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酒缸開業相比,周氏私房廳的開業竟是出人意料的低調,沒放鞭炮也沒舞獅子,自然也沒引來賀客如潮,有心道喜的同行們多半是通過電話向周棟表示祝賀,卻並不會趕來湊什麼熱鬧。
如果說大酒缸這種人情小館兒開業需要熱熱鬧鬧的,私房菜這種館子要的就是這種低調的裝X,預約席面的電話都快被打成熱線了,這還需要大力宣傳嗎?宣傳的越多,就越是跌份!
也就是老熊溝五兄弟面對面做著生意,最近跟周棟的關係更是蜜裡調油你儂我儂,這才攜帶了禮物登門拜訪,熊不二也是出手大方,頂級的松茸、北三省黑林子裡的『迷死熊』的野蜂漿,這些東西讓懷良人都看得眼饞,也因此對五兄弟觀感大變,都開始跟他們稱兄道弟了。
五兄弟匆匆道賀後便離開了,今天是周氏私房廳開業的好日子,按規矩同行道賀完畢就得立即離開,這叫做避嫌。
反倒是大酒缸內這會兒熱鬧了起來,老客兒們可都到了,經常來的四位老爺子也來足了兩對兒,
按說以四位老爺子的身份以及跟周棟的關係,這開業的頭一桌怎麼都該是他們的,多半周棟還得請客不收錢,可四人卻硬是把周棟的好意給推了,說想吃你小子的手藝隨時都成,何必占你這開業大吉的第一桌呢?好好賺你的錢去,回頭要是補不上大酒缸的虧空,我們老哥幾個不就少了個喝酒嘮閒磕兒的地方?
其實老四位不是有職務在身、就是身負一系宗師的責任、經常要到各地參加個活動、提攜個新人後進什麼的,一個月下來真正能聚在大酒缸的時間也就是那麼幾天,這樣說就是拿周棟當自家的子侄一樣,不願意耽誤了他的生意。
再說老哥兒四個也聽說了,周棟這口氣可是不小,說是要兼精八大菜系?就算以他們對周棟的了解也認為周棟需要時間磨礪,才能做出最頂級的菜色來,與其成為周棟的試驗白老鼠,哪如稍稍耐心等待?這老四位可賊著呢......
「各位,小周師傅的這私房菜可貴啊,聽說明天的第一桌酒菜就賣出了天價,足足十八萬元,
這還是上的魯菜,還沒有需要頂級食材的宮廷和孔府菜在裡面,價格還不算最高的,這要是到了以後,還不得賣上幾十萬去?」
「沒見識了不是?
我雖然沒吃過,可是卻聽過,京都魔都的頂級私房菜一桌酒菜賣出上百萬的都有,你也不想想人家那席面上用的都是什麼等級的食材?
小周師傅也就是因為先走的魯菜,又沒上宮廷和孔府菜,這才把價格壓到了十八萬,我估計這也就是為了討個吉利,否則幾十萬一桌算什麼啊?」
「不是吧,咱們這些老客可是從早點部就跟隨著小周師傅的,難道說這一開私房廳,咱們這些人就被拋棄了嗎?」
「哎呀,你這人還有良心沒有了!
小周師傅都對外公布了,私房廳用的酒也是將相和跟三碗不過岡,在私房廳里,一斤賣出的價格可是五千元!你再看看大酒缸里是什麼價?
真以為大酒缸有多賺錢呢?這可是五星級酒店的地兒,你別看生意火爆,各種人工開支算起來,不賠就不錯了!
人家小周師傅放著大錢不賺,為啥要開這大酒缸,還不是為了情懷?講得就是跟咱們這些老客兒的感情!
你還真是得寸進尺!代表人類劣根性、占便宜沒夠說的就是你吧?」
這話聽得很多人都是連連點頭,四位老爺子也笑了,就知道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小周都做成這樣了,竟然還有貪心不足的人,好在明白人還是多,剛才這位就罵得解氣!
龍大神更是拍案叫絕:「說得好!剛才這位兄弟,第一次算你不明白,大家也不怪你,以後要是還這樣說話,也不用等小周師傅開口,咱們該怎麼辦?」
眾人齊聲道:「那還能怎麼辦啊,趕出去就得了!」
「對,這位兄弟你還別怪我的話難聽,大酒缸有的是平價酒菜歡迎你來,想吃私房廳?可以啊,那可就要帶夠錢了,人家小周師傅可是對得起咱們!」
那人臉一紅:「哎哎,龍會長看您說的,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張臭嘴啊......對了會長,聽說您也預約了小周師傅的私房菜啊?
提起這件事龍大神頗為得意,搖頭笑道:「哎呀,也是真貴啊。小周師傅看我是熟客,這才給我打了個八折,就這也要十六萬八千八百八十八,沒辦法,這不是有幾個遠道來的作者朋友麽,總不能跌了面子!」
「羨慕啊,這下龍會長都可以在私房廳喝到五千一斤的將相和跟三碗不過岡了,厲害厲害!」
「兄弟,咱能聊點別的不?」
龍大神一聽臉就黑了,你丫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想想這大酒缸便宜的酒他就心疼,就換了個地方而已,價格卻翻了足足近百倍!可人家私房廳有私房廳的規矩,誰也沒拿槍逼著你消費不是?
自己帶酒進私房廳?別說大酒缸的酒從不外買,就是小周師傅給面子肯賣給他,帶酒進去也是極跌面子,這個臉面龍大神還是要的。
「行行行,咱就聊點別的。
龍會長你跟小周師傅這麼熟,又是『食援會』的會長,那肯定是消息靈通吧?您知道不知道這拔了私房廳頭籌的是哪位啊?是咱楚都人不?」
華夏人的通病,這個時候就會非常看重地域,周棟的私房廳是開在楚都,就是這些老客吃不起,也希望拔頭籌的是楚都老鄉。
董其深等四位老爺子也豎起了耳朵,對這拔頭籌的人非常感興趣,
他們這段時間被召集到京都的華夏烹飪美食總會,也是為了不久後的那場特殊國·宴做些準備工作,也是今天才剛剛趕回楚都,還真不知道是誰這麼幸運,能夠成為周氏私房廳的第一位客人。
「這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私房廳的第一位客人既不是咱楚都人、也不是普通的消費者,據我得到的小道消息,這人姓袁,也是勤行里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在京都也是開私房菜的,名叫『隨園』!」
「隨園,還姓袁?那不就是袁倉山的後代嗎!好傢夥,這來頭可大了,龍大神,這位該不是同行來砸場子的吧?」
「這位兄弟你說話也先過過腦子成不?你聽說過京都的同行跑來砸楚都的場子嗎?人家不光不是砸場子的,而且據說還是小周師傅的朋友呢,那天大酒缸開業的時候也來祝賀過。」
「哦,那就成,咱們就不必為小周師傅擔心了。」
袁倉山袁枚在吃貨中可是大名鼎鼎,聽說是他的後人來私房廳,大家還真有些為周棟擔心,聽龍大神說兩人是朋友,很多人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四位老爺子卻是相互看了一眼,目中深有憂色。
他們比這些普通食客自然了解更多,知道周棟那次去京都的詳細情況。
雖說周棟算是『以菜會友』,可結果還是袁子丹輸了,兩人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不假,可誰能說朋友間就不可以相互較勁兒、找找面子了?
袁子丹選得這個節點可太好了,周棟首先上的是魯菜,可真正做過的也就是一道油爆雙脆,其餘的菜色能做到什麼程度,就連他們老哥兒四個都說不準,魯菜在八大菜系中可是最吃功夫的、考得是廚師的綜合實力、真正功底!
正琢磨著,易知魚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號碼,頓時呵呵笑了起來:「看來咱們沒猜錯,是袁子丹打來的。」
接通電話說了幾句,苦笑著掛上電話:「他已經知道咱們四個在楚都了,說是明天請咱們老哥兒四個在周棟的私房廳吃飯。
我跟他算是半熟不熟的,不過都是京都圈子裡的人,也都是華夏勤行頭面上的人,接到邀請倒是不好不去,你們三個怎麼想?」
董其深微笑道:「無非是要找我們幾個做個見證罷了......他現在跟周棟也是朋友,倒是不會砸場子,不過如果被他吃出什麼不對來,估計也會直接說在面上,算是盡了朋友的『提醒之義』。
呵呵,這些文人啊,就是花花腸子多,找面子就找面子吧,偏要繞上一個大圈子......
去吧,反正我對周棟是有信心的,而且我也想嘗嘗他的魯菜。」
易知魚這邊剛放下手機沒多久,那邊龍大神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哎,哪位啊?袁......袁子丹先生!您怎麼有我的電話?
哦,對對對,我的電話是在盟主群里公布的,您就是我的白銀盟主『不可食無竹』,特別愛看我這本美食文?哎呀,這可真是太榮幸了!
什麼,您要請我明天到周氏私房廳吃飯?有時間,我當然有時間了!」
***
私房廳開業後,十七層的結構有了些微的改變,現在繞過假山堆砌的影壁牆後,兩旁是通向大酒缸的月亮門,而正面直通的則是周氏私房廳,之前這段路是被封閉的,臨時用了假背景遮擋,現在假背景撤去,則是兩扇密布銅釘的朱紅色木門,門上有吞口獸,門兩側還趴著一對兩尺高的石獅子。
木門上方懸掛的匾額寫著燙金大字—『食也無涯』,兩側則是一副對子,上聯是酸甜苦辣咸,儘是人間滋味,下聯是蒸烹煎炒炸,都為勤行手段,要是這麼組成一個整體來看,『食也無涯』這四個字也算是個合格的橫幅了。
「呵呵,好對子啊,倒是不知出自何人的手筆?」
四位老爺子跟龍大神剛走到私房廳的門前沒多久,就見到影壁後繞過一個青衫中男人來,沖四位老爺子和龍大神拱了拱手,就稱讚起這副對子來:「對的好,對的妙,這人間的事說到底不就是個吃麼,酸甜苦辣咸可謂是道盡了人間事,也道盡了廚家事啊......」
放眼華夏勤行正這麼酸的除了袁子丹還有哪個?
易知魚跟袁子丹都是京都勤行圈子的,人不親水還親呢,所以是第一個搭腔的:「呵呵,老袁你就不要倒酸水了吧?今天咱們是來赴宴的,可不是來開『聯會』『詩會』什麼的。」
袁子丹比他們四個雖然年輕,卻勝在輩分夠高,勤行先輪輩後才論年齡,因此易知魚還是要叫他一聲『老袁』。
「哈哈,易老此言差矣啊,自古文與食、詩與酒,都是焦孟不離的關係,這品文韻和品美食那更是彼此有著關連,可不能說沒有任何關係啊。
哎,周主廚的手藝自然是沒說的,唯獨差了些『詩酒唱和』的雅趣,否則定是袁某知音啊......」
四位老爺子聞言都是暗中搖頭,心說除了你們袁家,勤行還有誰會搞這些詩啊文啊的花巧,你要是比這些玩意兒,那肯定是勤行第一,周棟可贏不了你。
「袁先生說得有道理啊,這吃飯喝酒要是沒了詩文,那確實是遜色不少。」
龍大神沖袁子丹和氣的一笑:「還沒謝謝您這麼支持我的書呢。」現在他怎麼看袁子丹就怎麼順眼,這人長得怎麼就這麼有眼緣兒呢,說話怎麼就這麼好聽呢?這種感覺好奇怪,就像是遇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呵呵,龍先生客氣了,也是您這本書寫得好,對美食獨有一番見解,還有許多勤行的趣事,我是非常愛看的。」
「客氣客氣,我也會繼續努力的。」
董其深哈哈大笑:「行了行了,龍會長、袁先生,咱們還是快進去吧,對了,袁先生應該知道周棟他每天只負責一道主菜,卻不知您點選的是哪一道呢?」
袁子丹苦笑搖頭:「沒點。周主廚的規矩大,做什麼要看他心意,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今天能吃到什麼菜呢,不過倒也有趣。」
易知魚聞言大笑:「你是得說有趣,你那隨園不也是一樣嗎?」
幾人哈哈大笑,在兩名美女迎賓的引領下,漫步走進了私房廳。
說是廳,還不如說是九州鼎食十七層一片獨特的空間,走進朱紅色木門後就是一連兩進月亮門和寶瓶門,前門內有春花夏荷、小塘水廊、後門內有秋菊臘梅,涼亭疏木,無論你哪個季節來,反正總有花香迎人,現在是冬季,盛放的卻是晚菊和紅梅,尤其那片片紅梅猶似朝霞,讓人心都燦爛了許多。
這樣的景致讓眾人都是連連稱讚,怪不得外面五元一角的酒到了這裡就要翻上百倍呢,這樣的環境本身就值錢,那些來私房廳喝酒的有錢人還真不能叫冤枉。
說是每天只賣一桌酒菜,可前後兩進院子中還是建了四個雅間,分別名為『易牙』『伊尹』『庖丁』『太和』,卻是用四位勤行的祖師爺命名的,眾人都笑著稱讚,唯獨董其深卻是微微皺眉,用另外三位也就算了,這個易牙卻是個為討國君歡心不惜烹子而獻的奸佞小人,真不該用他的名字為雅間命名,估計知道這段歷史的人也不會喜歡在這個雅間。
不過想來這應該也不是小師弟的主意,回頭還是找個機會提醒下他,這名字能改還是改了好。
在迎賓美女的帶領下,眾人進了太和廳,只見廳內十分寬敞,足足有三十多個平米,一水兒的雕花紅木桌椅,仙鶴銅爐的薰香,袁子丹是書香傳家,最是內行,聞了下香便道:「是龍涎香?」
「先生說對了,這還是廣都著名制香師傅『抱覺居士』特製的香呢,有錢都未必買得到,是我們古總特別送給周主廚,慶祝他開業的......」
「哦,是麼?」袁子丹微微一笑,他天性風·流不下乃祖,聽了這段話自然滿腦袋都是風花雪月,周老弟看來是艷福不淺啊,這名女總裁他見過,算是九分的人才了!
笑了笑又道:「周主廚呢,今天的菜譜可定下來了沒有?」
他的隨園中也是這樣,客人到後才能看到菜譜,今天倒是讓他也嘗嘗這種等待猜測的滋味,雖然有趣,卻也心裡痒痒的不行。
「周主廚還在後廚忙碌呢,今天的除了主菜外,配菜是魯廚的申誠師傅跟周主廚的幾個學生做的,他同時還要指導學生,所以要晚些時間才能過來呢,菜譜已經定了,就在桌子上,請先生們自行查看吧。」
「哦,還是用箋紙寫得呢?」
放在桌上的是一張略呈粉紅色的紙,看上去比普通的信紙要厚些,卻又比宣紙薄,紙背上還有著一些浮雕輪廓,走近了看才能看出那是一副彭祖調和百鳥羹的圖畫,印製的十分精美。
竟然是這個時代已經近乎見不到的箋紙!四位老爺子跟龍大神還不覺得怎麼樣,袁子丹卻是看得心頭大喜,簡直太和他的脾胃了,從這張箋紙來看,周棟的私房廳是於小處見精妙,甚可期待啊!
輕輕拿起這張箋紙翻轉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了一行毛筆字,『配菜若干,主菜為:蔥燒海參!』
蔥燒海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