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罩依舊將陳三更罩在其中,讓陳三更的話多少沒那麼嚇人。
「別怕,他在虛張聲勢,金靈罩還......」
李稚川鼓動的聲音剛剛開口,陳三更舉刀輕輕一刺。
非合道境不可破的金靈罩如同陽光下的泡沫,徒有虛幻的顏色,被一戳就破!
魏昆和江童顏毫不猶豫,轉身便逃;
無天雙手合十,不見其餘動作,身形已倒退五里開外,顯然動用了了不得的秘寶;
蕭余,在攻擊無果的剎那就已經抽身,無數的實戰經驗讓他在那一瞬間便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斷,消失在了山谷。
七人七星,精心籌謀的必殺之局,在瞬間便已分崩離析。
陳三更並不著急,因為當對方手段盡出之後,一切的主動權便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首先要解決的是那兩個逃向東面的人,不管他們在這樣的危急關頭有沒有那樣的冷靜能想著去偷家,但陳三更不會放任這樣的風險。
魏昆瘋狂地跑著,在幾個時辰前,他滿腦子裡想的都還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實力,爭取在殺死陳三更之後的爭鬥中,活到最後。
那不切實際的希望,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笑,他現在只想離那個怪物遠一點。
一個能讓紫霄神雷調頭逃掉的人,不是怪物是什麼!
在他的身後,一道刀光無聲亮起,將他吞噬。
刀光如盛大的煙花,護送這位享盡了人間極樂的極樂聖子早登極樂。
......
回想著方才的情景,江童顏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並不弱,甚至還比吳青帝更強,但他年長几歲,而且樣貌差了許多,而一個十宗聖子,修為並不是唯一的因素,何況吳青帝本身就極其出色。
原本他已經漸漸認命,在萬妖谷中成為一個手握實權的長老就是他妖生的終途。
但萬萬沒想到,吳青帝死了。
繼任聖子,成為了谷主的繼承人。
這是一個遠比長老之位光明的前途,但這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那顆驟然澎湃起來的心,醞釀了萬千抱負。
所以,他來了,帶著曾經謙卑的偽裝,和遠大的夢想來了。
事情起初的發展一如他所料,他刻意晚到,不給眾人調查試探他實力的時間,無人關注他這個謙卑到甚至有些諂媚的萬妖谷新聖子。
而在面臨這個突如其來的亂局後,他也迅速制定了可行的策略,他有信心能夠在這場亂局之中苟到最後。
但如魏昆一樣,他低估了這世間的天驕,更低估了陳三更的強大,在瞧見自己幾盡全力的攻擊在陳三更面前絲毫無用時,他轉身就逃了。
為今之際,只能寄希望能夠趁著陳三更解決李稚川等人的時候,想辦法找到洛青衣等人的藏身處,而後挾持一個人質。
他邊跑邊想著,身後有刀氣滾滾,如蒼龍嘯游,將其淹沒。
江童顏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擊,甚至都來不及阻攔。
刀氣直直衝向遠方的山頭,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又深深的痕跡。
一個人,和一顆膨脹的野心,都在刀氣過後,隨風消散。
......
解決完了東面,陳三更又出現在了無天的面前。
無天也不再逃,面容平靜,「施主可是要殺貧僧?」
陳三更點了點頭,「因為大師剛才要殺我。」
「也對。現世有報。」無天雙手合十,朝著陳三更鞠了一躬,而後雙手合十,拍碎了自己的天靈蓋。
陳三更看了看他的屍首,嘆了口氣,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
當陳三更站在蕭余的面前,蕭余並沒有太多的驚訝。
李稚川都能做到的事情,陳三更沒有理由做不到。
「陳公子......」
「不要有心理負擔,其實我不怪你。」
「為何?」
「你先前欠我的已經還了,這是很正常的選擇。」陳三更笑了笑。
他的確不怪蕭余,原則很重要,但在許多人心中並非想像的那般重要,情境才是真正重要,天使如果在罪惡的環境裡也會淪落為惡魔,蕭余在先前能夠做出那樣的選擇已經足夠有情有義了。
他看著蕭余,「先前恩怨兩清,剛才的圍殺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懂。」蕭余點了點頭,沉默片刻,「我有個請求。」
「但說無妨。」
「能不能用你最強大的攻擊殺死我,讓我在臨死前也知道自己和你的差距。」
陳三更遲疑了一下,「你準備好了嗎?」
蕭余深吸一口氣,緩緩凝神,將長刀反握,點了點頭。
黑金長刀瞬間揮出,這一刀,是蕭余臨死前的最後一刀,是他整個人精氣神的化身,是他一生涓滴意念所匯成的巔峰一刀!
被刀光、刀意籠罩住的陳三更竟然轉過了身,然後反手隨意地劈出一刀。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因為你承受不起。」
......
回到山谷,陳三更看著依舊坐在山谷之中的李稚川和顧師言,以及那個悄然走到了李稚川身旁的絕美身影,輕笑道:「挺好的,居然沒逃。」
顧師言也回以一個微笑,「逃不掉有什麼好逃的呢?」
陳三更緩緩上前,「雖然你我有宿怨,但我不得不承認,你要比他有風度些。」
在顧師言的旁邊,李稚川從容鎮定的神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呆滯,一直挺直的腰背垮了下去,鬢邊一縷逃脫束縛的髮絲,原本是為他的沉穩添上些飄逸,如今卻顯出了一絲頹喪。
他抬起頭,看著陳三更,「你是不是大能轉世?」
陳三更眉頭微皺。
「雖說如今靈氣稀薄,已經極少有人能夠做到這點,但如果你有上古秘法,並非全無可能之事,所以你才會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擁有這麼強大的實力!」
李稚川的面上露出幾分急切,「是不是?」
陳三更淡淡道:「如果我說是,能夠讓你輸得心頭好受些,那就是吧。」
輸!
李稚川如遭雷擊。
他何曾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承受過這個字!
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他頓時被心頭的涼意驚醒,腰背逐漸挺直,天驕榜首的那份驕傲被他重新拾起。
他看著陳三更,「你雖強大,但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承認自己的失敗。」
陳三更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走到最後一刻吧。」
一個身影一下子閃到李稚川的身前,憤恨地看著陳三更,「你不許殺他!」
陳三更停住動作,「為何?」
「靈微。你讓開。」李稚川開口道。
「我不!」魏靈微第一次在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堅定地拒絕了他,然後直直地看著陳三更,「他不能死在這裡,他有夢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這種卑......負的責任很輕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陳三更眉毛一挑,「我也沒說要理解啊!」
「你......」魏靈微語氣一滯,「我們與你並無生死仇怨,你若是為了先前的伏殺之事泄憤,你就......」
她語氣一頓,繼而又重新斬釘截鐵地道:「殺了我吧!我替他還你!」
「靈微!不可!」李稚川在身後連忙勸道。
陳三更平靜地指了指一旁的顧師言,「那他呢?」
魏靈微看也不看顧師言,果斷道:「與我無關。」
陳三更又道:「但是這兒只能留下五個人,那也還得有人死啊!」
魏靈微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之事,質問道:「難道他的命不比那些人的珍貴?」
陳三更登時便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淡淡道:「那不好意思,的確沒有。」
他看了一眼魏靈微,淡淡道:「你本來就得死,何來的替死之說。你有那個口舌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麼為自己增添一點勝算。」
「好了,靈微,願賭服輸,一切皆是緣法。」李稚川拉住了還要再說什麼的魏靈微,看著陳三更,嘆了口氣,「沒想到我李稚川贏了這麼多年,一輸便輸了一生。」
陳三更輕聲道:「要怪,去怪你們的師長。」
李稚川搖了搖頭,「他們養育我成人,讓我瞧見了這世間最頂端的風采,他們沒有對不起我,只能是我自己不爭氣罷了。」
死亡愈發臨近,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神色真的再度從容起來,先朝著顧師言做了個道揖,「顧兄,此番合作默契無間,可惜功虧一簣,實在可惜。」
顧師言回了一禮,「與李道兄謀局,大快人心,勝負已然無所謂了。」
李稚川又將魏靈微攬入懷中,輕輕在她額上一碰,「願有來生,你我再續前緣。」
魏靈微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看著二人的濃情蜜意,陳三更並未催促,但也沒有因此而心軟放他們一馬的想法。
因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
可以憐憫,可以仁慈,可以有一切的心中美好,但獨獨不能手軟。
就像一個十動然拒的女人,這才是最好的理性。
當一切收拾完畢,李稚川手持拂塵,長身靜立,平靜地看著陳三更,「陳兄,你說這些人都是真的死了還是只是一場秘境的幻象。」
陳三更開口道:「原來你也有這種猜測。」
「十宗真的承受得起年輕一輩損失大半的局面麼?」李稚川搖了搖頭,「但我不敢賭。」
「不錯,或許許多人都有猜測,但猜測是一回事,沒人敢賭。」陳三更看著他,「但現在,你不得不賭了。」
李稚川黯然一嘆,「是啊,我不得不賭。因為我沒能贏得了你,我們加起來都沒能贏得了你。」
「不過總歸有那麼一絲可能不會真的死了。」
「所以,我很知足了。」
「那就好。」
「陳兄,動手吧!」
李稚川沉聲一喝,他與顧師言、魏靈微一道,再度發起了當前各自最強悍的攻擊。
陳三更肅容,手中大刀平舉,第一次調動起超過三分之一成的內力,刀尖上光芒隱現。
而後,他撤步,沉腰,擰身,出刀。
劈,是刀式中最常見的動作,也是最能發揮刀類兵刃威力的動作。
長刀頂端,如火山噴薄,聲動百里,氣沖雲霄。
與之相比,修行界年輕一輩公認第一人李稚川的攻擊,頂多算得上一口冒水兒的噴泉。
三人的身形瞬間便被陳三更的攻擊吞沒。
.......
「李掌教可有閒情,來預測一番最終的結局?」
山壁之外,洛靈均笑著開口。
在他們的身後,已經坐著三個人,厚德門的沈平之,乾元門的徐謙之,以及九幽洞的幽冥子。
面前的光幕影像已經被關閉,一則是光幕太小,秘境太大,本身就看不真切;二則是內外時間流速不同,仿佛開了六七倍的加速,窺探體驗並不好。
李處機微微一笑,「洛山主一點都不緊張?」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洛靈均擺了擺手,「這秘境一開,規矩一定,就叫買定離手,剩下的,不過願賭服輸四個字而已。」
「不錯。」李處機點點頭,「緣法之事,誰也說不準,洛山主之胸懷,令貧道欽佩。」
這番話看似在說洛靈均,但實際上卻是在點已經出局的三人。
眾人都是人精,豈能聽不出這層意思,陶崇華、衛無傷和幽明羽三人都微笑開口,各自表明態度。
此時此刻這一番話,也就正式代表著三個宗門退出了五嶽的爭奪。
在他們身後,三個年輕人都默默低下了頭。
失敗者,還是最先出局的失敗者,三人的神色中都有著慚愧和不甘。
三位宗主各自表了態,身為此事發起人的李處機便笑著接過話頭,同時不著痕跡地轉過了話題,「至於哪幾家勝出之事,這緣法一說本就妙不可言,貧道還是不妄言了。」
「誒!李掌教此言差矣。這事兒的確是誰也說不準,所以洛山主也只是說預測嘛,預測又非斷言,不打緊的。」
白鹿洞山長李夢陽卻開口附和起了洛靈均,似乎不打算就此放過李處機。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在李夢陽和洛靈均的臉上遊蕩,想要從中琢磨出點什麼來。
在這些人的眼中,天下固然有巧合,但他們從不相信巧合。
這份謹慎和小心,是他們為了坐穩這個位置早已養成的習慣。
可惜,二人的神色都無懈可擊,讓人絲毫看不出什麼別的來。
李處機也看了李夢陽一眼,笑著道;「這秘境之中的規則,對蘇密最是有利,想來白鹿洞可以穩占一席的。」
李夢陽捋著鬍子,「啊,舒坦了!」
仿佛在回應眾人的猜疑,李夢陽哈哈笑著補充了一句道:「李掌教勿怪,老夫就為了聽個樂。」
「李山長說笑了,貧道豈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李處機輕笑擺手,他扭頭看著達摩山的大方丈,「無天佛法精深,修為驚人,達摩山想來也會占得一席。」
「借李掌教吉言。」達摩山大方丈法顯雙手合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李處機又看著靈劍宗宗主姜靈虛,「靈劍宗有兩人入內,范自然實力不俗,或許有機會搶下一席?」
姜靈虛笑著搖頭,「修行界何曾看過人數,一個問天境便足以輕鬆鎮壓他們兩個,我只求兩人不要因為失敗,劍心蒙塵的好。」
九幽洞主幽明羽忍不住開口道:「姜宗主此言,倒有些不像劍修做派啊!」
姜靈虛雙眼微眯,卻也沒跟幽明羽多言。
李處機也不願眾人在這會兒起爭執,笑望著洛靈均,「至於這最後一個席位,貧道看洛山主自信滿滿,或許就花落青眉山了?」
洛靈均也學著達摩山大方丈的話,「借李掌教吉言了。」
李處機只說了四家,但眾人都沒再追問第五家,因為那是明擺著的事情。
李稚川堂堂天驕榜首,還能拿不下一塊?
紫霄宮、達摩山、白鹿洞,恰好是天驕榜前三所在的宗門;
青眉山因為有陳三更,靈劍宗因為有范自然,同時也可能得到陳三更的幫助,而這個年輕人根據最新的情報擁有堪比問天境的實力,也足以匹敵天驕榜前三。
這個人選,符合其中的實力對比,唯一需要的擔心的是李稚川會不會貪得無厭,將其餘幾家的令牌都收繳了,而後一家獨大,屆時以此拿捏眾人。
洛靈均和李夢陽的發問,其實也是基於這一點,想要試探李處機的口風。
不過看樣子,紫霄宮並沒有那個吃相很難看的打算。
一切還得看最後的事實啊,眾人心中想著,目光投向光幕,等待著結局的到來。
忽然間,他們的面前,四個人影接連掉落!
接連死了四個?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著四人的面容,一直安穩的光幕猛地一震。
八個人影一下子被傳送出了秘境。
與這八個人影同時傳送出來的,還有一道強大到令他們都屏息凝神的攻擊。
這道攻擊像是劍氣,又像是刀氣,從秘境中衝出,直直地朝著山壁外衝去。
在將山體衝出一道恢弘的痕跡之後,猶不停歇,直接將山邊的大江攔腰截斷。
水流被真元所阻,下泄不得,越積越高,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壯觀的水幕巨牆!
此刻的秘境中央,在最高峰的峰頂,有一個虛幻的靈體縮成一團,弱小無助地不住叩首,「不知閣下何方大神,但是我這小小秘境實在是承受不起!要壞掉的!得罪了!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