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璃沒有大吼大叫,也沒有痛哭崩潰。
可就是這種不疾不徐的語調,不喜不怒的態度,更讓人信服無法生出反駁之意。
這時候不少來圍觀的村民都動搖了。
鍾璃所說不假。
她在莫家村並未害過任何人,相反,莫家村人因為她做買賣一事還得了不少好處。
村裡的小菜每日都能賣個好價格,村里無用的林地換了銀子。
平日裡誰家有點兒啥急事兒著急來借馬車,鍾璃也從不拒絕。
跟鍾璃關係親近的幾家,更是日子一日比一日火熱,不像是被鬼怪禍害了,倒像是被福星眷臨。
這樣的人,能是妖孽禍害?
見眾人神色遲疑,王翠花急得頭上冒汗。
在木板上躺著裝死的鐘成也終於按耐不住了,扯著嗓子說:「放屁!」
「你若不是妖孽附體了,你敢如此待自己的親爹敢害親弟性命?!」
鍾璃微微皺眉,看鐘成的眼神像在看狗屎牛糞。
「我害你?」
「你的腿是我打斷的?是我逼著你去賭錢的?還是你兒子已經死了?」
看鐘成氣得說不出話,鍾璃面無表情道:「既然都沒有,我怎麼害你了?」
聽鍾璃咒鍾鐵蛋死,王翠花氣急之下徹底瘋了。
梗著脖子不管不顧地喊:「不可能!你分明就是在胡說八道!」
「你說的那些誰也沒聽說過,誰知道是不是你信口胡謅的瞎話!我不信!」
她猙獰著面孔指著鍾璃,大吼道:「你必然就是被妖孽附體了!」
「今兒我一定要請大師燒死你這個孽障!一定要燒死你!」
鍾璃連看都懶得看瘋狂的王翠花一眼,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
撇撇嘴,不咸不淡地說:「是麼?那你請的大師人呢?」
王翠花正赤紅著眼珠子四處喊大師的時候,鍾璃無聲地呵了一聲。
「笑話。」
鍾璃認定王翠花口中的大師是江湖騙子。
想著那人到這會兒都沒露面,只怕是見勢不對早就跑了。
心裡對這所謂的大師半點不在意。
莫清曄卻是在王翠花四處叫嚷的時候,瞳孔不明顯地縮了一下,繃緊的脊背看起來像是有些緊張。
又像是在擔心什麼。
搞定了大頭的鐘璃心下放鬆不少,見莫清曄神色凝重,忍不住戲謔地吹了一個口哨。
「莫清曄,你在怕我?」
莫清曄哭笑不得地看著這時候還有心情逗自己的鐘璃,無奈地說:「我為何要怕你?」
鍾璃笑眯眯地不說話。
莫清曄好笑:「難不成阿璃要打我?」
鍾璃卻像是覺得莫清曄這個提議不錯似的,心情不錯地說:「你這樣要求可以滿足,一會兒把狗屎扔出去了,關上門就能打你一頓。」
莫清曄聽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緊緊地拉著鍾璃的手,半刻不肯放開。
王翠花喊了半天,她口中的大師也沒出現。
鍾璃實在是沒了耐性,對著神狀瘋癲的王翠花抬了抬下巴,說:「你有完沒完?」
王翠花像個瘋子似的,瞪著眼珠子大喊:「閉嘴!妖孽你閉嘴!」
「等我將大師請來,定能讓你顯出原型!」
鍾璃敷衍十足地撇嘴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說:「大師?哪兒呢?」
「你說的大師,該不會是被我身上的鬼怪之氣嚇得不敢出來了吧?」
鍾璃的話音落下,耳邊就響起了一道含笑的聲音。
「夫人在找的,可是貧僧?」
這人的話音落下,莫清曄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幾分。
鍾璃下意識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看到的是一個穿著藏藍色布衣的和尚。
和尚白眉白須,頭頂光亮戒疤因年歲久遠的緣故微微發白。
沒有鍾璃想像中的虛偽可憎。
老和尚眉目慈善雙眸含笑,漫步走來的時候,身上自帶一股令人心靜的沉穩氣度。
隱隱還能聞到空氣中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火之氣,空靈寂寥。
可他的那雙眼睛鍾璃只看了一眼,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前世常年遊走生死邊緣的本能,讓鍾璃不得不對眼前這個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另眼相看。
這人若不是道行高深的騙子,那只怕真有幾分本事。
鍾璃緩緩站直了身子,不自覺地收了之前的漫不經心之態,心裡慢慢地多了一絲戒備。
莫清曄半個身子藏在鍾璃身後,死死地盯著走近的和尚,手裡緊緊地攥著一個小巧的哨子,暗自輕身提氣。
若是這老和尚敢胡言亂語,他立馬就殺了他帶著鍾璃離開這兒。
王翠花終於將大師喊出來了,激動得不行。
撲過去抓著大師的衣擺,指著鍾璃就喊:「大師!那個妖孽就是她!」
「你快收了她!快啊!」
鍾成也撐著從木板上坐了起來,指著鍾璃喊:「沒錯就是她!這就是那個占了我閨女身子的妖孽!」
「大師快動手燒死她!快!」
老和尚對這些人的喊叫無動於衷,站著沒動,隔空和鍾璃平靜對視。
那看似平和的目光,仿佛夾雜著看透人心的銳利,讓鍾璃心裡陡然一驚。
鍾璃默不作聲地將手繞到了身後,似笑非笑地一挑眉,輕問:「這位便是她所說,要來收服鍾璃的大師?」
相國大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對著鍾璃示意了一下,語調和緩。
「夫人此言差矣。」
「貧僧之所以現面,只是不贊成夫人妄自菲薄,自污是妖孽鬼怪之流罷了,並無他意。」
鍾璃沒想到老和尚會這麼說,少有的愣住了。
正瘋狂喊叫的王翠花鐘成也驚呆了。
莫清曄也忍不住面露驚訝。
王翠花難以置信地尖銳著嗓子說:「大師!這分明就是個妖孽啊!你咋能這麼說!趕緊燒死她啊!」
相國大師面目平和,絲毫不受王翠花的影響。
「世間本無鬼怪之說,這位夫人更不是你所說的妖孽之流,施主過激了。」
似乎是不想再讓王翠花無理取鬧,大師輕言慢語道:「世間鬼怪無形無根,卻存於人心陰暗之處。」
「施主今日之舉,無論因由為何,妄圖借流言壓迫害人性命便是不仁,身為長輩,心思陰毒,便是不慈。」
老和尚意味深長地看了鍾璃一眼,又對著王翠花說:「這位夫人好心收留,換來施主如此回饋,難免讓人心寒了。」
鍾璃打死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很厲害的老和尚上來就幫自己說話,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回神。
可雖然老和尚是幫著自己的,鍾璃心裡的不安卻越發強烈。
特別是在老和尚看過來的時候,鍾璃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一般緊張。
為何我會覺得他能勘破我的來歷?
這是錯覺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