便是,有什麼後果也有肖家擔著!」
「至於這群污衊少爺的刁民,回頭自有肖家處置!誰也別想好過!你們誰都跑不了!」
那隨從叫嚷不休,聒噪得吵人耳朵。
莫清曄聽他一口一個肖家的實在煩躁,指尖微動,一顆花生米飛了出去,原本還叫囂不已的人噗通一聲就倒了下去。
誰也沒看到莫清曄的動作。
一粒花生米也很難被人察覺。
所以在眾人眼中,這人就是突然暈過去的,毫無徵兆。
突然暈倒的人讓村民想起了白日裡在村長家門口的怪象,忍不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世報啊這是!
村民的議論越發大聲,聽著的衙役們臉帶冷汗心底越發畏懼。
難不成真是鬼都看不下去了?
衙役們正遲疑著要不要撤退時,張家院子外又有了別的動靜。
鍾璃下意識地眯著眼睛看了過去。
莫清曄卻不動聲色地呼出了一口氣。
一個黑衣男子冷著臉面無表情地帶著四個人走了進來。
男子面容冷峻氣勢迫人,抬手就將一塊令牌砸到了其中一個衙役的臉上。
「奉知府大人令,前來抓捕歹徒肖安及其隨從,縣衙眾人皆聽其調令,違抗者,當場擊殺!」
那衙役手忙腳亂地撿起令牌一看,當即就嚇得軟了腿。
他們只是知縣手下的小兵,可這人拿的竟然是比知縣官大的知府令!
衙役不敢多言,立馬跪下就說:「卑職領命!」
那黑衣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在看到鍾璃和莫清曄的時候眸光不自覺地閃了閃,飛快地挪開了自己的目光。
鍾璃沒錯過他眼裡的緊張和不自在,微妙地抿了抿唇。
這人看起來,怎麼有點兒緊張?
他緊張什麼?
黑衣男子清了清嗓子才說:「知府大人聽聞漁村有人作亂,特命我前來捉拿。」
「被歹人侵害的村民,可提供證詞狀紙交於我,知府大人必將秉公處理,還村民公道。」
桃花的哥哥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迴轉餘地,喜極而泣地哭了出來。
「大人您說的可是真的?那畜牲他害死了我妹子!大人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黑衣男子不明顯地笑了一下,淡淡地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既做了,那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管是誰,只要參與協助了肖安作惡,那就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誰也跑不了。」
夜林說著默默地在心裡為肖安點了一根嘲諷的蠟燭。
你說你惹誰不好,竟然跑來覬覦主子爺的心尖子。
這下好了,原本還能多活兩年的,現在大概只能活到明天了。
村民聞言紛紛喜出望外,七嘴八舌地向黑衣男子說起了肖安的種種罪行。
黑衣男子聽著,扭頭卻看向了滿臉煞白一動不動的衙役幾人。
「諸位,是我剛剛說的不夠清楚嗎?」
衙役蒼白著臉,哆哆嗦嗦地說:「大……大人,那肖安乃是京城肖家的少爺,若……」
夜林不耐煩地呵了一聲,說:「肖家?」
「那是個什麼東西?」
惹了那位爺,管你是什麼肖家李家,最後都只能是個死人家。
夜林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指頭,輕飄飄地說:「皇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肖安再如何讓那只是姓肖,國姓祁的貴人們都要遵守法紀,肖安算什麼東西?」
夜林的臉色慢慢地冷了下來,一字一頓地說:「去抓人。」
「若有人膽敢反抗,當場擊殺不必留情,若是有人敢放水,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夜林身上強大的壓迫撲面而來,衙役們不敢再多言,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夜林隨手點了跟著自己進來的兩個人,說:「你們跟著去瞧瞧,一個都別放跑了。」
那同樣身穿黑衣的兩人應聲而去,半點遲疑也沒有。
夜林又對著另外一個人說:「你去將村民的證供都記錄收好,如實記錄,不得有誤。」
本以為申冤無望的村民們聽了,不少人都激動地哭了起來。
有人做主就好啊!
能得公道,死了的人也終於能瞑目了。
夜林都安排好了,自己卻微笑著朝著鍾璃和莫清曄走了過去。
他不疾不徐地對著鍾璃和莫清曄拱手致歉:「御下不嚴,讓二位受驚了,是我之過,在此給二位賠不是,望二位見諒。」
鍾璃不明顯地笑了一下,狀似不經意地說:「這位大人是知府中人?」
夜林頓了頓,含笑點頭。
「正是。」
鍾璃勾了勾唇,輕聲說:「今日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夜林連連擺手說不用,抬頭看到莫清曄對著自己微微搖頭,立刻會意說:「我尚有別的事,就不在此再耽擱二位的時間了,再會。」
鍾璃頷首微笑,示意夜林自便。
夜林很快就帶著另外一個下屬走了,其餘的村民也在村長的組織下有秩序地向留下的那個人陳述肖安的種種罪行。
鍾璃特意看了一眼,發現那人下筆飛快,記錄的內容卻讓鍾璃忍不住微微揚眉。
村民說的是肖安縱馬嚇著了家裡的老人,那人記的卻是肖安縱馬致人重傷死亡。
村民說肖安對村裡的婦人不規矩,到了那人筆下,儼然就成了肖安逼迫良家女子害人去死。
在原有的基礎上稍微潤色,肖安的罪行更為誇張駭人聽聞。
明明目前滿打滿算被肖安禍害死的人最多兩個。
可就一會兒的功夫,在那人的筆下就死了不下五人。
還都是慘死。
簡直就是慘無人道,罄竹難書。
村民們不識字,也不知道那人在寫什麼。
只是看那人寫得飛快,寫得多,說得也就越發起勁。
鍾璃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心裡好笑。
這人是跟肖安有私仇嗎?
下手這麼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