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陸粥粥先從床上爬起來,輕手輕腳溜到浴室洗澡。
霧氣瀰漫的鏡子前,她看到脖子上有好多好多紅紅的小草莓,觸目驚心。
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
至少預想的事情沒有發生,但是……也有一些別的事情發生了。
陸粥粥看著小手巴掌,輕輕握了握,臉頰微微泛紅。
她以為自己懂很多,但事實證明,跟男孩子比起來,她還是太「淺薄」了!
浴室外,景緒似乎也起床了,在廚房準備早餐。
陸粥粥躲在浴室里,羞得不敢出去。
烏漆麻黑做的事情歷歷在目,她壓根就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景緒走過來敲了敲浴室門:「女朋友,你在裡面呆了快四十分鐘了,出來吃早飯。」
陸粥粥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
景緒穿著白襯衣,戴著圍裙在開放式廚房邊忙碌著。
陸粥粥看著他穿著她的小碎花圍裙,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想到了爺爺。
爺爺穿圍裙做飯的背影,可以說是陸粥粥童年記憶里最深刻的畫面。像她爺爺這樣的事業型男人,洗手做羹湯的樣子,別提多酷了!
景緒烤了吐司,溫了熱牛奶,還蒸了雞蛋,煎了餃子……滿滿一桌,香噴噴地擺在她面前。
陸粥粥笑著說:「男朋友手藝不錯啊,這麼豐盛。」
景緒解開圍裙,坐到她對面,似笑非笑道:「女朋友手藝更好,犒勞犒勞。」
陸粥粥:!
這猝不及防的車,讓她恨不得腦袋埋進麵包里。
「你……夠了。」
景緒知道小姑娘麵皮薄,不再跟她開玩笑。天知道,昨天晚上他有多幸福。甚至私心裡希求著第二天的黎明永遠無法到來,沉浸在那樣深的夜裡。
「吃飯吧。」他撕了一片麵包,遞到陸粥粥嘴裡,又給她溫了牛奶。
陸粥粥嚼著烤脆的麵包片,漫不經心問:「哥哥,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景緒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陸粥粥來忙跳下椅子,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背:「慢點吃呀。」
景緒嗆紅了臉,喝了一口水,不解地望向她:「結婚?」
「對呀。」陸粥粥理所當然地點頭,小聲說:「昨晚你都對我……這樣那樣了,不負責嗎?」
景緒嚴肅地說:「我覺得是你對我這樣那樣更多一點……」
陸粥粥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著麵包:「先說好哦,結婚的話,哥哥是要入贅我們陸家哦。」
「這沒什麼。」
他沒有特別溫馨的原生家庭,而他也知道,陸粥粥離不開她爺爺。
等等,怎麼就開始討論結婚的事了!
「陸粥粥,你才幾歲你就想著結婚!」
「成年啦。」
「成年了也還早,早得不得了。」他又塞了一塊麵包在她嘴裡:「這麼想嫁給我?」
「錯,我想快點把哥哥娶回家!成為一家人,你、我、爺爺……一家人在一起。」
這樣……他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倆人吃過早飯,一起出門,景緒蹲下身給陸粥粥系了鞋帶。抬頭看到玄關處,放著一顆棕色木質紐扣。
他撿起紐扣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哪來的?」
陸粥粥接過紐扣看了眼,聳聳肩:「不知道,從包里摸出來的,隨手擱那兒了。挺久了,不是我的,是哥哥的扣子嗎?」
「不是。」
不是他的紐扣,但是他認得那枚紐扣。
趙思嘉會在兄弟倆的每件衣角內側,都系一枚平安扣,寓意平平安安。
這枚扣子,是景哲的……
計程車上,景緒望著飛速流過的街景,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這枚紐扣。
很快,計程車停在了明月賓館的門前,今天前台當值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趴在櫃檯邊玩手機,見景緒進來,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身上便有些抽不回來了。
好英俊的哥哥。
「要開房嗎。」聲音嬌滴滴,帶著些許媚意。
景緒漫不經心道:「209號房,開三個小時。」
前台小姑娘聳聳肩,又問道:「帶身份證了嗎?」
「沒有,需要嗎。」
她笑了笑,說道:「沒帶身份證,再多交50塊房費吧,一共一百。」
景緒交了房費,徑直上樓,進入了房間裡。
小旅館陳設簡陋,面積狹窄,一張白色的大床幾乎占了房間的三分之一,床對面是老式的電視櫃和電視機。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餘的裝飾擺設。
景緒在房間裡踱著步子,指尖依舊玩著那枚紐扣。
紐扣應該是陸粥粥無意識間從景哲身上扯下來的,所以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
景緒本來就在懷疑他,這枚紐扣證實了他的猜測。
一切都是景哲在搗鬼。
兄弟倆的宿怨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便悄然滋生了。
一個天資聰穎而性格內向、而另一個平平無常卻世故圓滑,註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像普通兄弟那樣和睦相處。
景哲嫉妒景緒的聰慧頭腦,而景緒心裡也不滿於父母的偏私。
小時候的矛盾摩擦出零星的小火花,而父母每一次的公斷,卻總是偏向處於若弱勢地位的景哲――
「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哥不會做這樣的事。」
「景緒,你為什麼要咄咄逼人!」
好像弱的那麼一方,天生就更能讓人同情;而強的那一個,讓著他也是天經地義。
這樣的陷害,其實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每一次父母的偏私和包庇,便更助長了景哲的行為。
景緒其實不在乎他是不是要陷害自己,讓他憤怒的是……景哲利用了陸粥粥,將她置於危險和尷尬的處境。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景緒垂眸,看著手中的紐扣。
一枚紐扣自然定不了他的罪,但景緒需要更強有力的證據。
旅館的209房間在出事之後,又有不少人入住,已然找不到任何關於那晚的痕跡了。
景緒過去接私活的時候,曾經接觸過一些境外伺服器的網站,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有顏色的網站,網站上有各個國家的片兒,其中有一個分類就是――偷拍。
偷拍一般都發生在酒店賓館,尤其是像這樣一些不正規的小旅館裡面。
不是每個旅館、每個房間都會有這樣的偷拍設備,所以他今天過來,完全是碰碰運氣。
像明月賓館這種不需要身份登記的非法旅店,非法交易居多,被偷拍視頻的機率高於其他正規酒店。
景緒關掉了房間裡的所有燈,讓房間處於黑暗當中,按照之前網絡上教你如何辨別房間是否有攝像頭的方法,尋找發光點。
不過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任何發光源。
景緒其實有心理準備,他知道,能找到攝像頭是屬於瞎貓撞上死耗子,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他重新打開了燈,坐在床邊,看著正對面的電視機。
如果沒有證據,這件事就跟過去無數次景哲耍小聰明一樣,不了了之了。
他望著電視機,在電視機左側發現幾個插座孔,而插座孔正對的方向,正好是床的方向。
這樣的插電孔,正好是犯罪分子選擇安裝針孔攝像頭最為隱蔽的場所,因為不是所有酒店的插電孔,都能恰好正對著大床。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景緒用熱水壺的插梢,挨個試了試每一個插座,前兩個插座都能夠進去,但是試到第三個插座的時候,便遇到了阻礙。
他立刻從書包里抽出螺絲刀,將第三個插座拆解了下來,果不其然,插座背面恰好有一個小型攝像頭!
除此之外,下方還有一張sd儲存卡,用於儲存攝像頭所拍攝到的「和諧」畫面。
景緒取下了攝像頭和儲存卡,重新將插座安裝之後,離開了酒店。
回到宿舍,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儲存卡的文件夾。
文件夾里儲存了大量的「和諧」視頻,景緒根據事發的時間,找到了那天晚上的視頻畫面,眼睜睜看著景哲和謝力強兩人,將昏迷的陸粥粥抬進了房間裡。
點開這段視頻的時候,其實景緒的指尖都在顫抖,他害怕看到其他的一些畫面,他害怕陸粥粥在昏迷的狀態下……是否會遭受「欺負」而不自知。
好在……整段視頻播完,景哲都沒有對她做任何越軌的事情。
一則他還沒那個膽子,二則,景哲心思縝密,他會儘可能控制自己,不要留下任何證據。
景緒拇指死死按著那枚木質紐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一段視頻,足以讓景哲受到應有的懲罰。
*
收到景緒消息的時候,景哲正在上課。
景緒主動給他發消息,這倒是非常反常。
景哲戳開了微信,發現景緒給他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枚紐扣。
那晚之後,他便發現了媽媽給他縫製的平安扣不見了,惴惴不安了好長時間,生怕留下任何證據。
後來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景哲也漸漸地放心了。
卻沒想到……還是留下了證據。
他抓起手機,顫抖地給景緒回了簡訊:「這枚扣子,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也許是你從我身上扯下來的,別忘了那天小樹林的事!」
景緒:「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
景哲不打自招,脹紅了臉,不再回復他了。
他沒有景緒聰明,多說多錯,反而留下證據。
很快,景緒給他發了一個地址。
景哲慌慌張張地回覆:「我不會來的!」
景緒:「隨你。」
一整節課,景哲聽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他胸口仿佛也積壓了一片陰雲。
他給謝力強打了電話,再三反覆地向他詢問,到底有沒有把事情說出去。
「我又不是傻!我能說嗎!」謝力強語氣非常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疑神疑鬼。」
景哲走到僻靜的角落,壓著嗓子道:「我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是你自己作賊心虛,跟老子無關,你別把老子扯進來就行了。」
「別忘了,事情是我們一起做的。」
「是你做的!我後面走了!跟我沒關係!」
「藥是你放的,你以為你摘得乾淨嗎。」景哲冷聲道:「想要安然無恙,就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裡。」
威脅完謝力強,景哲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睡午覺,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
他煩躁地坐起身,摸出手機又看了看景緒發給他的地址。
與其這樣惴惴不安,不如找到他把這件事解決乾淨,反正只要他沒有直接證據,僅憑一枚紐扣,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景哲搭乘計程車,來到了景緒給他發的地址。
這裡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倉庫荒無人跡,但是裡面的房間裡似乎有動靜。
景哲深呼吸,循著聲音,走到了二樓的一間小屋裡。
房間正中間的椅子上擱著一台電腦,電腦上播放的視頻,正是那日他和謝力強倆人「作案」的畫面。
景哲全身冰涼,趕緊撲過去想要刪掉視頻,可是電腦似乎被設置過,屏幕鎖定了,他沒有辦法刪掉視頻。
這時,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景哲連忙起身開門,卻發現倉庫的門從外面被人反鎖了。
他用力拍著門板,大聲喊道:「景緒!你想幹什麼!放我出去!」
這時,更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他嗅到了外面傳來的刺鼻的濃煙味道。
景緒在放火!
景哲死命地拍打著門板,大聲罵道:「景緒,你……你放我出去!你要當殺人犯嗎!你要殺了你的親哥哥嗎!」
門外,景緒用燃燒的麥秸杆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平靜地說:「當年,你害怕我告訴父母,你畫了那些詛咒我傷殘的水彩畫,所以趁著父母不在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焚燒它們,結果引燃了窗簾,把房子燒了起來。」
「是我……把你從著火的房間裡拖出來,你欠我一條命,現在該還給我了。」
景哲抱著腦袋,極端的恐懼令他近乎崩潰了:「我不欠你,我什麼都不欠你……就算你聰明,就算你樣樣都比我強,那又怎麼樣,是媽媽選擇了我,媽媽更愛我!她不要你了!承認吧,你就是嫉妒我,就是嫉妒爸爸媽媽更愛我多一些!」
景緒狠狠按滅了菸頭,啞著嗓音道:「景哲,我有過不平、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一次也沒有。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我的底線。」
「你瘋了,你早就瘋了!你的心理評估是有問題的!」景哲用力拍著門板,大聲喊道:「你殺了我,你就什麼都沒有了!陸懷柔不會讓一個殺人犯跟陸粥粥在一起!你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景緒看著濃煙瀰漫的房間門,說道:「景哲,你有手機,為什麼不試著報警看看呢。」
他一句話提醒了景哲,他慌慌張張地摸出了手機,按下了110,然而就在電話撥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手指頓住了。
回頭,望了望那段循環播放的視頻畫面。
一旦報警,他什麼都完了!
景緒就是看準了自己不敢報警,所以才能這般肆無忌憚!
「你看,我當年沒有選擇,要麼葬身火海,要麼跳樓。」景緒咧開嘴,微微一笑:「現在我給你選擇,趁著火勢還沒有蔓延開來,一切都還來得及,要不要報警,隨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倉庫。
景哲想盡了一切辦法,撞門,撬門鎖,甚至站在窗邊瘋狂呼救,可是廢棄倉庫周圍荒無人煙,沒人來救他。
除了報警,別無他法。
他知道,景緒根本就是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真的會殺了他!
濃煙透過門縫滲入了房間裡,熏的他眼淚直流,他站在窗戶邊,朝樓下望了望。
二樓的高度與當年景緒跳窗的高度一樣,跳下去可能會重傷,也可能會死。
景哲用力咽了口唾沫,咬著牙,準備著要往下跳了。
然而求生的本能卻在不斷地阻止他。他雙腿發軟,最終還是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知道此刻,景哲才總算明白,當初景緒站在窗戶邊的絕望。
正如他所說,他有選擇,可是當年的景緒卻沒有選擇……
最終,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戰勝了一切,他顫抖地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很快,警車和消防車呼啦呼啦地開到了現場,將景哲救了出來。
然而當景哲走出房間之後,卻並沒有看到想像中的熊熊火勢,只有一捆焚燒殆盡的麥秸杆子,正對著他的房間門。
而從溢入門縫那些黑煙,正是焚燒麥秸杆散發的煙霧。
他根本沒放火,而且房間周圍也沒有任何可燃物,不可能把空蕩蕩的倉庫燒起來。
其實這些都是很容易想到的,只是他太過驚恐,才沒有想到……
他以為景緒會放火殺了他。
然而,正如景緒所說的那樣,從小到大,景哲背地裡搞了那麼多小手段,可是景緒卻從來沒有一次真的傷害過他……
景哲和謝力強兩人被行政拘留,無可避免,陸懷柔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憤怒是必然的,但是更多的還是心悸和後怕。
為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他將陸粥粥狠狠地責罵了一頓,卻沒說景緒一個字。
景緒知道,這件事百分之九十錯都在自己,但是陸懷柔沒有罵他。
因為他對他已經失望透頂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的,他竟然為了一己私心,企圖瞞天過海,這是陸懷柔絕對無法容忍的事。
一旦再出現任何意外,後果也不堪設想。
其實,景緒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全部後果的準備。
他和粥粥已經得不到陸懷柔的祝福了。
而要讓陸粥粥在他和爺爺之間選一個,無論選誰,都是切膚之痛。
但是無論結果怎麼樣,景緒覺得自己還欠陸懷柔一個道歉。
一個真心實意的道歉,以及……一份辭呈。
景緒在公司樓下等陸懷柔,等了一整天,陸懷柔都沒有見他。
陸懷柔開過了高層董事會議,回到辦公室,問艾倫道:「他還在?」
「還在,等了一整天了,說您要是願意見他了,他隨叫隨到。」
陸懷柔悠哉悠哉地給自己泡茶:「他愛等就等,隨便!」……
很快,陸粥粥聞訊趕來,看到了坐在橫椅邊的景緒,以及他手裡的辭呈。
小姑娘眼淚一下子收不住,帶著哭腔問:「哥哥要離開我了嗎!」
「陸粥……」
「哥哥是不是要離開我了!」陸粥粥雙肩輕輕顫抖:「就為了這點事,你就要放棄!」
「我沒有放棄。」景緒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哄道:「別哭,好不好。」
陸粥粥甩開他的手,抱著膝蓋蹲在他腳邊,難受得要命。
「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這麼容易就放棄,那你也不是我喜歡的景緒了!」
景緒索性也坐到了她身邊,柔聲道:「我沒有放棄,也不會離開陸粥,就算你爺爺拿棍子趕我,我也死死抓著你。」
小姑娘淚眼惺忪地望了望他手裡的辭呈:「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景緒用手背給陸粥粥輕輕擦掉了淚痕,解釋道:「爺爺是為了你,才用這份合約給我鋪路。但是經歷了這件事,我想著……就趁著認錯的機會,把他給我的都還給他,我想靠自己做出成績來。」
他清楚,站在陸懷柔的肩膀上所得到的一切榮耀,都不能使他真正認可他。
只有靠自己闖出一番嶄新的天地,他才有資格得到他的認可。
「意思是你不會走,對嗎?」
景緒唇角淺淺地彎了起來:「我的路無論怎麼走,陸粥永遠是我的終點。」
*
陸懷柔正在練習室指導新進的藝人舞蹈細節的動作。
這些年,無論公司規模如何擴大。陸懷柔只要有時間,總會去練習室,親身指導這些年輕的藝人,給他們一點點摳動作,教他們表情管理和控場……
沒一會兒,艾倫匆匆走了進來,說道:「懷爺,粥粥也過來了,在樓下說要一起等您,您要是不見,就……一直等。」
「還威脅上了。」陸懷柔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說道:「隨便他們,愛等多久等多久。」
「哎,是……」
艾倫應了聲,正要退出去。陸懷柔望了望窗外暮沉的天色,忽然叫住他:「那什麼……給他們叫個外賣。」
艾倫打量著陸懷柔,終究還是心軟,他笑著說:「行,我這就去。」
「別說是我。」
「行,我去。」
*
夜深,公司里的員工基本上都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前台值夜班的小姐姐。
景緒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把燈光調暗。
陸粥粥趴在他的腿邊,睡得很香甜,柔順的頭髮絲垂落在他的手邊。
他將她的髮絲纏繞在了食指上,一圈又一圈,樂此不疲地把玩著。
柔和的燈光下,她明艷的五官宛如收束的花骨朵一般,安安靜靜。
景緒情不自禁地俯身,薄唇在她臉蛋上輕觸了觸,怕打擾她的美夢,迅速地移開。
抬頭的時候,卻看到陸懷柔站在大廳正對面的落地窗邊,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景緒仿佛做了壞事被抓包,臉頰有些泛紅。
他將陸粥粥輕輕放在沙發上,然後脫下了運動衫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陸懷柔轉身離開,景緒立刻跟了上去,跟著他來到了會客廳。
前台的小姐姐立刻給他們跑了兩杯茶。
東窗事發都快半個月了,這是陸懷柔第一次見他,景緒知道陸懷柔對他有多憤怒。
「爺爺,對不起。」
「景緒,你快二十歲了。」陸懷柔坐在鬆軟的皮質沙發上,雙腿敞開,很有威嚴:「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拿下了最佳新人獎,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可是你呢,聰明、有才華也有天賦,但你卻把心思卻用在籌謀著怎麼騙我!」
陸懷柔隔了這麼多天才見他,本來就是想先把怒氣平復了,再和他心平氣和好好談,沒想到提起這茬,他還是抑制不住怒意。
「你以為自己把事情解決乾淨了,我就不追究了?這是沒出事。」陸懷柔站起身,憤聲道:「真要出了事,你十條命都賠不起!」
在警局看到陸粥粥被迷暈帶到賓館的視頻,陸懷柔差點心臟病都給嚇出來,他這輩子沒做過噩夢,但是那天之後,幾乎天天都在做噩夢。更可氣的是,這倆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居然還想瞞著他,自己去找兇手……
陸懷柔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喝了一口茶水,平靜心緒。
年紀大了,輕易不能動怒。
「爺爺,正如您所說,我的心思,沒有用在該用的地方。」景緒態度很虔誠:「我不敢跟您說,我曾經答應過您,只要您開口讓我離開她,我沒有二話。」
「所以?」
景緒攥了拳頭,嗓音很用力:「可是……我做不到。」
「出爾反爾你還挺有理。」
景緒曾經答應過陸懷柔,只要陸粥粥有更好的幸福,他一定會放手。
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什麼喜歡是占有,愛是成全……
狗屁成全。
陸粥粥是他的寶貝,他只想緊緊抓著她,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能讓她離開自己。
景緒將辭呈遞到了陸懷柔的手邊,然後當著他的面,撕掉了那份占股一半的合約。
陸懷柔沒想到他會來這齣,微微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陸總讓我簽這份明顯是我占了便宜的合約,是為了粥粥。」景緒平靜地回答:「謝謝您的好意,但是請您相信我,我會靠自己闖出一番成就,給粥粥更加體面的生活和未來。」
陸懷柔本來只是想教訓教訓景緒,罵他幾句,這事兒就算完了。畢竟過去陸粥粥也做了不少氣得他吐血的事兒,他還能真的計較嗎。
但是景緒居然當著他的面撕合同,還說什麼要靠自己……
陸懷柔心頭又梗了一口血。
靠,現在的年輕人……真討厭。
真想給他一個大耳刮子,讓他清醒點。
他真以為成功這麼容易,他要多少年才能闖出一番新局面,難道讓他孫女跟著他吃苦不成!
陸懷柔按捺著怒意,對景緒道:「好啊,我還沒讓你滾,你倒是先讓我滾了,合同一撕,直接改口叫陸總了?」
「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懷柔冷冷道:「景緒,我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想受制於我,要自己出來闖事業。這樣就算我逼你離開陸粥粥,你也有底氣拒絕,是嗎。」
景緒抿著唇,沒有回答,但這就是他心裡的想法。
陸粥粥是他是他前路的終點。
他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是向她奔跑而去。
陸懷柔稍稍平靜了下來,雖然心裡也有氣,但是他也為景緒的決心所動容。
現在的年輕人,幾個能有這份志氣,放棄繁花似錦的通途大道,去走那條很可能被割得遍體鱗傷的荊棘之路。
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才敢撕掉這份合約。
「行,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陸懷柔翻開了辭呈,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合約撕了,這算是你違約,考慮到你現在一無所有,違約金我給你減個零,90萬。」
景緒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違約是一定會有賠償的。
「爺爺您這是算準了我這一年來的所有比賽獎金和積蓄,90萬,正好賠光老婆本。」
陸懷柔知道他有底氣離開,也是因為小有積蓄,他笑著說:「既然要自力更生,那就一切從零開始。不過如果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
「不後悔,謝謝爺爺成全。」
陸懷柔知道,景緒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他還是有些不太服氣:「你既想要尊嚴,又要女朋友,沒問題,前提是你要養得起。我們家姑娘嬌生慣養,毛病比你想像的要多很多,信用卡我已經停了,從這一刻開始,她爸媽也不會再給予她任何金錢方面的支持。」
陸懷柔倒要看看,沒了家庭經濟的支持,他們倆能走到哪一步。
景緒望著他,漆黑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加重了語氣,重複道:「謝謝爺爺成全。」……
景緒從電梯裡走出來,陸粥粥也恰好醒了過來,衣衫滑落半臂。
她睜著惺忪的睡眼,問景緒道:「爺爺跟你說什麼了?」
景緒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給她重新系好了鞋帶,柔聲說:「塵埃落定,回家了。」
陸粥粥看她這麼輕鬆的模樣,猜測他和陸懷柔肯定聊得很好。
她滿心愉悅地伸出手:「哥哥背我。」
「你多大人了?」
「不管,哥哥背我。」
景緒轉過身,讓陸粥粥跳上了背,背著她走出了公司的大樓。
今晚月色清明,街上車輛不多,夜風清爽,他索性就背著她步行回家。
「陸粥,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了。」
陸粥粥不明所以,望著他:「這是什麼意思呀。」
「意思就是說,以後你爺爺、包括爸爸媽媽,不會再給你一分錢的生活費了。」
陸粥粥:!!!
「開心嗎。」
「我……我開心個頭啊!」
陸粥粥都懵了:「我沒錢了,我窮了,那我想吃肯德基怎麼辦?我人生賺的第一桶金,還是從陸方便手裡掙來的啊。」
本來豪言壯語說要自食其力,後來跟著蔣清霖去兼職打工半天之後,差點累吐血,根本幹不了。最後還是很沒出息地去找了陸懷柔,給她重新開了卡。
沒了她爺爺,她壓根就是廢粥一碗。
景緒回頭望了陸粥粥一眼,本來他挺有自信,這會兒也有些忐忑:「你別說後悔了?」
陸粥粥咽了口唾沫:「別說,我還真有點後悔。」
「……」
景緒放下了小姑娘,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陸粥粥,你有沒有良心,之前哭著鬧著不讓我走,這會兒我合同都撕了,你給我說你後悔了?能不能意志堅定點!」
陸粥粥忐忑地說:「哥哥,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不是沒跟我爺爺決裂過,而且決裂好多次,每次我都想著要堅定不移地抗爭到底,但是……從來沒成功過。你不知道我爺爺有多狠。」
景緒終於開始明白,陸懷柔最後那句話,真不是威脅他。
陸粥粥這小姑娘從小跟在他身邊,嬌生慣養著長大的。他現在一無所有的處境,還真不一定養得起這位小姑奶奶。
「哥哥,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怎麼樣回去跟你爺爺認錯,才不會太過丟臉。」
「哇,你……比我還沒出息!」
至少她還抗爭過呢。
景緒牽起了小姑娘的手,和她走在空寂無人的馬路上,柔聲說道:「行了,不用擔心太多,以後哥哥養你,一定把你培養成陸科學家。」
陸粥粥依偎在他懷中,笑著說:「那我就仰仗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