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試探神明嗎？
指揮官心情有些沉重。
等到方堂走得遠了，他從四處散落的裝備中找到一隻加密衛星通信電話。
一邊撥通電話，他一邊想。
這傢伙能說出他鼓舞士氣的宣言，說明他至少能聽到幾百公里外的聲音。
這種監察世界的能力，與他的恐怖武力同樣可怕。
電話被接通。
指揮官恭敬中帶點沮喪道：「失敗了！」
對面沉默了一陣，這才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道：「不要喪氣，這個結果也並沒有很出乎我們的預料嘛。」
「現在最重要是根據已經改變的形勢而做出反應。」
「讓小林繼續做聯絡員，與他進行溝通，他的任何要求，我們都盡力滿足。」
「不可對他施加任何限制。」
「龍溪那邊也要加派人手，目標人物的安全，一定要得到完全保證。」
指揮官挺直身體，說道：「是！」
「最後…」
電話那邊說道：「要管控信息，今晚的事不可外傳，網上關於他的消息也要儘量封鎖。」
指揮官道：「我明白。」
「我們不能白白做別人的馬前卒，讓別的國家摸著我們過河。」
「就讓他們自己和他碰撞去吧。」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息，說道：「河清，氣量不要這麼狹隘，面對這個存在，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是一體，統稱為人類。」
「我要你封鎖消息，有更深的考慮，你只管照辦。」
指揮官恭敬地應承，又道：「不過，這個人在網上有自己的帳號，他在上面發布自己的視頻，這卻怎麼處理？」
電話那邊沉默一陣，隨即傳來無奈地聲音，說道：「怎麼，你打算封他的號嗎？」
……
這場戰鬥雖然異常激烈，但並沒有持續很久。
從頭到尾只有十幾分鐘。
無人區再次恢復寧靜。
方堂隨意躺到地上，準備睡一覺，看看能否觸發心臟的進一步異變。
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心臟依舊沉睡著。
仿佛在積蓄能量，進行最後的異變。
以他如今隨意出手都有百萬噸級能量反應的實力，尚且要積蓄數日能量，才能進一步變異。
方堂對於心臟蛻變後的情形，越發期待了。
方堂拿出手機校準方向繼續前行。
走出大約一百里，他忽然停住腳步。
在他前面十幾米的地方有一個小土包。
他走上前，將覆蓋在表面的沙土撫開，發現下面是一個跪伏的人。
這人雙手抱頭，臉面朝下，跪在地上，已經不知死了多久。
他背部的衣服已經被風沙銷蝕殆盡，露出腐爛發臭的皮肉。
蛆蟲在爛肉中鑽來鑽去。
方堂盯著伏屍看了一會兒，心想，這簡直是死亡這個抽象概念活生生的顯靈。
自從人類進化到有意識以來，死亡的不祥就一直在人類的精神中糾纏不去。
恍惚中，方堂仿佛見到死亡在借著這具腐屍宣示自己的恐怖。
可漸漸的，死亡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最後終於徹底沉默。
自古以來，死亡始終是人類不可逾越的天塹。
可今天，死亡卻遇到了它自己的天塹。
面對這道天塹，死亡也只能沉默。
呵，什麼奇思妙想。
方堂自嘲地搖搖頭。
他拿出攝像頭貼在額頭上，對著這個不知身份，孤零零死在無人區的可憐人拍攝一陣，給他留下最後的影像，便繼續往前行去。
一邊走，他隨時轉動腦袋，將無人區荒涼而寂寥的景象拍攝進去。
這麼走出不到十里，前方不遠處出現一輛越野車。
車上覆蓋著薄薄的沙土，顯然停了有段時間了。
可他能聽到，車裡有微弱的心跳聲。
方堂打開車門，見到一個女人坐在駕駛位上。
女人三十三四歲年紀，原本應該模樣不差，至少五官條件非常優越，可現在她形容消瘦，顏色枯槁，完全和美扯不上關係了。
女人看到突然出現的方堂，有些驚訝，虛弱問道：「你從哪來的？」
方堂指指來時的路。
女人笑道：「小子，不要吹牛，從那邊過來，你要穿過大半無人區。」
方堂無意解釋，說道：「你快要死了。」
女人道：「我知道。」
方堂道：「看到我，你好像沒有很驚喜，難道不想被人救援？」
女人道：「我本就是求死來的。」
方堂驚訝地打量她一陣，說道：「自殺何必選擇這種地方呢，搜救人員要找到你，也要花一番工夫了。」
女人想要做個聳肩的動作，可實在太虛弱，只好作罷，說道：「我已經留下遺言，讓人們不要尋找我，如果他們硬要尋找，便是違背我的意願。」
「你總不能指望一個心存死志的人，為別人違背自己意願的行為負責吧。」
方堂點點頭，說道：「也有道理，那祝你早日成功。」
說完繼續往前走。
「喂！」
女人從車裡探頭出來，說道：「車裡還有油，你開車走吧，要不然你不可能走出無人區的。」
方堂笑道：「你這人還挺好的。」
女人自嘲道：「幸好你遇見現在的我，如果是以前的我，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皺下眉頭。」
方堂好奇地反身回來，說道：「所以變化來自哪裡呢？」
女人道：「死亡啊。」
「當我萌生堅定的死志，並且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戈壁，平日裡那些與人爭鬥的念頭忽然煙消雲散。」
「我反而升起一種希望別人都好，只有我自己悄悄逝去的念頭，就像一個遊戲玩家退出遊戲，希望她的遊戲夥伴們玩得盡興那樣。」
「看來我們的老祖宗說人性本善，未必沒有道理。」
「脫離了利益糾葛，在人心底，或許真有與人為善的本性呢。」
方堂笑道：「人類還真是種有趣的生物，他總能把短暫的生命活出各種花樣。」
「連死亡這種東西，都能變成一件好事了。」
女人道：「小朋友，怎麼，你難道不是人類？」
方堂道：「不完全是。」
「你這種心態我很欣賞，你何不帶著這種心態，再回到人間呢。」
什麼叫不完全是？
方堂的回答讓女人有些奇怪。
事實上，方堂能出現在這裡，已經夠讓人奇怪了。
不過現在的她已經沒有精力追究。
女人道：「算了吧，再回到人間，我可沒法保持這樣的境界。」
「就讓我清清淨淨享受死亡的饋贈吧。」
方堂道：「祝你早日享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