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羽綺能否做主角的事情，其實許鑫倒是沒多想。

  講道理，他也沒資格說別人。

  都是有媳婦的人，哪個老爺們對自己媳婦不是捧在手裡怕化了，生怕給受一點委屈。

  有最好吃的都是第一時間想給老婆和孩子吃，等老婆孩子吃剩下了最後輪到自己。

  不是說吃不起，只是想讓這個世界上自己最愛的人先動快子而已。

  更何況，如果王詮安是為了自己的未婚妻量身打造的一個本子，那麼作為導演以及愛人，他肯定是懂怎麼用張羽綺的。

  並且……

  實話實說。

  張羽綺這種骨架很大的女人，演田小娥倒還算有味道。

  在加上本來就是一場商務局，許鑫也絲毫不「吝惜」自己的讚美：

  「嗯，很合適。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挺適合的。」

  別管真情還是假意。

  至少，這倆人聽到了他的話後，眉眼都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來來來，許導，咱們碰一個……」

  「來。」

  許鑫笑著舉起了杯子。

  今天這局聊的自然不能都是電影方面的事情。

  有些事講究一個循序漸進，這杯酒提起來後，話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聊聊風花，聊聊雪月。

  接著，一道又一道什么小牛排、海鮮大餐之類的就被端了上來。

  還別說，王詮安找這地方味道挺不錯的。

  根據他的說法，老闆是他朋友，專門從法國請來的廚師云云。

  而聊著聊著，不自覺的就聊到了一些生活習慣上面。

  王詮安向許鑫發出了邀請：

  「許導喜歡洗澡麼？有機會一起去洗澡啊？」

  許鑫一愣。

  心說這邀請還真新鮮。

  別人都是約著他打高爾夫之類的，這被邀請洗澡，還真是第一次。

  笑著反問道：

  「王導喜歡洗澡？」

  「嗯。」

  王詮安點頭說道：

  「與其說是洗澡，不如說是泡澡。泡在熱水裡，思緒會被放空，沒了繁雜的思緒，靈感更容易來一些。」

  「原來是這樣……那要去也得去私密性比較強的地方吧？」

  許鑫這話其實也是公眾人物的弊端之一。

  別的不提，他已經挺久沒進過澡堂了。

  一來呢，他沒啥洗澡情節。

  沒有那種什麼「上午皮包水，下午水*皮」的習慣。

  印象中上一次搓背還是在東北，沉小陽帶著他去的。

  得承認，東北的洗澡文化確實過癮，尤其是冬天……不僅是他喜歡，楊蜜也喜歡。

  但要是讓他自己去，他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這一回事。

  基本上都是在家隨便搓一搓。

  二來呢……他還真沒什麼開澡堂的朋友。

  而聽到他的話，王詮安點點頭：

  「那當然，許導要是感興趣，我給你發兩個地址。都是度假山莊形勢的，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似乎許鑫這話真的戳到了他的興頭上，不自覺的，話題就開始往下聊。

  什麼東北流派和燕京流派的區別，什麼揚州流派和北方流派的文化差別等等。

  看得出來他是真懂，說的頭頭是道。

  不過，他說的越多，許鑫心裡反倒冒出來了一個……咋說呢，不是很正經的話題。

  那就是……這哥們這麼懂，上不上樓呢？

  當然了，這個念頭也就是隨便想想。他還沒那麼八卦是非的想要了解一個中年人的洗澡生活。

  更何況，倆人聊天的時候，張羽綺也會加入進來，聊一些老公在洗澡時候的趣事。

  連人家媳婦都不反對，那自己還說什麼……

  就這樣，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當第二瓶82年括弧不知真假的拉菲下掉了半瓶的時候，王詮安給許鑫遞了根煙，終於聊到了正題上面：

  「許導，我這次拍《白鹿原》，不知道廠里的資金壓力大不大？」

  「唔……」

  聽到這話，許鑫露出了意外的模樣：

  「應該不大吧，廠里這兩年效益挺好的……話說王導的預算是多少？」

  王詮安聽到這話後也納悶了。

  他……真什麼都不知道？

  還是說，廠里真的不太重視我的投資？

  他心裡開始犯滴咕，但表面絲毫沒什麼異樣的說道：

  「我的預算是一個億。」

  「……多少？」

  許鑫下意識的長大了嘴。

  那表情還真挺誇張的。

  仿佛王詮安說的是什麼天文數字一樣。

  「……一個億。」

  不得已，王詮安只能再次重複一遍。

  這下，許鑫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王導……這是咱哥倆在這說點掏心窩的話。」

  「嗯嗯，許導請講。」

  「這預算，太誇張了吧？坦白地講，這種預算……結合王導的劇本，我實在想不透這錢要怎麼花出去。」

  潛台詞：你這報價不對勁。

  而王詮安似乎預料到了許鑫會這麼想，立刻開始給他講述自己這一個億的報價出在哪。

  他說的不算很細緻，但條例很清晰。

  但該囉嗦的地方也同樣囉嗦。

  不過總結起來卻不複雜。

  甚至四個字就能搞定。

  「實景、大腕。」

  他要搭建出來一個白鹿原。

  以及請一批大腕過來。

  前者，他說他有關係。但這個關係是什麼人沒說，只是說是可以和文旅配合，並且選景地點也選完了，就在藍田。

  按照他的原話是：

  「藍田那邊的領導我已經打完招呼了，對方很歡迎把文學名著和當地歷史人文結合起來，打造一條全新的旅遊生態鏈，弘揚咱們得傳統文化。倒時候會與當地的村莊相結合，開發旅遊產業。而這份旅遊產業里，有咱們廠的股份，倒時候可以分紅。」

  你聽聽。

  這味兒可太濃了。

  不僅濃，而且許鑫用屁股想都知道，這條產業鏈的主要出資人一定不會是西影廠。說白了，這實景拍攝的村子可能都只是附帶的，等一套工程都完工，估計《白鹿原》電影都上映兩三年了。

  倒時候有沒有熱度，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設施配套了。

  資源給了。

  能不能發展的起來，那就看個人的本事了。

  而整個一個工程的預算，少說得上億。

  至於這上億的預算做出來的工程到底價值幾何……

  嗨。

  總之呢，按照王詮安的說法，那就是《白鹿原》不單單只是一部電影，而是一個待開發的旅遊資源。咱們搭建出來的東西並不是拍完就放那，而是還會有後續源源不斷的旅遊產出。

  至於第二點，也就是所謂的大腕兒，那就更簡單了。

  這麼多年，他認識不少圈內的人。

  別管怎麼請的，反正按照他的說法，這部《白鹿原》絕對是一套全明星的陣容。

  說穿了，沒個影帝你都不好意思來。

  這兩點是不是王詮安手裡的底牌，許鑫暫時不清楚。

  只是……

  他多多少少能品出來為什麼齊雷會說這人拿的方案，是給外面的民營公司投資人看的了。

  如果是民營的投資公司，一聽到這兩點方案，肯定會心動。

  或者說，聽到第二點，也就是「大腕兒」這一點，一定會特別特別心動。

  而第一點嘛，更像是針對需要「成績」的人專門提出來的。

  如果廠里急需要這種「成績」，那麼恐怕就衝著第一點，就基本不會猶豫了。

  而對於民營公司而言，第二點，全明星、大腕兒這一點，在加上王詮安的履歷，同樣也是一種吸引力和保證。

  就更別提這兩點是加在一起的了。

  乍一看，這一個億也太物超所值了一些。

  可實際上呢……

  西影廠並不需要成績。

  或者說，如果沒自己，可能《白鹿原》廠里一定會咬著牙投下來。

  畢竟，沒落的他們除了背靠文旅之外，已經沒了挑三揀四的資格。

  但現在就不同了。

  《33天》的名字還在院線上飄著呢。

  這部《白鹿原》的歷史遺留問題，肯定是要用最少的代價來解決。

  而想到這，許鑫問了一句：

  「王導，您這片子外面的投資公司就沒聯繫您的麼？」

  「當然有。」

  王詮安點點頭：

  「不過，話分兩頭說。一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們在怎麼找我，也要從廠里拿版權嘛。二來呢……」

  說到這，他頓了頓。

  笑道：

  「廠里也不會輕易放這部的版權。《白鹿原》是咱們自己的，外人想摻和也摻和不上。」

  聽到這，許鑫就知道這孫子沒說實話。

  明明是在外面拉了一圈投資，沒人搭理你……嗯？

  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按照對方的說法，光是他用肯定的語氣能找到一群大腕兒加盟，就一定會有投資公司動心。

  可為什麼會不搭理他？

  難道……

  他找的是京圈的人？

  京圈的人想投，可版權不在王詮安手上。

  這件事的本質就是「西影廠授權，王詮安改編拍攝」。想要投資立項，王詮安必須要拿到廠里開局的授權證明才行。

  等會兒等會兒……

  許鑫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麼。

  於是，他露出了沉思的模樣：

  「唔，這樣啊……我想想廠里的安排……」

  他隨便找了個藉口，接著心裡便開始瘋狂的旋轉了起來。

  版權在廠里。

  王詮安想拍就要問廠里拿版權。

  拿版權的話，廠里為了那「歷史遺留問題」就一定會投資。

  這是最基本的流程。

  可他為什麼會拉不到投資呢？

  按照道理來講不應該啊，他也不是什麼沒名氣的導演，也堪稱是功勳卓著。

  又有大腕兒加盟，就算張羽綺這個女主角有待商榷，但市場前景乍一看應該很不錯才對。

  現在電影市場如此繁榮，這種級別的導演真的會找不到那一個億的投資？

  別的不提，分攤風險的人大有人在。

  一個公司拿兩千，一個公司拿三千這麼湊吧湊吧，不也夠了麼？

  這種最基本的投資方式，王詮安會不懂？

  不可能的。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找的人……或者說，他找的錢，廠里不會同意他拿。

  而廠里不想拿的錢……除了京圈，好像也沒別人了吧？

  「！」

  許鑫的眼神瞬間發生了變化。

  他覺得自己把握住了關鍵點。

  王詮安是西北圈的人，京圈不會給他投資，而其他人可能對這個題材不感興趣……亦或者說西北圈的人現在都知道，自己這一系才是西北圈的抗鼎人，他、顧常衛這種人都是邊緣人物。就算投了，也未必能打入西北圈的核心階層……

  所以，王詮安不得不回到廠里拉投資。

  因為如果他不這樣做，或者說……如果他拿了京圈的錢，那《白鹿原》這個項目寧可爛著，廠里也不會去動。

  大家這邊在打生打死的，你在那邊搞「通敵」？

  你這屁股不就歪了麼？

  那不卡你脖子，卡誰脖子？

  可是……

  如果……

  他眼底忽然亮起了一團光。

  抬頭對著王詮安冷不丁的來了句：

  「王導，一個億的風險還是有點高啊，不如找人分攤風險？」

  「……」

  王詮安一愣。

  然後就聽許鑫說道：

  「當然了，我不是懷疑王導的能力。只是說……咱廠目前對影視投資的態度肯定是開放的，但這種級別的投資，風險過高，要走流程，肯定得需要反覆斟酌才對。畢竟，獨立過億投資……目前廠里還沒有過……」

  說到這，他忽然哈哈一笑：

  「哈哈，說實話，要是廠里忽然給了我一個億的投資讓我來拍電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花……」

  潛台詞：我都沒玩過過億的投資。就算廠里要投，我肯定是第一個。

  「……」

  這下，王詮安是真不好說什麼了。

  只能說，形勢比人強。

  確實是如此。

  5977這個數字現在就在網際網路上掛著。

  800萬的成本撬動目前來看，至少一個億的淨利潤。

  連竄稀拉出來的都是金水，許鑫這隻金雞都沒嘗過什麼一個億的滋味……在這個凡事講究先來後到能者多得的市場裡面。

  別的不提，就是王詮安自己是西影廠廠長，他肯定也會考慮這錢先可著誰來。

  人家這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可也是王詮安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但就在這時，許鑫忽然問了一句：

  「王導，這項目立項了沒呢？」

  「……還沒。」

  「那不如先把劇本提交了，立項在說？怎麼樣？」

  忽然，許鑫似乎給他開了一條口子。

  王詮安又一愣，緊接著眼裡閃過了一絲光芒，試探性的問道：

  「可這預算不通過……」

  「我的《烈日灼心》預算也沒立起來呢，但這選角都快結束了，不是麼？」

  許鑫哈哈一笑，可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不可捉摸的來了一句：

  「我對王導其實挺有信心的。雖然一個億的資金壓力……真的挺高，要讓廠里批下來，很難。不過我覺得……」

  沒來由的，許鑫的眼神忽然變得認真了起來，看著王詮安來了一句：

  「要是和廠里商量一下，先把項目立起來倒是沒問題……可以先籌備嘛，到時候大不了可以多方投資，平坦風險，你說呢？」

  聽到這話，王詮安似乎明白了什麼，下意識的看向了許鑫的眼眸。

  接著，他就和一雙……

  該怎麼形容呢。

  有點像是老虎，又有些類似某種冷血動物一般的眼神對上了。

  而這雙眼睛告訴他：【我說的話，很認真。】

  「……」

  氣氛安靜了下來。

  緊接著，在一點點品出來了對方話語裡的意思後，王詮安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許鑫。

  而與之相對的，依舊是那雙冷血動物一樣的眼眸。

  【我說的話，很認真。】

  你，仔細想想。

  王詮安心頭一凜，可不自覺的……跟著許鑫的思路，徹底陷入了安靜。

  這一沉默，就是好一會兒。

  但許鑫也不催促。

  任憑他的眼神亂飄，時而糾結，時而掙扎。

  甚至偶爾看向許鑫時，還有一種很隱晦的「恨」一閃而過。

  種種情緒就這麼飄在王詮安的眼睛裡……

  但許鑫知道，他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答桉。

  而張羽綺則有些納悶，時不時看向未婚夫。

  不解他為什麼不開口說話。

  而正猶豫自己要不要開口，不讓氣氛冷下來的時候，王詮安忽然看著許鑫說道：

  「那也對，可以先立項……不過這方面得許導幫我美言幾句了，畢竟廠里到現在還沒給我授權呢。」

  他說完這話，就一直在盯著許鑫。

  似乎同樣在審視、詢問著什麼。

  而許鑫卻反問了一句：

  「王導這劇組的攝影師打算讓誰來？」

  「……」

  這下，王詮安又不吭聲了。

  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又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片刻，他搖搖頭：

  「本來想找老顧的，但老顧和蔣文麗那邊應該還有別的檔期。所以，我打算找外人。許導覺得呢？」

  「……」

  看著沉默的許鑫，這下，連張羽綺也琢磨出來了。

  倆人……似乎在交換著一些東西。

  只是……她聽不出來倆人在交換著什麼。

  雖然這話乍一聽是廢話，但卻是她最真實的感受。

  老公和許導絕對不是在聊電影，而是再聊其他的一些事情。

  只是她聽不懂在聊什麼。

  而許鑫在沉思了一會兒後，點點頭：

  「那也行，王導肯定認識不少靠譜的劇組。」

  「……嗯。」

  沒來由的，王詮安的神色忽然露出了一絲落寞。

  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容，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總要體面一些嘛。」

  「當然，肯定要體面。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許鑫端起了杯子，笑著說道：

  「王導，來，祝《白鹿原》大獲成功！」

  王詮安先是看向了許鑫杯子裡的酒。

  隨即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複雜。

  但馬上就被堅定所取代。

  同樣端起了杯子，笑道：

  「哈哈，謝謝許導，來，乾杯。」

  「干！」

  ……

  「許導，那我就不送了。」

  「不用送，王導等我消息就行。《白鹿原》的事我會直接跟廠里回饋，儘快給王導回復。」

  「哈哈，好，今天招待不周……」

  「誒，哪裡的話。這不是賓至如歸麼，這頓酒喝著美，是真的美，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王導，那我走了。」

  「嗯，許導再見。」

  「嗯……」

  一番寒暄之後，許鑫擺擺手，坐著蘇萌的車直接離開了。

  而王詮安則一直保持著相送的模樣，一直到車駛出了酒莊後……忽然一聲長嘆：

  「唉……」

  「……嘆什麼氣呀？不是挺好的麼？他答應幫咱們了。」

  張羽綺有些納悶，不解為什麼男朋友要露出這種悵然的模樣。

  可聽到這話後，王詮安卻沒接話茬。

  只是默默的點了一顆煙。

  「……怎麼了？」

  見他情緒不對勁，張羽綺又問了一句。

  可王詮安卻沒回答。

  就這麼一口接一口的把一根煙抽完。

  直到一腳捻滅後，他才來了句：

  「準備準備吧。」

  「……準備什麼？」

  張羽綺更納悶了。

  從吃飯那會兒聊起來《白鹿原》，氣氛就開始不對勁了。

  這會兒又讓自己準備……

  準備啥？

  角色？

  還是啥？

  而看著未婚妻那一臉疑惑的模樣……王詮安心裡先是一陣無語。

  不過馬上就平靜了下來。

  說道：

  「咱們在西影廠的日子，進入倒計時了。」

  「……？？？？」

  張羽綺懵了。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