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顯然也是看出了南宮燁手中的東西是什麼。
她面色更冷:「難怪大晉突逢暴雨天災,原來是太子殿下手段如此高明,竟然連社稷山河圖都弄到了手。」
隨即她語氣一寒:「可太子殿下莫要忘了,我川蕪山也在大晉國土之中,太子殿下如此行徑與過河拆橋又有何異!」
南宮燁懶懶掀眉:「若非情況危急,我又豈會行此損人不利己之事,皇城一戰,我北離雖然看起來占盡優勢,可終歸還是因為葉家那位小小稚子而勝得慘烈,偌大的一個趙家,我卻只能帶離幾人離開,我低估了葉家那小子的實力,更低估了天子養人的實力,萬萬沒有想到他連北狐妖族的人也敢養在皇城聽雨軒中。」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兩個囊袋,囊袋封口完好,其中卻是跳動不止,好似其中封存了什麼活物一般。
「我北離自是與合歡宗誠心合作。」
杜亦凝眼眸一亮,隨即接過那兩個囊袋,眉眼因為欣喜意外而舒展開來:「我記得報酬是一袋冥種才是?」
她急不可耐地連忙開啟一袋,看著其中跳動鮮活的藍色心臟種子頓時喜笑顏開。
南宮燁低笑一聲:「聖女大人大可放心,這兩袋冥種皆被祭酒大人煉製過的,其中的副作用皆以煉化,力量強大且絕不會遭受反噬,合歡宗弟子大可放心使用,禮尚往來,接下來之事還需聖女大人多加配合,這第二袋自然是為聖女大人所準備的。」
杜亦凝眼眸一轉,輕咳一聲,隨忙將兩袋東西收好,正色說道:「你想用這一袋東西來買蘇安的命?」
「正是如此?」
唯有以蘇家本家家主之命,血祭社稷山河圖,設下乾坤逆轉之陣,將大晉的國本國運盡數引渡至北離之中,便可使得北離國運亨達,戰無不勝!
南宮燁眼眸微微黯然,其實毀圖一半,令他也十分痛心。
不過南宮燁低估了杜亦凝的無恥與貪婪。
「這一袋小東西可買不了他的性命。」
南宮燁面色微沉:「我可再加。」
杜亦凝卻是搖首,笑得奸吝:「我指的可不是蘇安他一個人的性命,太子殿下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蘇安一死,大晉國本消亡,皆是白骨遍地,屍橫遍野,天災人禍接踵而來,偌大三州滿是流民,曾經的大好山河又會如同萬年以前那般,淪為蠻荒廢地,屆時我川蕪山又當如何自處呢?」
杜亦凝絲毫沒有要將東西歸還的意思,眼神輕蔑地看著殘廢重傷的南宮燁,認為其絲毫不具備任何威脅性。
若是如此,他也不至於要以利誘服軟的態度來與她協商,這時不獅子大張口,那豈不是太愚蠢了。
果然,南宮燁十分同意的點了點頭,眼眸之中摻夾著她看不懂的冷漠情緒,那種冷漠就像是蒼鷹不屑與螻蟻交涉協商的大度無謂。
「聖女大人此言在理,如此那我便以一城作為交換吧,千魂城,我北離主幹城池之一,其中像川蕪山這般靈山絕不少見,聖女以為如何?」
杜亦凝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面上卻是淡淡道:「新家再好,卻是不如故土安逸啊。」
世上貪婪之輩,大多是你退一步,我進十尺。
得寸進尺大抵說的就是這種人。
而南宮燁卻是個沒有什麼耐心的人,所以他才懶得交涉直接抬出自己的最大底線。
若非蘇安此人過於重要,他甚至根本不會與她如此交涉。
耐心盡失的他,隨時會化作擇人而噬的惡魔。
眼底的冷漠之意終散,他唇角微勾,再無半句多言,一個簡單的眼神投過去,被執在杜亦凝手心裡的那把匕首自行嗡然一顫。
並未感覺到多大的疼痛,杜亦凝只覺手心仿佛握著一條微涼的細線,心中頓時一寒,低頭看去。
只見漆黑的刃鋒竟是不知何時割開了她的手掌,未流一絲鮮血。
因為傷口之中滲開的鮮血被那長著獠牙一般的刀刃盡數吸收了個乾淨。
而傷口之中,一抹嚴寒陰氣泛著玄黑之色在她傷口之中飛速擴散開來。
不多時,整條手臂都開始僵冷麻木。
駭得她飛速扔了手中匕首,連連倒退,如看毒蛇一般看著眼前這個重傷男子。
南宮燁面上依舊沒有太大的情緒:「在這裡奉勸聖女大人一句,不是給聖女大人準備的東西聖女大人還是不要碰得比較好。而且……」
他目光微轉,染血的唇角襯著漆黑的雙眸竟是異常陰冷。
「聖女大人不要覺得我這是在和聖女大人商議,因為您畢竟不是合歡老祖,您的決斷左右不了我今日的來意,若是聖女大人執意想要左右一下的話……」
南宮燁勾起的唇角繼而沉沒,睫毛輕輕一顫,便聽得一聲嗤聲。
聲音是血肉被撕扯開來時所造成的。
杜亦凝掌心的細線傷口頓時從掌部飛速延伸至手肘部位,那撕裂的疼痛讓她面色飛速蒼白起來。
「我可就不能保證聖女大人這個新得來高高在上的位置還能做多久了。」
蘇安仰頭看著杜亦凝手中撕裂開來的猩紅,心中難以抑制地生出一種快感來。
只覺得這個女人身體裡綻放出來的血色簡直比世界上任何一朵花都要來的賞心悅目。
賞心悅目得……不禁想讓人將地上那把匕首刀鋒,一寸一寸埋入她的骨肉之中!
杜亦凝面色無比難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在斷了一手一腳,甚至都沒有時間處理自己一身傷勢的瀕死狀態下居然還有著能夠風輕雲淡地傷到自己的能力。
心中又驚又疑,她看了一眼蘇安,面色極度不甘。
就在遲疑與衡量之間,便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緊閉的殿門轟然倒塌。
並非以強硬蠻力生生轟開。
殿門倒塌的方式極為溫柔,萬千的桃色花瓣切開厚重的殿門。
在花瓣優美飛舞的軌跡之下,精鐵而至的巨大殿門被切割成無數巨大的鐵石。
轟隆隆塌下之時萬千花瓣靈活而動,竟是無一朵花瓣被巨石壓下。
「誰家的野狗也不牽個繩,到處亂吠亂吼也不怕被人打斷狗腿子一鍋給亂燉了。」清雅的嗓音隨著淅淅瀝瀝的風雨之聲傾入殿中。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蘇安渾身一顫,僵硬得好似泥塑木雕。
杜亦凝眼瞳驟縮,甚至連手臂掌心裡的傷痛都顧及不得了,不可思議地將視線朝著殿外大門方向投射而去。
夜色微雨之中,蘇邪褪去一身血污髒衣,一雙桃花眼眸不見任何冷厲,說不出的千情萬種,如沉浸在春河溪水中的絕世寶石。
寬袍大袖在風雨之中招展也無法遮掩住衣衫下清瘦孱弱的身軀。
她的目光並未落在蘇安身上,極其平靜的一帶而過,落在了地上那枚漆黑匕首上。
妖治的眼眸微微眯起,鋒利而迷人。
「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杜亦凝看著蘇邪身上散發而出的強大氣息以及脖頸肌膚下方原該有的傷痕卻消失不見,唯留下一片細膩珍珠白的肌理。
她怎麼會……
她不應該是她的階下囚,可憐卑微的玩物嗎?
在那樣可怕的絕境屈辱之中,她是如何走出那間水牢的?
在自己的生父面前,受盡酷刑折辱,她的道心怎能還如此的堅如磐石。
她怎……還能夠如此強大平靜的出現在合歡宗的殿門之外?
杜亦凝渾身鮮血的溫度一時之間被抽了個乾乾淨淨,餘下的儘是冰冷。
在這一刻,她看到踏著碎石而至的蘇邪,心中終於升起一個念頭。
她終於明白,當日蘇邪為何會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為何在淪為階下囚的時光里還能夠流露出淡漠如水的眼神。
因為那些酷刑,那些折辱……與她而言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陰謀。
陰謀被撕開,分毫不剩的平攤在了赤陽之下,怎還會讓人覺得可怕陰寒?
她與合歡老祖之間的種種算計,玩弄權術的手段,根本無法撼動其道心一二。
亦或者說,她根本就被將這些放入眼中。
聽著身後輕微接近的腳步聲,蘇安僵直的背脊仿佛被人用一根無形的棍子,一記又一記的將他肌肉骨骼敲彎下去。
他背對著蘇邪,不敢轉身,以額頭抵著前方冰冷的大地,好似在叩首認罪。
雖然他心中清楚知曉,自己的這副姿態落在她眼中會變得無比可笑。
亦或者說她甚至根本不可能再多看自己一眼,可他仍是怎麼也抬不起身子,更發不出一絲聲音。
「蘇大人何時變得這般沒了風骨,在你前方的可是北離太子,南晉的敵人,你這副姿態跪在敵人面前,莫不是想髒了蘇家的名譽?」
蘇邪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語調雖然戲謔,可是蘇安不知,她一直都在看著他。
渾身大僵之下,他全然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主動與自己說話,埋首下的牙根咬得死緊。
被蛇毒侵蝕的雙腿與身軀卻是在他的毅力爆發之下生生克服,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將自己的身體藏在大殿的陰暗之中。
在挪動腳步的瞬間,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抬起一縷餘光朝著蘇邪方向偷偷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