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緒很了解陸粥粥,這小姑娘腦子裡時不時總會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他見她窘迫,若再說下去,只怕是要惱羞成怒了。他唇角彎了彎,說道:「我先去洗澡,你自己看會兒電視。」
說完,他把遙控器遞給了她……
很快,浴室里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陸粥粥趴在榻榻米上,將小臉蛋整個塞進了抱枕裡面,崩潰地「嗷」了一聲。
剛剛真是太丟臉了!
但是她真的不太想走,不是為了別的什麼,只是想和景緒呆在一起。
路遠迢迢來見他,她真不願意見面幾分鐘,便又要分開,她哪怕一分鐘都不想和他分開。
陸粥粥手裡抱著流蘇枕,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這裡是他生活過的地方,每一個物件都有他生活的痕跡,空氣中也都是熟悉的氣息。
架子上有各式各樣的遊戲角色手辦,相框裡有他倆小時候的合影照片,小鴨子吊墜依舊掛在他的書包上……
陸粥粥走到床邊,輕輕坐了一下。床墊略硬,不似她的床,鬆軟得能夠陷下去。
男孩子的床是不是都這麼硬啊。
她可睡不慣。
陸粥粥忽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摸出手機,給陸懷柔發了一條簡訊――
「爺爺,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休息,晚安!愛您喲。【眨眼】」
長這麼大第一次獨自出遠門,陸懷柔很不放心,所以每天晚上都會給她彈視頻以確認安全。
陸粥粥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半道轉去了南城。
先發制人,說自己睡覺了,這樣比較保險,爺爺應該也不會懷疑什麼。
她可真聰明。
*
書房裡,陸懷柔放下報表,掃了眼手機屏幕,小女孩的簡訊橫了出來:「爺爺,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休息,晚安!愛您喲。【眨眼】」
這麼早睡覺,睡覺前還要跟他匯報,這實在不是陸粥粥的風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懷柔打開電腦,登錄信用卡帳戶順手一查,果不其然,這貨最近一筆消費,是在南城的銀座公寓酒店訂的一間大床房。
「……」
之前她說要跟朋友去南方蘇杭一帶旅遊,陸懷柔雖然很不放心,但也沒有阻止,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社交,他不會幹涉她。
誰能想到,這傢伙竟然轉道去了南城!
陸懷柔反手一個電話準備給她call過去,然而號碼剛剛撥通,他便立刻又放下了手機。
女孩長大了,終究還是要給她留幾分面子……
今晚景緒洗澡比平時多用了一倍的時間,頭髮洗了兩次,沐浴露也抹了兩次,洗完之後,還對著鏡子把下頜的小青茬剃得乾乾淨淨。
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陸懷柔發來一條信息,兩個字――
「分寸。」
景緒的心微微一沉,知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她神通廣大的爺爺。
他知道「分寸」這兩個字沉甸甸的分量,回道:「爺爺放心。」
陸懷柔相信景緒是拿的住分寸的孩子,所以沒有再打擾陸粥粥。
他也年輕過,年輕人的青春和衝動,他也體會過。
姑且由她去吧……
景緒洗完澡出來,換了一身乾淨的米白色居家衫和亞麻質地長褲,掩去了他凌厲張揚的氣質,顯得格外溫柔。
陸粥粥抱著膝蓋坐在榻榻米上,快速地打著字,似乎又在和好朋友聊天。
見他出來,她趕緊收了手機,抬頭沖他傻笑。
景緒走過去,見她呆頭呆腦的樣子,忍不住彈了彈她的眉心:「在和誰聊天?」
「我朋友,你不認識。」
「男的女的?」
陸粥粥故意說:「男的。」
景緒又要伸手彈她,她趕緊抱住他的手臂:「是霖崽!我跟她報平安呢。」
恰是這時,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蔣清霖――
「陸粥粥,安全第一!那個買了沒!」
陸粥粥瞪大眼睛,一把奪過了手機。
景緒視線淡淡轉了過去,假裝沒看到,彎起了唇角。
陸粥粥將微信為了出去,關了靜音,心虛地說:「哥哥,我們這會兒做什麼?」
景緒說:「找一部電影看吧。」
「好哦。」
「她讓你買什麼?」
陸粥粥:「……」
既然假裝沒看到了,能不能請你一直裝下去!
陸粥粥找了部迪士尼的3d動畫片來看,景緒將房間裡的燈都關上了,說道:「看完這部電影,我就送你回酒店。」
陸粥粥還是點了點頭:「酒店就在樓下。」
「那很近。」
陸粥粥知道,蔣清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根本不可能發生。
景緒不會碰她,至少現在……不會。
他坐在榻榻米沙發一端,看著電影。陸粥粥望他一眼,說道:「哥哥,給我個抱枕。」
景緒順手將自己懷裡的抱枕扔了過去。
兩人隔著起碼兩米的距離,默然無聲,只有電視裡熱鬧的聲響。
幾分鐘後,他起身去冰箱裡拿了兩罐可樂,又拿了一些小零食扔茶几上。
坐下來的時候,離她稍稍近了些。
陸粥粥說:「我去洗手!」
說完跑去了衛生間,等她洗了手出來,又朝他靠近了些,坐在他的身邊。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而又不動聲色。
幸而夜色漸濃,看不到她紅得快要滴出血的小臉蛋。
黑暗中,景緒的手慢慢伸了過來,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腰,語氣漫不經心:「薯片你要嘗嘗嗎,新口味。」
陸粥粥身體很敏感,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落在自己腰間的手上,他好像也在顫抖。
「是什麼口味?」
「燒烤。」
「燒烤不是新口味,哥哥。」
「哦。」
景緒坐到她的身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就這樣輕輕地捧著她纖細的腰肢:「你看過這片子嗎。」
「《瘋狂動物城》,誰沒看過呀。」
「那要不要換一部。」
「不了。」
反正此時此刻,什麼都她都看不進去!
陸粥粥撕開薯片,第一片餵給了景緒。景緒叼過薯片,唇似乎碰到了她的手。
小丫頭宛如觸電般,趕緊抽回手,低頭嘩啦嘩啦地吃薯片。
他忍不住摟她更緊了些,她緊張得呼吸都快不順暢了。
「哥……哥哥,你這半年,過得好嗎?」
「嗯,回歸高中生活,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去學校,晚上十點自習回來,周六去省圖複習,周日去你爺爺給我預約的心理醫生那裡睡睡覺。」
陸粥粥笑了起來:「你去心理醫生那兒睡覺呀?」
「說是催眠治療,不就是睡覺嗎。」
「好像有道理。」陸粥粥依偎著他,輕輕問道:「那哥哥覺得有好些嗎?」
「應該是有的。」
以前,那場火災發生的事就像鐵鎖,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他總感覺窒息,透不過氣……總是反覆提醒自己,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這世界不需要他。
但是在催眠治療里,景緒常常回到小時候,很多事情被喚醒了,那些美好的、幸福的、與她有關的……至少,現在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對這個世界,不再是可有可無。
他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至少,在他的世界徹底崩塌之前,他想要最後再努力一把……
「有的。」景緒加重了肯定的語氣:「陸粥,你信我。」
我可以變好,可以重新回到你身邊。
陸粥粥偏頭,撞上了漆黑明亮的眸子,他認真而篤定的樣子,很迷人。
小姑娘飛速地在他的下頜印下輕輕的一吻,一觸即離,眨眼的功夫,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仍舊別過腦袋,咯吱咯吱地吃薯片。
景緒繃直了身體,感受著下頜濕濕涼涼的觸感,平靜了好一會兒,然後開了一罐可樂,遞到她手邊:「不准再偷襲我。」
「唔……」
「不然我吃了你。」
「!!!」……
電影都還沒結束,陸粥粥居然蜷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景緒不忍叫醒她,所以將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自己則在榻榻米上睡了一夜。
與其說是睡,不如說閉著眼睛數羊。
小姑娘就這樣躺在他床上,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上半夜和下半夜,景緒去了兩次廁所,步履虛浮地走出來,無力地躺在沙發上。
小姑娘居然還輕輕地打起了鼾,似乎睡得分外香甜。
景緒坐起身,無比絕望地看著床上的小丫頭。
恐怕世間沒有任何酷刑,能比得過他此時此刻的慾念糾纏……
清晨的時候,終於小睡了幾十分鐘,沒多久就又被手機設定的震動鬧鐘弄醒了。他關了震動,輕輕起身,去浴室淋了澡。
這一晚上基本沒怎麼睡覺,他頂著兩個黑眼圈,腦子卻異常清醒。
南城冬日裡的清晨,天還是黑沉沉的,只有遠處天際有些微晨光。
他在廚房裡忙碌了一陣,榨了豆漿,蒸了小饅頭放在保溫箱裡,等小姑娘醒了就能吃到。
南城一中對於高三生要求極為嚴苛,七點必須到校早讀,景緒來不及吃早飯,叼了饅頭匆匆出門。
回頭望了她一眼。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一縷晨光自窗簾縫隙處溜進來,在她白皙的臉蛋上灑下的光斑。
她清晨的睡顏並不是經常能見到,也許未來的三四年……都不太能見到。
景緒還是忍不住折回來,單膝跪在床邊,細細地打量著她,嘴角微微上揚。
她的臉蛋已經全然擺脫了童年時的稚氣,但是眉宇神態卻依舊是小時候的模樣。每一聲「哥哥」,都將他最快樂的時光帶回來。
她是他寂寞童年裡最熱鬧的那隻小蝴蝶啊。
景緒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忍耐了一整晚,卻還是在熹微的晨光中,放縱了這一秒。
*
陸粥粥本能地用手背碰了碰額頭。
全身熱騰騰,背上滲了汗,臉蛋也很紅。
摸手機看了看手機時間,十點了。
一放假就容易放飛自我,在家裡還能睡到中午去。
額頭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在夢中親吻過的痕跡,那樣溫柔的輕觸,讓她飄飄然。
夢裡的劇情不太記得清了,但是身體的感覺,即便是醒來之後,也還是能敏感地察覺到。
澀澀的……
她知道自己在夢裡幹了什麼壞事兒,醒來之後羞得簡直要抓狂。
活了快十八年了,第一次做這樣羞恥的夢!
女孩子怎麼能做這樣的夢!
陸粥粥翻身而起,卻發現不是在酒店,房間的布局那樣熟悉,這裡是……景緒的房間。
她睡的是景緒的床!
陸粥粥抓起白色的被單,輕輕嗅了嗅,被單上也都是他的味道,一整晚被這樣的味道包裹著,難怪她夢裡都是他!
陸粥粥將腦袋埋進枕頭裡,又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給蔣清霖他們旅遊的朋友圈挨個點了贊。
景緒給她發了一條簡訊:「醒了嗎?」
陸粥粥:「醒了。」
景緒:「我去學校了,保溫箱裡有早餐,但是現在已經中午了,你隨便吃一點,午飯自己解決,可以嗎。」
陸粥粥:「哥哥不用管我,不過……寒假還要上課呀?」
景緒:「畢業班寒假要補課,明天周末會放假,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陸粥粥:「太好了!那哥哥先上課,我下午來接你!」
景緒:「【摸頭】」……
下午,陸粥粥端著電腦寫了一下午論文。約莫四點多,她換了漂亮的小裙子,給自己化了淡妝,美美地出了門。
南城和北城不同,沒有白雪皚皚的冰天雪地,即便是在嚴寒的冬日裡,街道兩旁依舊綠樹成蔭。
她步行溜達到了南城一中,正趕上學校放學時間,因為年紀小,她被當成高中生輕鬆地混了進去。
景緒插班的班級,算是畢業班裡成績前列的火箭班,老師還在布置家庭作業,陸粥粥望見了坐在教室最後排的景緒。
他穿著藍白色的學生校服,頎長的指尖拎著鋼筆,在本子上勾勾畫畫。
他的年紀本就和高三畢業生相仿,穿著藍白校服,仿若鄰家少年般乾淨,清澈的眸子和專注聽課的神情,與其他單純的高中生亦無差別。
陸粥粥不禁想,如果那年他沒有搬走,他不會經歷這噩夢般的十年。也許他們會一起念初中、高中,一起坐在這樣的教室里,成為同學、同桌。
或許,他們也會像所有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那樣,戀愛、結婚……
可惜沒有如果。
就在陸粥粥遐想之際,下課鈴聲響起來,同學陸陸續續走出了教室。
景緒收拾好課本,單肩背著書包走出教室,朝著陸粥粥走來。
非常不巧的是,恰恰有低年級的女孩子攔住了景緒,忐忑地遞給他一封情書,紅著臉向他表白:「學長,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每天出操的時候,都會想要看見你,所以……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能不能接受我呢。」
女孩的態度非常真誠,羞怯的模樣還有幾分可愛。
陸粥粥遠遠地望著景緒,心裡難免升起淡淡的小惆悵。
其實可以想像,景緒這樣的男孩,無論在高中還是大學,永遠都是人群中最出眾的那一個,不知道俘獲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呢!
真是傷腦筋。
景緒視線偏移,望見了靜默一側的陸粥粥。
「我有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子。」他認真地拒絕:「雖然我現在亂糟糟的一團,也不夠優秀能站在她的身邊,但沒有辦法,喜歡她喜歡得快死了。除了她,我沒有辦法看到其他人,抱歉。」
陸粥粥飄忽不定的一顆心,在他說完這番話之後,忽然間便安定了下來。
我有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子。
喜歡她喜歡得快死了。
除了她,沒有辦法看到其他人。
這樣的話,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就像漂浮不定的落葉,一瞬間落入寬厚而鬆軟的泥土中。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他這般珍惜和喜歡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女孩是失望地離開了,卻並沒有覺得難堪,他的話雖然直接,但是沒有傷害她的自尊心。
這半年的沉澱,他真的變了好多啊。
身上的戾氣和銳利稜角少了,他正在一點點變得溫柔。
這樣真好。
景緒帶著陸粥粥走出了校門,陸粥粥問道:「有很多女孩子跟你告白嗎?」
景緒思考了一下,嘴角勾了幾分不經心的笑意:「每天可能有幾個吧。怎麼辦,已經有女朋友了。」
陸粥粥喝暖著冰涼的手,將圍脖拉到鼻子上方,垂著眸子說:「誰是你女朋友,不是都拒絕了嗎。」
「對啊,傷腦筋。」
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分外明亮,語氣帶著幾分輕佻:「好後悔啊。」
「後悔得一點都不真誠。」
「真的後悔。」景緒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她:「可不可以再給哥哥一次機會。」
「你想讓我當你的女朋友嗎?」
「嗯。」
陸粥粥抬頭,瞥見街邊有老人推著棉花糖機,在販賣彩色棉花糖。
她隨口說:「他賣的下一個棉花糖是粉紅色,我就答應你呀。」
「讓我賭運氣?」
「是啊,願賭服輸咯。」
景緒沉吟片刻,拉著陸粥粥走到了棉花糖攤販前,說道:「我要一個粉色棉花糖。」
「好嘞。」小販立刻加糖絞了一個粉紅色的蓬鬆棉花糖,遞給景緒。
陸粥粥推了他一下:「你這也太耍賴了吧。」
「我對陸粥,從來做不到願賭服輸,也輸不起。」
景緒咬了一口棉花糖,然後低頭堵住了她的唇瓣。
「唔……」
猝不及防的親吻,讓她睜大了眼睛,全身僵硬如機器人,腦子裡驚爆了無數火花,
他的唇瓣含著棉花糖的絲絲甜意,在舌尖迅速漫開。
陸粥粥第一次知道,男孩子的唇也可以這麼甜,這麼軟,就像草莓味的布丁。
其實,她也曾偷偷地幻想過和景緒的親吻。幻想中的場景是大片的玫瑰花海,或者大雨傾盆的午夜,又或者浪漫的夕陽黃昏。
此刻,車流穿梭的街邊……
陸粥粥羞紅了臉,身子也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身上,在他停下來之後,她立刻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衣服里。
天吶……好羞。
「哥哥……」陸粥粥嗓音還堵在喉嚨里,他再度抬起了她的後腦勺,輕輕一提,迫使她抬起頭。
他薄薄的唇微微上揚:「完了,哥哥還想要。」
說完,溫熱的唇再度覆了上來,與她唇瓣相貼。
陸粥粥腦子暈暈乎乎,什麼都顧不得想了,耳畔迴響的是他的那句:「還想要……」
幾分鐘的熱吻之後,景緒終於鬆開了她。
兩個人急促溫欒的呼吸交織著,這時間仿佛沒有任何東西比他們更加親密了。
她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服角,都快捏出褶皺了,五黑的眸子下斂,躲閃著不敢正視他,紅撲撲的耳朵宛如櫻桃般可愛。
景緒將棉花糖遞到她面前,說道:「吃不吃啊。」
陸粥粥接過了棉花糖,舌尖卷過了一片棉花,景緒立刻又要覆過來,陸粥粥立刻伸手擋住他的唇,紅著臉說:「你沒完了!!!」
景緒眼角挑了笑:「我儘量控制。」
說完,他認真地吻在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