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吳嬰字嚶嚶

  天地晦暗,日月失色。

  極盛的劍意,穿膛而過!

  胸膛之中的心臟骨骼已經全然不見,只剩下一個空蕩猙獰可怖的血洞,淅淅瀝瀝飛濺出來的哪裡是雨。

  那是無邪的血啊!!!

  意識模糊間,她仿佛還想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渾身充滿神祗光輝的英俊男子,滿臉血污對著那朵海棠花微笑的模樣。

  天空之上的烏雲早在葉君乾那一劍之下變得千瘡百孔,仿佛被蟲洞過一般。

  無邪只覺得眼前世界早已被一片死亡的猩紅所代替,吸入口中的冷空氣都是如此的窒悶劇痛。

  唇角不斷有鮮血滲出,胸口出的血洞毫無徵兆地燃起了森白的劍火,焚燒著他的肉身與命魂。

  血紅的液體將他與她身下的黃沙盡數染紅。

  無邪身體終究無法站穩,一個踉蹌跌入了吳嬰的懷裡。

  吳嬰神色前所未有的慌亂失措,眼眶之中難積的淚水根本不受控制的淌出。

  一顆顆,一串串,都充滿了絕望。

  猩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的臉龐,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她一旦開口泄了心口中的那一口強撐的氣,她會瘋至何種地步。

  或許,她會不顧一切的殺至地獄,將那個埋在黃沙里的男人一寸一寸凌遲至死!

  或許……她去不了地獄!

  很好,很好,那就讓這蒼生為他陪葬好了。

  她本就不是什麼守護蒼生黎明的英雄,她不怕雙手染血,永墮阿鼻!

  她只是一個卑切希望自己所信仰的那個人,重新站在這片人間裡罷了。

  紊亂的一顆心,在手掌被無邪握住的那一瞬微微有所安定。

  他一筆一划的在她掌心寫著,神情依舊認真專注,眉眼依舊那麼的乖巧。

  他緩緩地寫著:其實,在你遞給我那把紅傘的時候,我就已經想起了一些往事,知道了自己是誰。

  吳嬰森然扭曲的面容微微一怔。

  他都想起來了……

  既然想起來了,為何!為何!為何!

  為何第一時間不是去那幽篁深谷,而出現在了這裡!

  染血的指尖已經將她整個手掌染紅,不見一絲蒼白。

  可他划動的指尖猶未停下:我見過你的眼睛,很熟悉,在三途河血嬰樹上,你與它們都不同。

  吳嬰迷茫無措。

  他記得!

  他原來一直都記得!

  原以為,他對她的記憶不過是停留在了沙海那一斷光景里。

  原來……他對她的記憶,已經這般久遠了嗎?

  無邪繼續寫著:對不起,是我之失,那時候沒有注意到你,是我自私,一心想要護住那朵海棠,可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以血肉神骨餵你,是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你。

  這朵花,生在你心間一點也不好看,還是拔了吧,其餘的兩魂七魄你無需強求,一切皆有定數。

  手指划動到後面,漸漸無力。

  無邪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手指劃出最後一句: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其實他是知道的,昔日,在客棧里,他調侃她的畫面不曾有望。

  果然,吳嬰睫羽承載著淚珠,在風中輕顫之下慢慢滾落到了他的面頰之上。

  她那本有的少女嗓音微微沙啞響起:「我叫吳嬰,字嚶嚶。」

  無邪心想,這個名字真好聽吶。

  鮮血已經流盡,胸口處的血洞劍火慢慢焚燒席捲,火舌將他身體焚至純白的透明,燒過他的眉眼。

  最後,吳嬰懷中的那一道命魂,再度化作星光點點,斑駁歲月。

  嘭的一聲碎成了星光下的五光十色。

  風一卷,蕩然無存……

  ……

  ……

  九齊山中,有一處神奇的水境結界,水境結界所護著的,是鳳隕宮內一方靈池,名為天一淨池。

  天一淨池地處於靈界方外之地,在池底足足生長有百條天地靈脈。

  那靈脈以黃泉九幽為盡頭,足足延綿七十萬里之長抵達靈界。

  其池中靈脈不僅富含著陰界至純的陰氣,在十萬年光陰里吸納天地之間的陽炎之靈。

  陰陽交融到了一個極致的平衡狀態,從而成就出了這天一淨池。

  天一淨池亦是鳳隕宮的一處神聖之地,天一淨池是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奇蹟。

  每百年間便會由宮主楓瑟撤下結界,選出宗門之內三名天賦最佳,品性端莊的出色弟子入天一淨池之中修行三日。

  至於在這三日內,能夠吸收其中的多少陰陽靈力化為己用,那便是要看自己的手段和能力了。

  距離上一次水境結界的開啟才過去二十年,可是在層層迷霧與水境之中,卻有一道嬌小的身影,趴在天一淨池的一塊白玉岩石邊,閉眸好似沉睡。

  那是一個身穿鳳隕雪紗道袍的女孩,五官生得極為精緻俏美,眉眼之間猶存青澀稚意。

  池水清冽,靈泉奔流鏗然有聲,飛濺在泉石間,擊出悅耳靈動的伶仃之聲。

  女孩身上的道袍很大,寬鬆地在水面中平鋪開來,好似一朵潔白水蓮在池中盛放。

  池水水面之上騰騰而起的霜白水霧帶有著青草般的甘甜氣味。

  濃郁的靈力縈繞著女孩周身不斷遊走,緩緩地滲入她雪白的肌理之中。

  這裡的每一縷濃霜靈氣,絲毫不弱於人間的一枚上品靈石。

  如此充盈的力量,若是換做旁人,哪怕是通元境的大修行者,也絕然抵抗不住。

  尋常修行者靈台只需三兩息之間,便會被撐爆渙散,肉身也會被這裡的一縷縷靈氣拆解分崩離析。

  可她卻敢隻身直接進入天一淨池中,以靈液護體,強勢直接地吸收這一方靈力。

  人間的半壁江山累積的靈力,恐怕也不及這方寸之地的濃郁精純吧。

  常年被養在在天一淨池之中的千年錦鯉在她瑩白如玉的足尖游離,似是喜愛極了她身上的氣息,想要與她親近。

  錦鯉鱗片如火,數十隻千年錦鯉爭先恐後地圍繞著她打轉。

  就好似一團團鮮紅的火焰,襯得她愈發神秘美麗。

  她閉眸沉睡的模樣十分沉靜,甚至有些乖巧恬靜。

  忽然,枕在臉頰邊的手指輕輕一顫,體內似是有著什麼極難以忍受的痛苦在爆發。

  秀眉之間的安寧一下被打破了,她痛楚地鎖了眉。

  眉心一道黑蓮隱現,閃爍著過分妖異的火焰。

  縈繞在她周身的靈霧忽然就變得狂暴了起來。

  如妖的殺機席盪開來,將池邊生長的盈盈綠草盡數齊根斬斷,圍繞在女孩身邊的錦鯉們也紛紛嚇退而去,縮回了玉洞中。

  蒼憐豁然睜開一雙漆黑如極夜的眼,眼中似是承載了萬年光景的星河歲月,幽遠得令人心悸!

  她痛苦地抱住腦袋,蜷縮著柔弱的身體,體內盈盈的靈意之光壓不住她體內狂暴難以控制的古老妖氣,一下子失控如奔瀉的流水。

  難以控住口中那絲絲艱痛難熬的呻吟之聲。

  川流不息的池水在她體內的妖氣影響之下,瞬間靜止不動,天地之間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

  唯有她一人,在池中生死掙扎。

  嬌小稚嫩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成長,從十二歲女孩的身姿逐漸變得纖長苗條。

  盈盈一握的腰肢,修長輕靈的雙腿在水中交疊出一個妖嬈的姿態,眉眼間的稚嫩像是被時間之水洗鍊過了一番,褪去青澀,五官更加分明美麗,黑髮鋪灑在雪衣之上。

  白的白,黑的黑。

  兩種極致分明的色彩,更襯得她如妖攝魂,美得風華絕代。

  「該死的女人,打散了老娘一半妖魂不說,竟然將這太古禁咒烙在了命魂之上,跗骨之蛆!若妖魂不得補足,老娘永生永世都要受此禁咒擺布!」

  妖魂受到重創,幾百年間裡,她只能像一隻不能化形的孱弱幼妖一樣被人圈養,淪為妖寵。

  那夜,田七也不知從哪尋來一隻看似普通的狐狸,可她卻能夠感受到那隻狐狸體內亦是流有大妖九尾天狐血脈,且氣息極為古怪。

  雖說那隻小狐狸並未完全覺醒九尾血脈,可觀其氣息,怎麼說也應該覺醒了二尾。

  更難得的是,他的靈魂之中,竟是隱隱得流露著鐘山之靈的氣味。

  如此絕佳妖體,縱然現在弱小,可對於她修補妖狐卻是有著極大的幫助。

  威風一世,縱橫靈界,問鼎天下的她。

  為了委曲求活,不得不放下身份,去採補那隻妖狐。

  事後想想,她亦是覺得自己挺對不住那傢伙的。

  只是被禁咒足足折磨了幾百年,又被當成一個玩物一樣關在冰窟之中暗無天日。

  當時對他下手的時候,心情的確是急切了些,暴戾了些,一不小心就弄傷了他。

  可她蒼憐是個敢作敢當的女中豪傑。

  睡了一隻狐狸不妨事,以後他就是她的狐了,待她重歸巔峰,恢復成當年那個為禍一方的女魔頭的時候。

  她便助這隻小狐狸化形成人,跟在她身邊吃香的喝辣的。

  這隻雪妖靈狐的皮囊太過寒磣,可等她恢復原來那大胸大長腿的美麗妖嬈模樣,到時候肯定就不是她來主動了。

  那小狐狸一定會樂不思蜀的。

  唉,只可惜啊,時不待她,那小狐狸也不知道等等她。

  想到這裡,蒼憐心中更加窩火,一拳頭砸在玉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