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駱輕衣動作輕柔的放在床榻上後,陵天蘇待她自然不會像待牧子憂那般有著任何過分舉動。
替她蓋好被子,褪了靴襪,便見駱輕衣抵不住藥性的發作,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陵天蘇坐在床榻前的地上,幽幽的朝著虛空喊了一聲:「小皇叔,你在嗎?」
……
……
冬至時分,可對於風景舊曾諳的江南溫柔水鄉地帶而言,遠不及其他地域那般嚴寒難耐。
尤是今年,雪也落了,風也颳了。
可雪季卻不知是為何原因,比起了往年更顯短暫些了。
淺雪在陽光之下化作潺潺流水,洗刷著古老的長街與屋檐。
蔓蔓的青石小路在雪水的浸染後,經過微陽暖暖一照,更顯碧青奪萃,清雅淡泊。
而江南的名勝古蹟之一的水月洞湖,卻是一如既往陷入寒冬般的死寂。
一名負劍女子,白衣素縞,額上繫著一條白色抹額,額帶在湖風吹拂之下,與潔白的衣衫融為一體似的蕩漾搖擺。
她踏著雪色而來,雪色淡去,她已然身至水月洞湖的湖邸之外。
身後湛藍色的長劍是白衣素縞唯一的亮色。
她止了腳步,白色巧靴邊緣還沾附有淺淺尚未來得及融化的碎雪。
她抬起蒼白的手掌,屈起兩隻,輕輕的對著那扇古老府宅大門輕輕叩響。
片刻功夫,大門內側傳來輕微的腳步之聲。
咯吱……
大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老人愕然無比的面容。
女子朝著老人微微行禮,後抿唇側首遙看遠山之外。
遠望白雲繚繞若隱若現,青山環抱綠水縈迴,飛鳥在山巔雲海之中展翅翱翔。
黯淡的天色隱約可見山的另一邊,那一座相連相依之山,名為川蕪山……
陵天蘇知曉蘇安來到江南水鄉地帶,與趙家並無瓜葛。
但是他並不知,蘇安之所以會去這座山,踏足這間他痛心憎惡的宗門……
只因他家族之中的三名子侄晚輩,受到合歡宗的魔女誘惑,而被俘虜至了這山中來。
而那魔女則是受命前來,故意以美色蠱惑,並未直接採補殺死,而是帶回了宗門之中。
且留下信箋,務必讓這位蘇家家主親自前往山中領人。
自前任合歡宗聖女風璇樂亡故以後,合歡宗再無門下弟子招惹永安蘇家子弟。
而蘇家坐落於京都,又受到神族後裔血脈庇佑。
合歡老祖遠在江南,自然也是與蘇家持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
時隔多年,卻也不知這合歡老祖是發的什麼魔障,忽然又記起來要找這位蘇家家主的麻煩。
被活捉至川蕪山的三位子侄雖並非蘇姓,卻也是他那恩愛結髮妻子胞妹們的子嗣。
幼年時也是長時間寄養在了蘇宅之中,自然也是蘇安幾位親近的子侄小輩。
可來自這川蕪山後,這位蘇安大人看著他那三位平日裡素來乖巧聽話的子侄落至了合歡宗的魔女手中。
一身修為被採補了個乾乾淨淨,蠟黃中氣不足的臉色一看便知就連壽命也有所大大折損。
但這不是令他最生氣的,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
他手持長劍,一路從山腳下殺到了山頂宗門之中滿身傷痕累累之時。
那三名青年衣不遮體,一副入魔深重不知自我的模樣混跡在一群衣著暴露的合歡宗女子群中。
哪裡還看得出來有半分被強迫的樣子,那分明是無比自願!
甚至連一身修為被採補了個乾乾淨淨也不見有絲毫不滿。
而整個大殿之中,女子媚笑連連,對於滿身是血而來的蘇安更是極為不屑的直接無視,繼續調戲著身下的兒郎。
蘇安整個眼眶登時大紅,血絲密布的樣子極其駭人。
他這一生,愛過兩個女子。
蘇天靈的母親,是琴瑟和鳴心心相印的結髮妻子,他敬她,重她,憐她,愛她。
這份感情是在平淡之中升華至無法分割的親情。
而風璇樂,則是他一輩子的刻骨銘心的傷疤。
對於合歡宗,他素來痛惡至極。
而在風璇樂聖女身份暴露的那一瞬,對於合歡宗這等骯髒齷齪之地更是厭惡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
說是光談及合歡宗這三字就足以讓他磨牙吮血!
而現在,他正看著他平日裡最為看重的子侄。
此刻卻是掛著一臉靡靡淫笑,找不到自我般毫無尊嚴的低下身子,舔著一名少女的繡花鞋。
這一刻,蘇安心中什麼救護之心都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只想提劍殺死這三個不成器的畜生!
可一念及自己去世的結髮之妻,他不得不強壓下心中的殺意與恨意。
一步步走至他最為厭惡的胭脂扎堆濃郁之地,手中利劍直指那三名分明看到他到來卻無視的青年,厲喝道:「你們三個!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無人理他!
甚至還有一名放肆女弟子,媚眼如絲輕輕浪笑。
竟是直直伸手朝他拉扯過來,細細的手臂像只無骨水蛇一般纏上他的腰間。
蘇安頓時勃然大怒,仿佛觸及什麼極度骯髒毒物一般,反手就是一劍,直直的將那女子的手臂利落斬斷。
女子口中放肆浪笑瞬間化作了悽慘尖叫,面上既是痛楚驚恐又是不解。
顯然沒有想到還有男子在她們全體施展魅術的情況下,能夠毫不猶豫的下此狠手。
鮮血噴灑,點點猩紅灑落在從旁女子潔白的暴露的肌膚之上,在這迷亂色慾之地添加出的一分血色顯得更為詭異淫邪。
合歡宗弟子素來不善體修,故而肉身極為脆弱。
那女子抽了幾口涼氣沒再無力氣站著,這個人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正在她下方吻著她小腿的那名青年受到鮮血的刺激,迷亂的目光登時凶光大起。
被掏空了的身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他整個人暴彈而起,雙手齊出,死死的扼制住蘇安的脖子。
只見他惡狠狠青筋暴起道:「誰讓你動老子女人的!」
少年力氣極大,蘇安又是一身重傷,面色登時紅漲起來。
他提了提劍卻沒敢刺傷他,只得漲紅著臉怒道:「金魏之!你瘋了!」
然而暴怒之音並未點醒這名青年,反而更加激起他眼眸之中的戾氣。
他齒關緊咬,口中發出一聲聲低沉的野獸怒吼之聲,看其模樣,不將之掐死,誓不罷休。
而蘇安這麼一猶豫的功夫,另外兩名青年亦是呆呆的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女子。
霎時間亦是如他一般勃然大怒,好像什麼自己最心愛的玩具被人折損了一般憤怒。
二人齊上,反手一拳就將蘇安手中的利劍震落,另一人則是死死的箍住蘇安的腰際,一口狠狠的咬在他的另一隻手臂。
蘇安慘叫一身,正欲震開這三名不識好歹的傢伙。
卻發現自己身體一陣軟綿無力,就連元力都難以調動一分。
而那隻被咬住的手臂,在開始一瞬間的劇痛過後,便是一陣疼麻,最後再無半分只覺,竟是連抬臂都十分困難。
三名青年身後的一眾合歡宗女子們,見到了鮮血非但不驚慌。
反而還嬉笑打鬧,半解衣衫的迎了上來,掛在那三名青年的身上,在他們耳旁輕輕吹氣。
「蘇家家主蘇安……呵,什麼神的子嗣,也不過如此。」
一名白色袍服女子緩緩走至大殿。
她一身袍服華貴至極,金色鑲邊勾勒,寬袖飄飄,以一條金色束帶收腰,領口別有一道銀蛇胸針。
她秀髮束得極高,頭上更是配著一頂尊貴冠冕,束得極高的馬尾秀髮從那冠冕後方如雲一般流瀉而下。
這副打扮,不禁讓蘇安為之一怔,恍惚之下,呼吸都不由粗重了幾分。
窒息胸悶的感覺讓他頭腦一陣發黑,看著那合歡宗聖女服飾打扮而來的女子,回憶瞬間變得無比久遠。