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老夫要埋葬你們

  王岳提到了一個名字……唐寅。

  就猶如李白和杜甫一樣,他們在後世的名望,遠大於當世。貌似很多文人都這樣,生前籍籍無名,受盡屈辱折磨。

  用一腔血,一世才情,凝成一篇篇文章詩作,化為水墨丹青,流傳後世,供千百年後的人們瞻仰讚嘆。

  相比這些文人,唐寅還算幸運,因為他現在就很有名氣,只不過這樣一個大才子,卻只能忍受孤獨寂寞,困苦潦倒,以桃花為友,以筆墨為伴……有人要問,唐寅的悲劇在哪裡?他為什麼不下場考試,博一個功名呢?

  要知道,當年他可是應天鄉試第一名,很湊巧,唐伯虎的鄉試主考就是現在的大學士梁儲。

  唐伯虎在中舉人之後,曾經給自己的老師寫過一首詩,表明心跡。

  梁儲看後,深深被學生的才華震撼,他沒有說別的,只是跟唐伯虎講,他很仰慕程敏政程大人的學問,請他無論如何,要趁著進京的機會,替他求一篇文章。

  唐伯虎的才華,天下無雙,可他在某些方面的遲鈍,卻也是無人能及。梁儲想要程敏政的文章,自然有無數辦法,怎麼會輪到你一個新科解元幫忙?

  其實梁儲是在告訴他,今科會試的主考極有可能是程敏政,你需要好好琢磨程敏政的文章,才有助你高中!

  唐寅沒領會梁儲的意思,偏偏他又牢記梁儲的吩咐,而悲劇從這一刻開始了……他樂顛顛進京趕考。

  在路上遇到了徐經……一個很有錢,又很高調的舉子。

  這位高調到什麼程度呢?

  他進京趕考,居然帶著好幾個歌姬,身邊鶯鶯燕燕環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旅遊呢!

  徐經有錢,唐寅有才。

  兩個人又都是張揚的個性,一路上,就結成了好友。

  等進京之後,徐經便帶著重禮,四處拜見前輩,拉攏關係,結實朋友,在新科舉子當中,打出名望。

  坦白講,這些事情都沒有什麼,所有的士子都會這麼幹的。

  問題是這倆活寶太高調了,他們一個大肆揮灑金錢,一個張揚才情,混得風生水起……唐寅跟徐經還去拜見程敏政,徐經送上了厚禮,而唐寅則是跟程敏政打賭,他還贏了,從程敏政手裡弄來了一篇文章。

  他心心念念,要送給梁儲,答謝師恩。

  可唐寅哪知道,他就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白兔,跳進了獅虎狼群之中,還全然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

  程敏政是官宦世家出身,名望才學都是頂尖兒的,他又給太子朱厚照當講師,還出任《大明會典》的副總裁,總裁就是首輔李東陽。

  加之他又出任會試主考……入閣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下一步入閣拜相,近在咫尺。

  面對這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朝中的力量坐不住了,有人借著會試發難,說程敏政收了徐經的禮物,把考題泄露給他。

  這個事情出來,程敏政立刻申辯,他根本是無辜的。

  朝廷對待科舉舞弊,一向重視。

  首輔李東陽親自下場,複閱試卷。

  經過一番折騰,證明程敏政確實沒有錄取徐經和唐寅兩個人,既然沒有錄取,又何來泄露考題呢?

  這顯然是矛盾的,應該立刻恢復程敏政的清白才是,但結果卻是雖然沒有泄露考題,但是程敏政收了徐經的重禮,又給了唐寅文章,身為主考,如此做為,十分不妥,丟官罷職,被趕回家中,不久憂憤而死。

  而徐經和唐寅,也稀里糊塗失去了參與會試的資格,仕途徹底斷絕。

  同時呢,彈劾程敏政的言官也被流放,看起來就是個各打五十大板的結果,一場科舉舞弊,就算是輕輕放下了。

  可之後不久,楊廷和接替程敏政,成了《大明會典》的副總裁,並且靠著修書功勞,榮升詹事府少詹事。

  並且他的兒子楊慎,還成了李東陽的學生。

  等到正德繼位不久,楊廷和就被加了東閣學士,入閣拜相!

  要知道,程敏政可是禮部侍郎,充任會試主考,下一步就是禮部尚書,直接入閣。楊廷和跟他完全沒法相比。

  在入閣之前,楊廷和只是詹事府詹事而已。

  換句話說,如果程敏政不提前折損,他一定比楊廷和先入閣,地位也遠非楊廷和可比。甚至他能憑藉正德之師的地位,把李東陽給掀翻,上演一出後浪拍死前浪的戲碼。

  只可惜,論起浪,誰又能浪得過李東陽那隻老狐狸。

  他為了消除程敏政的威脅,就拉攏楊廷和,給程敏政挖了個坑,被這支專業團隊給送葬出殯,程敏政死的不冤。

  王岳查閱歷次科場舞弊案,才發現了這個案子,說實話,李東陽和楊廷和兩個人,都是超級高手,他們早就把一切抹平,半點異常都看不出來。

  可有些時候,根本不需要看出什麼問題。

  王岳查過,當年毛澄就是隨著李東陽閱卷的官員之一,後來他也彈劾過程敏政……光是這些蛛絲馬跡已經夠用了。

  王岳提出這些,楊一清腦筋迅速轉動,老頭早就有懷疑,此刻王岳提出來,楊一清也迅速想清楚。

  自己的克勤兄是被人暗算了!

  程敏政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孤傲,不懂得抱團。

  他一個人,如何能勝過人家一群人。

  楊廷和,咱們倆沒完!

  楊一清暗暗咬牙,就算為了死後能挺起胸膛,直面自己的老友,他也要拼了命,拉下楊廷和。

  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算!

  王岳的一番話,最初很震動毛澄,讓他想起了最不願意面對的往事。

  但是他入仕為官幾十年,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

  「王岳,這些都是你的臆測,更何況程敏政已經死了二十年,你想替他翻案嗎?更何況老夫當年不過是仗義執言,沒有任何過錯,你想害我,那是做夢!」

  「哈哈哈!」王岳朗聲大笑,「毛澄,你也太小覷王岳了。對付你,還用得著翻出當年的案子嗎?不需要,一點都不需要。我只要照著方子抓藥,按照你們對付程敏政的辦法對付你就夠了。程敏政不是給了唐寅文章嗎?你也給了楊維聰文章,而且還不止一篇!你跟那些虎房案有關的士子,就沒有禮物往來嗎?我已經讓錦衣衛去抄家了。虎房那麼大的案子,抓了幾十個,他們的想法跟禮部主張一模一樣,就沒有你的授意嗎?結黨營私,你跑不了的!」

  毛澄臉色慘白,他的牙齒不停碰撞,顯然是害怕極了。

  「王岳,你這是捕風捉影,有意陷害,根本不是你說的私仇公罪,你,你自欺欺人!」

  「他沒有!」

  楊一清突然怒喝!

  老頭的一聲喊,如雷霆炸響!

  毛澄嚇得渾身一震。

  楊一清怒視著毛澄,冷笑道:「捕風捉影,公報私仇,這不是你們這些人最擅長的嗎?我大明吏治敗壞,士人無恥,就壞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徐有貞,一個是李東陽!而你們這些人,都是他們的徒子徒孫,一丘之貉!」

  毛澄鐵青著臉,氣急敗壞,「楊一清,你,你也不要置身事外,你同樣不是好東西!」

  楊一清呵呵一笑,「沒錯,你說什麼老夫都接著,你放心,老夫會挨個埋葬你們,看著你們死光了,老夫再去陰曹地府,跟你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