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作之合

  陸粥粥帶著景緒來到北城大學的美食街,在一家名叫「炒飯大王」的大排檔門口,停下腳步。

  「老闆,一份蛋炒飯。」

  「好嘞!」

  景緒望望擺在路邊的矮桌椅:「讓我請吃飯,你就吃這個?」

  「對啊,他們家的招牌就是蛋炒飯,堪稱『炒飯之王』,我強烈建議哥哥一定要試試。」

  景緒跟著她坐了下來:「我也要一份蛋炒飯。」

  「請稍等,馬上就好了。」

  老闆端著鍋,熟練地翻炒著米飯,煎雞蛋的油香味四溢,令人食慾大開。

  陸粥粥還衝對面副食店阿姨招招手:「阿姨,給我們來兩瓶青啤。」

  景緒用筷子另一端敲了敲她腦袋:「青什麼啤,陸粥粥,你很社會?」

  「我想陪你喝兩杯嘛。」陸粥粥捂著腦袋說:「再說,人家是大學生了。」

  「小屁孩。」

  在景緒的堅持下,陸粥粥只好點了一罐椰奶,他自己倒要了一罐啤酒。

  香噴噴的蛋炒飯端上桌,陸粥粥沒忍住又點了盤燒烤。

  飯菜墊了肚子,飲料也解決了半瓶,陸粥粥終於開口道:「景緒哥哥,我一直想問你……」

  話還沒說完,便被景緒打斷了:「不想回答,別問。」

  「哦。

  陸粥粥乖乖地閉了嘴,低頭吃飯。

  沉默了約莫五分鐘之後,啪嗒,一滴眼淚掉在了桌上。

  景緒:……

  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哭哭啼啼地說:「我就是不明白,哥哥的玫瑰為什麼碎了呢。」

  「陸粥,別哭。」

  「你成績明明那麼好,那麼聰明,為什麼要去讀職高,連景哲都考上北城大學了,哥哥不去念哈佛,卻上了隔壁的職高。」

  陸粥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得堪比失戀。

  景緒淡漠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用手背給她擦了眼淚:「老子什麼時候說要去讀哈佛了?」

  「不管,你那麼聰明,什麼大學都考得上的。」

  「陸粥,為這點事,掉眼淚不值得。」

  「除非你告訴我原因。」小姑娘身形一抽一抽的,濕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地望著他:「你有苦衷,對嗎。」

  「沒苦衷,想早點長大。」

  陸粥粥激動地質問:「什麼叫長大,不念大學,玩遊戲掙錢,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就是你說的長大嗎!」

  「是啊,老子已經爛成這樣你也看到了。」

  景緒的少年意氣也跟著上來了,冷聲說道:「我哥跟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我在隔壁念職高,這就是長大。」

  「長大以後,一切都變了,沒有童話,沒有公主,也沒有隔壁的天才景緒……」

  「陸粥,你的夢該醒了。」

  陸粥粥被他一番話說蒙了,撒嬌式暴哭……是哭不出來了,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悲傷正在緩慢吞噬著她的心。

  她低頭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炒飯,啞著嗓子問:「夢醒了,我和哥哥也到此為止了,對嗎。」

  他喝了一口酒,輕佻地笑了:「不然,你還計劃要跟我怎麼樣?」

  「我明白了,以後也不會再來找哥哥了。」

  陸粥粥掩住眸底的悲傷,起身,掃碼付了自己的錢,轉身離開。

  沒走幾步,景緒卻又追了上來,拉住她的手腕:「等一下。」

  「放開!」陸粥粥用力掙開他,崩潰地哭道:「我沒計劃要跟你怎麼樣,以後也不會計劃了!你這個騙子!」

  「陸粥……」

  「我討厭你了景緒!以後再也不見!」

  景緒見拉不住她,於是從後面一把抱住她的腰:「難怪今天這麼情緒化。」

  「不是說夢醒了嗎,所以這又是幹什麼!」

  「夢是醒了。」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腰間,附在她耳畔輕聲道:「但你裙子髒了。」

  *

  陸粥粥裹著景緒的外套,匆匆跑回家,衛生間裡,她看著自己百褶裙上的小紅點,簡直想一頭撞死在馬桶上。

  這個月的親戚竟然提前了一個星期,如果早點知道,她必然不會穿白裙子出門的。

  衛生間翻來覆去找了一遍,沒有找到衛生棉。

  家裡什麼都有,但楊曳應該也不會細心到連女性用品都給她添置齊全。

  陸粥粥無力地坐在馬桶上,摸出手機準備叫一個跑腿服務。

  下單之前,她接到了景緒的電話:「你在幾樓?」

  「什麼?」

  「萊汀公寓,幾樓。」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兒?」

  景緒說道:「我想把你送回學校,所以一路跟著你。」

  她悶悶地「哦」了聲:「你問門牌號,幹嘛。」

  不是沒有計劃要跟她怎麼樣了嗎。

  「我給你買了……」他頓了一下,說道:「我給你買了需要的東西,如果你現在需要的話。」

  陸粥粥臉頰開始發燙,她舔了舔下唇,說道:「要的,我在32樓,你把東西放在門邊就好。」

  「嗯。」

  「謝謝。」

  陸粥粥掛掉電話之後,又給樓下的物業保安打了電話,讓他幫景緒刷卡。

  幾分鐘後,門外傳來了門鈴聲。陸粥粥裹著浴巾跑到門邊,趴在貓眼處看了看,門外沒人。

  「咔嚓」一聲,她打開房門,黑色塑料口袋就放在門邊。

  她趕緊將黑色口袋拎回來,左右望了望,發現景緒就站在幾米開外的走廊轉角處,望著她,嘴角淡淡揚著。

  陸粥粥臉蛋一紅,狼狽地關上了門。

  塑膠袋口袋裡,他給她買了很多種類的衛生巾,日用夜用加長型都有,除此之外,還有紅糖包和暖寶寶。

  陸粥粥來不及多想,跑去浴室三下五除二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棉質睡衣。

  此刻的她,也終於冷靜了下來,給景緒打了一個電話,想向他道謝。

  卻沒想到,門外響起了電話鈴聲,是《千與千尋》的鋼琴曲。

  她再度打開房門,發現他竟還沒走。

  見她出來,景緒抬起頭。

  頂上的燈光落下來,他的臉龐乾淨而明晰。

  「你還在啊?」

  「我拿衣服。」景緒放下手機,說道:「兩件都在你這兒,沒換洗了。」

  「你就兩件衣服噢?」陸粥粥打開了房門,讓他進來:「衣服剛剛洗了,還沒幹。」

  景緒走到房門邊,猶豫地了一會兒,並沒有進去。

  陸粥粥回頭:「進來呀,哥哥。」

  「不了,衣服給我就行。」

  「還在等烘乾呢。」陸粥粥給他拿了男士拖鞋:「至少一個小時,你要站在門口等嗎。」

  景緒還是換鞋進了屋。

  房間是南北通透的大平層,落地窗採光極好,灰白色調的家具風格,顯得大氣上檔次。

  不過小姑娘不怎麼會收拾,他來了,她才趕緊把沙發上的衣裳和七零八亂的雜誌撿起來。

  「哥哥,你坐一會兒。」

  景緒挑了單人沙發,坐下來。

  「這房子是姑奶奶給我買的,她怕我在宿舍睡不好覺。」陸粥粥從冰箱裡給他拿了冰可樂和蘇打水,笑著問:「這裡不錯吧。」

  「很好。」

  非常奢華舒適的居住環境,和他現在住的地方完全同。

  其實,很多事情只有長大了才會明白,明白何為天壤、何為雲泥。

  面前的女孩穿著白色的棉質睡裙,漂亮得像個天使。而他呢,他早已在地獄的惡水裡腐朽了。

  有什麼資格肖想更多。

  陸粥粥坐到景緒身邊的沙發扶手邊,紅著臉蛋,不好意思地說:「剛剛我好蠢哦,我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都是氣話。」

  景緒嗅到了她身上淡梔子的清香,應該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在小姑娘慢慢挪近的時候,起身走到開放式廚房,拿起電熱水壺,給她燒了一壺熱水。

  「你剛剛說了什麼,我都忘了。」

  「忘了忘了!我們都把它忘了!」

  陸粥粥跑過來,撐著吧檯坐上去:「哥哥,其實剛剛我也想明白了,我不該歧視職高,職高學技術,那也挺好呀。還有……我聽說你加入了什麼電競隊,我問了我姑爺爺,他說這也是新興產業,如果能出頭,很有前途的!」

  景緒默然轉身,從櫥櫃裡拿出杯子洗乾淨,給她沖了一包紅糖水。

  陸粥粥又跳下了吧檯,走到他身邊,抓著他的手道:「所以你千萬不要自卑哦。」

  「我不自卑。」景緒垂眸,睨她一眼:「跳上跳下的……你身體很方便?」

  陸粥粥嘻嘻一笑:「這不是第一天麼,還沒什麼感覺呢。」

  「去坐好。」

  「遵命!」

  陸粥粥趕緊坐到吧檯椅上,端端正正像小學生一樣坐好,接過他遞來的紅糖水:「我最聽哥哥的話了。」

  景緒不敢看她,他知道她很乖,很乖很乖。

  他怕自己心裡升起不好的欲望。

  「陸粥,我不是以前的景緒了。」他嗓音很沉,也很苦。

  這些年,他所經歷的痛苦……已經將他折磨得面目全非。

  「所以呢!」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所以,不要對我抱任何期待,你會失望。」

  陸粥粥光著腳丫子,走到他身邊,踮腳想去摸摸他肩頭殘損的玫瑰:「會好起來的,哥哥。」

  景緒靠在櫥櫃邊,退無可退,只能任由小姑娘趴上來,指尖輕柔地撩撥著他的玫瑰,也撩撥著他敏感的心。

  他眼神變得很深很沉,腦子裡閃過無數危險的念頭。

  把她據為己有,讓她縛在自己身邊,讓她永遠陪伴他。

  他的手緊緊攥著拳頭,身體微微顫抖著。

  陸粥粥湊近他脖頸,輕輕嗅了嗅,笑著說:「哥哥,你這一身汗味,要不要去洗澡啦。」

  景緒清醒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小姑娘,轉身背對著她。

  把她拉下來,和他一起腐爛嗎。

  他怎麼捨得。

  洗衣機傳來「叮」的一聲響。

  「哦!衣服烘好了。」

  陸粥粥從洗衣機里撿除了他的外套,又從衣架上取下那天洗好的那件衣服,一起遞給了景緒。

  景緒嗅了嗅兩件衣服,說道:「味道不一樣?」

  「都是洗衣液的味道呀。」

  「不是。」景緒拿著黑的那件,說道:「這件,有花香。」

  「哦,這件……我泡澡的時候順便一起洗了,你知道我很懶啦。」

  「……」

  景緒返回出租屋,直接鑽進廁所里,半個小時後才出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胖子在房間裡玩遊戲,桌上凌亂地擺放著吃過的外賣和啤酒罐。

  窗外有車流駛過的白噪音,綿延不斷。

  他走到陽台邊,身體的興奮之後,放空腦子。

  這就是他的生活,狹窄,逼仄,潮濕,充斥著菸酒和汽車尾氣,還有隔壁那對仿佛永遠沒有疲倦的小情侶。

  胖子見景緒回來,訕訕地收拾了桌上的空酒罐和外面,又拿了抹布將桌子擦得乾乾淨淨。

  「lu神,今天那妹子顏值太可了!我胖爺直播圈混了這麼多年,也算見過不少神顏網紅,那妹子……秒秒鐘吊打網紅圈啊。」

  景緒點了根煙,說道:「少拿她跟別人比。」

  胖子笑著說:「嘿,你女朋友啊?」

  「不是,配不上。」

  「你看,你又謙虛了不是,雖然妹子真的乖,但是我們lu神也不差啊,如果有朝一日出人頭地,那還不是什麼都有了。」

  景緒起身走到陽台邊,夏日微涼的晚風吹拂著,稍稍清醒了些。

  別人說,郎才女貌便是天作之合。他也曾私心裡肖想過,將枝上的小蝴蝶攀著下來,藏起來,只屬於他一個人。

  一切美好的期許和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終止於那場大火。此後的漫長歲月里,他再無夢可做。

  *

  陸粥粥年紀小,宿舍里的幾位姐姐在軍訓中都特別照顧她。

  她的皮膚很白,容易敏感,軍訓時讓太陽暴曬了幾天,便開始泛紅乾燥起來。

  室友姐姐們拉著陸粥粥去校門外的屈臣氏,買了好多防曬霜和修復面膜。

  這些其實陸雪陵都有給她準備,但是小姑娘仗著自己年紀小,皮膚底子好,對護膚很不上心。

  室友小姐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教訓她――

  「女孩子吧,皮膚是最重要的,就算你現在年紀小;至少,基礎防曬要做起來吧。」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陸雪陵絮絮叨叨的勸導,她不一定能聽進去,但同齡的姐姐們一番護膚箴言之後,陸粥粥果真也開始重視了起來,跟著女孩們挑選各式各樣的防曬乳和噴霧。

  挑選了護膚品之後,陸粥粥請室友們去奶茶店喝水。

  夏桑八卦地問陸粥粥:「聽說……你在追秦新澄學長啊?」

  陸粥粥差點被水嗆到:「沒、沒有啊。」

  「很多人都在說,你在追秦新澄學長,還是主動搭訕要的微信呢,一見鍾情那種。」

  秦新澄算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了,辯論隊隊長,曾經帶隊上過電視台的辯論節目,所以幾乎全校都認識他。

  「不是的。」陸粥粥連忙解釋道:「那天是個誤會,我把他認成我的一個老朋友了,這才冒昧上前搭訕。」

  「那這誤會可大了。」呂書意說:「現在好多人都在傳你們的八卦,說你們倆會在一起,還說你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才不是嘞。」陸粥粥搖頭:「我跟他一點都不合好不好,我都不認識他。」

  「你倆加微信沒聊天啊?」

  「他找過我幾次,就聊了些有的沒的,很無聊的話,而且是他主動加的微信!」

  夏桑和呂書意對視一眼,說道:「感覺學長喜歡你誒,不然,你倆發展發展?這樣你也能光榮地成為我們宿舍最早脫單的那一個。」

  「不行!」陸粥粥連忙說:「我想都不敢想,我爺爺不叫早戀,會揍我的!」

  夏桑搖搖頭:「哇撒,這都什麼什麼年代了!你還聽爺爺的話。」

  陸粥粥淺淺地微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不敢不聽吶,我爺爺凶得很。」

  呂書意猶豫了一下,說道:「那陸粥粥,既然你對秦新澄學長沒意思,那我可就追啦,我就喜歡學長那種……又高又帥又有能力的男人!」

  「追追追!」陸粥粥巴不得把包袱甩出去:「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別了別了,追男孩還是得自己上,假手於人可不行。」

  陸粥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是你堅實的後盾!」

  「嘿嘿。」

  就在這時,陸粥粥看到三個女孩進了奶茶店,其中一個正是那天在職高宿舍樓下和她發生了矛盾的口香糖女生。

  陸粥粥不自然地用手擋住了臉。

  真是冤家路窄,她可不想再和她發生爭執了。

  「萱萱,你和lu神怎麼樣了?追上了沒有啊。」

  口香糖女生單手撐著吧檯,爽朗地說:「不追了。」

  「為什麼?」

  賀萱雅冷笑:「我也是一開始不知情,差點被他騙了。」

  陸粥粥皺眉,望向賀萱雅。

  她對女孩們說道:「我聽他一個室友說,他背上有燙傷過的痕跡,而且聽說面積還不小,你們想想,燙傷哎!那得有多噁心啊!」

  「天呢!」

  「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

  「難怪他大熱天也從來不穿短袖,原來是怕被人看到啊。」

  賀萱雅繼續說:「所以啊,他也就一張臉好看,簡直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幸好你早點看清了他。」

  「是的!要是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不知道多噁心呢,想想我就膈應。」

  陸粥粥臉色越來越沉,手中的奶茶杯被捏得變了形。

  賀萱雅:「你們想想,被燙傷過,那夏天得有多臭啊。誰跟他在一起誰倒霉,幸好我及時抽身。」

  「快別說了,噁心死了。」

  女孩們發出嫌棄的嘖嘖聲,絲毫沒有注意到,陸粥粥端著茶杯走到了她們身邊。

  她從容地撕開了奶茶杯的塑料膜,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時候,「嘩」的一下,將杯子裡的綠茶,全部傾倒在了賀萱雅的頭上。

  賀萱雅被這一變故驚呆了,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好燙!」

  周圍幾個女生也捂住了嘴,難以置信地望著陸粥粥。

  很難想像,這個看似模樣乖巧的女孩,竟然會做出這麼粗魯的舉動!

  「你……你做什麼!」

  陸粥粥面無表情地望著賀萱雅,眼神冷得快要結冰了――

  「你再說他一個字,試試。」

  他是她那樣珍惜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