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枯的河道很快被濃稠腥臭的龍血浸濕,身上舊血添新血,整個人像是從血池裡撈出來的一樣。
當然,他能夠感覺到,體內的熱血澎湃不僅僅只是心理上的。
這一戰,他不知燃燒了體內多少的妖血,接下來或許無需別人動手,他的神識之海乃至神魂,都會如同投身至熊熊煉爐之中。
再可就不僅僅只是焚魂之痛那麼簡單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心中依舊開心,咧了咧猩紅唇齒,笑容血腥卻如少年般燦爛明媚:「老子可是主角,小說里的狗血劇情可是安排好了的,絕地逢生,破立而後!今日老子才不會輕易交代在這裡。」
縱然心知可能性不大,可雲長空依舊這般安慰著自己。
染血的青衫步伐闌珊,一步步走至被猩紅龍血浸濕的河道。
公子異面容不復當初從容俊雅,臉上布滿的猙獰的血污,襯得他好似從血海地獄中歸來。
他牙齒緊咬,字字血腥濃烈:「你殺我坐騎!覺得今日你還能安然渡河不成嗎?!」
雲長空眼角開裂,裂痕漸漸擴散,好似這副皮囊快要支撐不住,可他面上仍舊掛著無畏的笑容,斜睨著眼看他。
神情壓根被把他當回事:「你的實力,還不如你屁股底下那頭不龍不馬的醃攢貨吧?」
公子異目光緊鎖,殺機瀰漫:「我不得不承認你有著過人之資,居然能夠在生死之際點燃本命星辰,可那又如何?你覺得你現在還有站起來的力氣嗎?本公子再怎麼不濟,也有著安魄巔峰之境,無傷狀態之下,殺你!易如反掌!」
想他堂堂北離第一煉器師,乘赤馬,穩操勝算,從容千里追殺。
卻落得一個龍馬坐騎被獵物削成了漫天紅雨肉塊,這是何等地奇恥大辱。
心疼之餘更多的是憤怒!
他居然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影侍小輩,逼迫至此!
若是到了這般地境,他還沒有辦法取之性命,那他真的是可以自絕心脈再此了!
御龍短尺嗡嗡狂顫,尺下雖已無龍可御,可尺身之中,龍威猶在,金屬強烈的嗡鳴之聲在空氣中激烈碰撞,摩擦出道道龍吟。。
他挑天一尺,御龍尺尺身符意暴漲沖天,一條三丈之長的蛟龍魂影自他身後猙獰抬首。
雲長空緊握金羽刀,欲做最後的生死搏拼。
就在這時……
「咳……」
一聲男子輕咳,天地之間的呼吸驟然凝滯,就仿佛被一雙巨大無形的羽翼隔絕了天與地之間的聯繫。
在肉眼看不見的空間裡,一道妖風輕飄而來,公子異身後的血魂龍影就宛若水中月,鏡中沙散成碎碎剪影。
餘威不可見,御龍尺寸寸碎!
本命兵器遭受創毀,公子異如遭重擊,神魂幾欲崩塌,面色剎那蒼白。
咳血不止,身體連連倒退踉蹌,最後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在血色泥濘,滿目驚恐的看著河道對面,凌空立於柳樹之上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目光玩味,深邃的眼瞳之中仍有一輪重瞳,頭髮以青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於人間的氣息,姿態閒雅,背脊挺直,挺秀的身材中,仿佛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
對比與公子異,他亦是喜好青色衣衫服飾,可他卻傳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風雅來。
氣度雍容絕不孱弱,少了公子異身上的幾分輕貴,多了幾分公子異沒有的威嚴霸氣。
他細細把玩著手中一枚如柳葉般彎細的金色羽毛。
那金羽並非實質,而是雲長空的一身妖力所化,在方才殺龍之時,盡數隱與天空雲層之中,也不知此人是如何尋來了一枚。
他輕輕一笑,重瞳流溢出一抹妖意的光澤:「這血蛟一族的魂靈都快給你區區一個凡人玩壞了,雖說你出自靈界,但對於妖族這樣肆意褻瀆真的好嗎?」
「你……是何人?」公子異渾身戰慄。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卻不見任何儒雅溫潤,那笑容反叫讓人覺得危險心寒:「我名青胥,來自妖界。」
「妖界?!」簡簡單單的八字便讓公子異渾身大顫,面色蒼白死寂。
僵硬的眼珠子轉向雲長空那個方向,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聲音顫抖喃喃:「那他也……」
青胥似是十分滿意掌心之中的那枚金羽,眼神含笑地將那片幻羽珍重的收入衣袖之中。
語態隨意道:「啊……那邊的小子正是我那不才,鬧離家出走的傻哥哥。」
他面上帶笑,繼而看著公子異又道:「嗯,我家這位傻哥哥都離家出走了上千年,如今性子好不容易定了下來,我就快要將他抓回家了,你便要殺他?」
公子異冷汗沁沁。
青胥繼續維持那虛假的微笑:「血蛟這種妖物在我妖界也不過是個血脈低等的妖類,活個千把萬年的活成了一副畸形模樣,你若是抓著玩玩也隨你,可我青胥的傻哥哥,妖界未來的少主,也是你能夠妄動的!」
說到最後,青胥眼中的那輪重瞳豁然擴散,妖氣震天,整個蟄伏與山河百川里的大小妖物盡受之影響,哀嚎四野,聲勢顫動諸方大國。
雲長空罵罵咧咧道:「哥哥就哥哥,你沒必要一隻強調傻那個字吧,你今日的廢話真是有些多了。」
妖界未來的少主?
公子異被一連接一連的驚語衝擊得魂靈劇烈動盪。
一個小小的葉家影侍,實力不過區區安魄之境,怎麼可能!會是妖界王族血脈?!
他覺得這個人間世界,一切都亂了!
青胥呵呵一笑,對著雲長空的笑容卻是多了幾分真意,他乘風掠來,青衫如風中碧竹搖擺,立於河道以畔,漫天紅雨難近他身。
「與哥哥許久未見,甚是想念,難耐心中激動。」
雲長空呸了一口,面上皮膚裂口加速:「許久個屁!別以為老子不知道這些日子你都藏在暗中,老子瞧不見你,但也能夠聞到你身上的那股子鳥人味!
麻辣個巴子的,老子都要給人揍成一坨屎了,你才緊趕慢趕的冒出頭來,再虎軀一震,霸氣側漏,老子挨最痛的胖揍,你倒好在這裝最帥的逼!」
對於雲長空一番粗鄙之際的話,青胥不喜的蹙了蹙眉,卻也沒多說什麼。
他用那雙妖異的重瞳淡淡地睨了一眼公子異:「今日我不殺你,滾吧。」
雲長空頓時不滿大嚷:「喂!你一口一個哥哥叫得倒是親昵,這貨要殺我,把我逼成這慘樣,你居然還放過他!你腦子是不是進屎了!」
本以為難逃一死的公子異柳暗花明又一村,神色複雜陰晴地看了一眼河道里那一對古怪妖族兄弟。
不敢有絲毫耽擱,凝氣飛快地逃離了此處。
青胥從河畔越至雲長空身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至上次京都一別,哥哥收了前世妖心,得了金羽妖刀,時隔一年多了,你實力不過從初境慢悠悠地爬至了中境。
速度本就已經慢如龜速了,若我還時時出面護你,你真的是可以重新爬回娘胎再生一次了。
今日我不出面,唯有依靠生死危機關頭,才能夠逼你前行,點燃妖星,雖然如今你境界不過堪堪從中境提升至巔峰之境,但若施展『燃魂』之術,足以殺死通元初期之境。」
雲長空沒有力氣起身,索性躺在血色污泥之中,喘息不解道:「妖星?大家不都是點燃本命星辰,為何我點燃的是妖星?」
青胥睨垂著眼眸:「笨,那是人類修行者的修煉方式,唯有點燃本命星辰,才有億萬分之一的飛升之資,而我妖界主修妖體肉身,亡妖難入輪迴,點燃的自然便是萬妖星域裡的本命妖星,如今你點燃妖星,便意味著棄了人道,改修妖道。」
說到後來,青胥眉眼之間透著隱隱的開心意味。
他施施然得蹲下身子,寬袖大袍的青衫委地,卻也不見那血蛟妖龍的污血染髒他衣物片縷。
他伸出一根手指,透明的指甲頓時延伸如某種鳥類的利爪一般,鋒利如鉤。
雲長空心中深知此人對他沒有敵意,任由他的鋒利指甲點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剎那間,動盪沸騰的一身妖血被某種極為強大的封印力量澆熄,身體表層也停止血裂。
食指間如鉤的指甲化作聖金之色,金光之中蘊含著萬千符意,凝聚成絲絲縷縷,盡數湧入雲長空的眉心之中。
青胥道:「此乃我金翅大鵬妖族的神符封印,專封魂燃大古妖術,若非萬不得已,遭遇無法戰勝的強敵,面對生死之危,不可隨意解封。」
雲長空感受這自己體內狂暴失控的神魂力量在這一指之下神情平復,就像是一個渾身浴火的人,突然異常酣暢大雨澆淋而下,通體上下,整個腳指頭都透著一股子涼沁沁的舒心。
在危機度過之後,雲長空忍不住嘴賤地砸了咂舌:「果然我還是打不死的主角命啊。」
青胥呵呵冷笑:「我還從未見過那個主角修行速度如此之慢。」
雲長空惱羞成怒:「怎麼跟哥說話的!」
青胥那雙冰冷的重瞳微微一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