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璃送走了老和尚,神色恍惚地回了屋子。
她滿腦子裡轉悠的,都是老和尚說的那幾句似是而非的話。
鍾璃自覺是個普通人,沒什麼大志向,也不覺得自己除了比旁人多一世的經歷外還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為何老和尚話中,對她如此推崇?
其間到底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進屋看到衝著自己傻笑的莫清曄,鍾璃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
難道老和尚口中的變故,來自如今身份不明的莫清曄?
可莫清曄的身上,究竟還隱藏著什麼秘密?
注意到鍾璃看自己的神色不對,莫清曄好奇地眨眨眼。
「阿璃,你怎麼了?」
鍾璃勉強牽起嘴角笑了一下,搖頭說:「沒什麼。」
多的卻是一句也不肯再說了。
莫清曄心裡波瀾漸起,面上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是像往常一般纏著鍾璃撒嬌賣痴。
鍾璃耐著性子哄他,時不時地卻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恍惚的神色。
莫清曄抿了抿唇,下意識地懷疑是不是相國大師跟鍾璃說了什麼,臉色隱隱多了幾分青黑。
鍾璃和相國大師出了門後說的話莫清曄一句也沒聽到。
可這並不妨礙他發現鍾璃的情緒不對。
莫清曄按耐住追問的衝動,靜靜地等著夜晚來臨。
當天晚上,鍾璃強打起精神做了晚飯,吃過飯後早早地就熄燈休息。
鍾璃本以為自己滿腦子都是事兒可能睡不著。
不料睡下沒多久,恍惚間聞到一股淡淡的令人放鬆的清香,沒多久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確定鍾璃睡著後,莫清曄翻身而起,輕手輕腳地推開了窗戶,身形一躍翻了出去。
莫家村村口,白天導致鍾璃神色恍惚的相國大師靜靜地負手而立,看神態像是在等什麼人。
聽到身後多了一道刻意加重的腳步聲,相國大師無聲一笑。
「既是來了,何不現面一敘?貧僧等候多時了。」
莫清曄黑著臉從陰暗中走出,落在相國大師身上的目光透著說不出的寒意。
「大師不在相國寺中清修,怎麼會來到這山野之中沾染塵事?」
相國大師雙手合十對著莫清曄微微作揖,輕笑道:「出家人無謂清修場地,只要心中有佛,無處不可修心。」
「更何況,紅塵方是修心之地,貧僧不過是俗人罷了,自然不可免俗。」
莫清曄眼裡冷光翻湧,一字一頓聲音壓迫涼寒。
「大師何處修心修身我管不著,可不該跟阿璃多言惹她不悅。」
不等相國大師開口,莫清曄就沉沉地說:「你究竟跟阿璃說了什麼?」
為何老和尚走後,鍾璃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似乎是看破了莫清曄心中所想,相國大師搖頭失笑。
「貧僧只跟夫人說了該說的,對不該提的,半句未曾提及。」
莫清曄微微一怔。
若不是這老和尚說了自己的身份,阿璃為何會是那種神情?
莫清曄出神的時候,相國大師悠悠而語。
「觀王爺面相,似乎略有不適,若王爺不介懷,不如讓貧僧略看一二?」
相國大師相國寺百年不遇的天才。
除了自身的武藝和卜算上的天分外,更是難得的良醫。
莫清曄聞言想到自己體內的蝕心蠱,苦澀地笑了一下,無所謂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大師請便。」
相國大師探手於莫清曄的手腕之上,片刻後眉心緊鎖,似乎是遇上了什麼難題。
莫清曄極為善解人意地為他心裡的疑惑做了解答。
「南疆聖蟲,蝕心蠱,傳言是無藥可解的殺人利器,對此大師可有何高見?」
相國大師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無奈搖頭。
「蝕心蠱的確無藥可解,貧僧技窮,並無他法。」
莫清曄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蝕心蠱若是能隨意解除,那又怎會論得上是南疆不秘傳的聖蠱?
相國大師微微嘆息,對著莫清曄道了聲佛號,眉眼中也多了一絲悲天憫人之意。
莫清曄垂下眼帘遮住了眼裡的冷漠譏諷,慢條斯理地說:「我尚有一事不明,希望大師能稍作答惑。」
相國大師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微微一笑。
「王爺要問的,可是夫人之事?」
莫清曄的呼吸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就連聲音中都多了些許不自知的緊繃。
「大師先前對阿璃所說之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相國大師似笑非笑地反問一句:「王爺如此之問,可是將夫人視作了鬼怪之流?」
莫清曄突然暴怒:「閉嘴!不准你這麼說阿璃!」
事關鍾璃,莫清曄身上偽裝出來的沉靜漠然瞬間分崩離析,赤紅的瞳孔讓他看起來恍若厲鬼一般駭人可怖。
看著相國大師的目光,更是流露出了絲絲冰冷的殺意。
若是常人,被他這麼盯著,只怕早就嚇得魂不附體了。
可相國大師神色如常,甚至還輕輕地笑了起來。
「既是不在意,那王爺又為何多此一問?」
莫清曄字字咬牙:「你什麼意思?」
「夫人乃是世間奇女子,貧僧不敢不敬,也不會對夫人不利,王爺大可放心。」
相國大師是出家人,也是世間少有的高人,必不會口出誑語。
莫清曄提著的心緩緩落回了肚子裡,臉上的陰冷也散卻了不少。
只要這老和尚不會對阿璃不利,那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相國大師靜靜地注視著莫清曄,良久沉默後才說:「貧僧與王爺乃是舊識,一別多年在此種情形下相遇,有幾句話想贈予王爺,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莫清曄瞬息收斂了眼裡的殺意,神色淡漠地一撇嘴。
「既知不當講,那就不用開口了。」
不給相國大師任何開口的機會,莫清曄轉身就走。
「大師今日之情我記下了,來日若有機會必定相報,我就不送大師了。」
「大師好走。」
話音落下,莫清曄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夜幕里。
相國大師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望著莫清曄離去的方向無聲嘆氣。
「本是矜貴之尊,少年坎坷離亂,以至心藏猛虎,殺伐過重,不利壽數……」
相國大師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了頭頂的星空。
只見原應明亮的帝星光芒暗淡,破軍突起,貪狼妖冶紅光閃爍,嘆息著閉上了眼睛。
「蒼生離亂之象已現,這天下,要亂了。」
原本已經離開的莫清曄隱藏在不遠處的樹影里,聽到相國大師的嘆息,無聲冷笑。
「天下蒼生,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